“孙医生,你又来了。”杨夫人这段时间已经见过了孙立恩很多次,她对于这个年轻的医生很有些感激之情。是他诊断出了自己丈夫的疾病,也是他提出了治疗方案。在icu门外守了二十来天,杨建强已经开始间断性的恢复了清醒。虽然脑白质上的损伤不可逆转,但目前看来,至少没有伤害到他的语言和思维能力。
只不过他的记忆能力受到了很严重的影响。
“他还是……记不起来你的名字?”孙立恩递过去了手里的可乐,然后叹了口气。“大脑是个很神秘的器官,我们对它的了解还是不够多,但他现在受到的损伤不一定就永远没有机会恢复。说不定会有奇迹发生呢。”
医生们不喜欢用奇迹来劝说病人,但对于现在的杨夫人,孙立恩也只能用奇迹来劝慰她了。
“没关系呀。”杨夫人笑了笑,虽然面容憔悴,但笑容还是很灿烂。她半靠在墙壁上,抬起头看着孙立恩,“你知道老杨今天跟我说什么了么?”
孙立恩也盘腿坐在了地面上,“他说了些什么?”
“他问我有男朋友了没有。”杨夫人继续笑着,然后眼泪止不住的流了下来。“他还说,等他出院了以后,想请我去吃个饭。”她擦了擦眼角的泪滴,笑着说道,“当年他开始追我的时候,用的也是这一套。一个字都没变过。”
虽然有些许区别,但她的太阳还是原来的太阳。
第264章 铺路
宁远第四中心医院的icu里,开始了一场独特的追求。
这场追求的主力,是那些照顾着患者的医生和护士们。而这场奇特恋爱的双方当事人,则是被隔离在洁净病房的杨建强,和他的妻子吕静安女士。
杨建强至今仍然坚持认为,吕静安是个前来探望他这种无家属人士的义工。哪怕这并不能解释,为什么这位义工只来探望他一个人,并且每天都一定会出现。
而吕静安原本打算直接对杨建强表露身份,但这一举动却被神内的医生劝住了。杨建强的大脑受损导致失忆,由于他尚且无法下床活动,因此神经内科还不能完全彻底的评估出杨建强的具体损伤表现。但在他表现出了强烈的追求吕静安的意愿之后,医生们惊讶的发现,杨建强不光每天的清醒时间增加了超过30%以上,并且原本最多只能维持二级肌力的身体也开始快速恢复。五天之内,他的下肢肌力就从二级上升到了三级评价。
“不管他到底想干什么,让他去干。”神经内科的医生们毫不犹豫的作出了这样的决定。而在专科医生的首肯下,原本因为工作压力极大而显得有些抑郁的icu医护人员们就都掺和了进来。尤其是女护士和女医生们,她们几乎是以无比的热情参与了进来——主要负责协调吕静安的发言内容,让她不要过早露馅。而男医生们则被自己的女同事们勒令去帮杨建强出出主意——他那个理工科男的脑子,实在是不太容易追到女孩子。
“注意方法,不要为了一时的恢复进展影响到患者的健康。”柳平川在得知此事后,特意向icu的医生们再次提了个醒。重症监护室里的患者本来能站着出去的几率就不怎么高,眼瞅着这对苦命夫妻似乎有重新回到正常生活中的样子,再加上在知情的情况下看两人笨拙的重新恋爱,这实在是平时工作中几乎不可能获得的体验。
医护人员们参与的热情很高,而杨建强对于突然出现的场外外援也表现的相当接受。这些天不光精神状态好了不少,他甚至能拿着笔开始写些又酸又长的情书了。虽然偶尔还是会出现词不达意或者语句颠倒的状况,但经过神经内科医生们的严密分析,他们认为这可能主要是因为杨建强不擅长写这种东西,并非是因为大脑损伤的结果。
在患者尚且无法下地活动的时候,这样的活动确实可以更全面的评估大脑的损伤情况。目前来看,除了空间识别能力轻微受损以外,杨建强受到的最大损伤就是部分失忆。这个结果已经算是不幸中的万幸了。
然而对于柳平川来说,这个患者绝对是个麻烦事儿。原因很简单——这个病人是周军转孙立恩的。诊断由孙立恩和袁平安共同做出,并且在接受了伽马刀治疗后,杨建强是以袁平安的病人的名义,送到重症监护室里的。
简单来说,杨建强算是孙立恩治疗组的患者,而根据宋院长的指示,现在整个治疗组都需要由柳平川监管。而病情这么严重复杂的患者,自然应该由治疗组内级别最高,经验最多的柳平川负责。
天可怜见,老柳同志以往平均一个月才俩病人。基本都是其他神外医生搞不定的患者才会交给柳平川负责。他更多的时间里是负责教学和手术的。
“请神经内科,心理部门来会诊,把请学院里的热带疾病与寄生虫教研组提供一下意见。”柳平川摸索着自己头上的白发,轻轻的叹了口气。算了,忍一忍吧。就当是为了给爱徒徐有容铺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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有二级教授亲自铺路的徐有容,正坐在孙立恩的第九诊室里沉默不语。她面前放着一份病例记录,来自于一个刚刚送到医院没多久的患者——徐有容接诊的患者。
“这个病例我觉得有问题。”两人沉默的在诊室里互相瞪眼了好一阵后,徐有容忽然道,“但是周主任他们都觉得只是普通的肺结核。”
“你认为不是肺结核的理由是什么?”孙立恩长叹一声,现在是早上七点二十,他还有十分钟就能下班回去睡觉了。被徐有容这么一拦,就算她判断错误,患者确实是个肺结核,想要按时下班也是不可能的——吃完午饭再回去的可能性还比较大。
“患者有眼底出血,结核菌素皮试阴性,而且胸部x射线的症状和结合不符。”徐有容列出了三条反对依据。
孙立恩挠了挠头,“眼底出血可能有其他原因,皮试和x射线都有假阴性的可能。”他其实从情感上不太同意徐有容以这三点作为反对依据。毕竟这并不符合结核的诊断标准。
和其他疾病一样,结核病有非常严格的诊断指引和流程。包括痰液涂片等等实验手段,都需要多次验证后才能证实患者确实罹患结核。
“患者自诉低烧,咳嗽,乏力一个月,两天内病情加重并且伴有咳血症状。最近一次咳血量估计在200毫升左右。”孙立恩看着徐有容拿来的病例记录,然后皱起了眉头。
如果仅从病史上看,这确确实实非常像结核病。而孙立恩也明白,为什么徐有容会觉得这病反而有些蹊跷了——患者病程进展和表现实在太标准,标准到仿佛是从书上扣下来的一样。
唯一不同的就是这个咳血的出血量了。肺结核患者确实可能会咳血,但是一般不会有这么大的出血量。200毫升出血,这都快赶上三分之二罐的可乐了。这么多液体从肺部咳出来,那可不是一般影视剧里表现的那种——咳嗽时用手帕捂住口鼻,然后雪白的手帕上显露出一大片鲜红——那种样子大概也就出血了不到五毫升而已。
“走吧,去看看病人。”孙立恩叹了口气。他从身后的衣服架上拿下了自己的白大褂,朝着门外走去。
一边走着一边穿白大褂,现在的孙立恩已经有了一丝刘堂春大步流星时的气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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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结核的可能性很大。”从进了抢救室,看到周军的那一瞬间,孙立恩身上的气势就彻底消散无踪了。双方迅速回到了带教老师和规培医生的关系上来。带教老师汪汪汪一通批评,然后规培医生就喵喵喵的被按在地上摩擦即可。反正这是自己师兄,而且又是带教老师。孙立恩就算再胆大包天,也不敢直接怼回去。他只能听着周军说完了一长串自己的看法之后,转而提出了要求,“能不能让我看看病人?”
“去吧。”周军叹了口气。孙立恩这个治疗组的成员虽然都是年轻精英,但有一点不太好——都太倔。患者目前的症状非常符合结核,虽然检测结果出现假阴性,但结核的这些诊断项目本来就不好出结果。按照诊断指南,就算三次痰涂片检查阴性,但只要病程和影像结果符合结核,仍然可以确诊为结核病。
让年轻人碰碰墙也好。周军又叹了口气,自从他开始主管抢救室后,他就一天到晚的都在叹气。现在叹气都快成了他的下意识习惯了——听见一连串的叹气声,急诊科的医生们就知道,自家主任来了。
“王林,男,56岁,金黄色葡萄球菌双肺感染,24小时尿蛋白1.57g,24小时尿肌酐8316.91μmol,双下肢轻微水肿。”
孙立恩有些惊讶的看了一眼身后的徐有容。她的判断没有错,这确实不是肺结核。
“做个尿常规。”孙立恩看了一会面前的患者,决定先从没有被医生们发现的肾功能不全上入手。“让呼吸内和麻醉过来一趟,做一个气管镜灌洗液培养。”
周军背着手凑了过来,“你看出什么来了?”
“周主任。”孙立恩很有礼貌的点了点头,然后低声道,“我觉得,这个真不一定是结核。”
“理由呢?”周军反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