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立恩倒是喝的不怎么多,胡佳主要是倒酒自己往嘴里灌,根本顾不上劝孙立恩喝酒。至于孙立恩为什么会睡在地板上嘛——胡佳喝醉了的时候,会在做梦的时候开始滚来滚去,最后以脸朝上的斜向“大”字定型在床上。而孙立恩则是在胡佳滚来滚去的阶段就被踢下了床。只不过因为担心自家女朋友滚的太过忘我结果摔在地上,孙立恩又在旁边守了大半宿。
迷迷糊糊的醒过来,孙立恩看了一眼躺在床上的胡佳,又轻轻帮她把被子盖了回去。然后自己蹑手蹑脚的走到洗手间里开始洗漱。住酒店就这点好,每天早上起床都可以真正的“洗漱”一遍。一边洗澡一遍刷牙的感觉真是出乎意料的爽。
“你起来啦?”等孙立恩洗完头,湿漉漉的准备找毛巾擦干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门口传来的胡佳的声音。
“你怎么进来了?”孙立恩大惊失色,冲凉房的门可是半透明的。
胡佳半靠在门边,穿着一身睡衣,看着慌慌张张的孙立恩忽然笑了出来,“别遮了,又不是没看过。”说完,她晃悠到洗手池旁开始刷牙,“你快着点啊,一会去吃饭。”
大清早就被自家女朋友调戏了的孙立恩面红耳赤的冲出了浴室。说起来两人关系如今都这么亲近了,他却还是很不习惯在洗澡的时候被胡佳参观。
两人换上了合适的衣服去吃早饭,在前往餐厅的半路上,正好遇到了徐有容和帕斯卡尔博士。
“我听说,孙医生昨天晚上又遇到了一个罕见的病人?”帕斯卡尔博士笑眯眯的朝两人挥了挥手,“情况怎么样?”
孙立恩点了点头,“遇到一个髂外静脉破裂的病人,幸亏当时泳池里都是来开会的专家,胡佳去找武田制药的代表要来了一批展示用的器械,在会议室那边做了个紧急止血手术。”
“你没动手吧?”徐有容的关注重点明显不在罕见病人身上。她皱着眉头问道,“在会议室做手术?万一追究起医疗过失怎么办?”
孙立恩有些发愣的摇了摇头,“我没有……主刀的是云鹤市同德医学院的陈医生。”
“在执业医师证注册的医疗机构地点以外进行医疗活动,。”徐有容对于相应的法律法规明显比孙立恩更熟悉。“你要是没有直接动手开刀,那就没事。”
“可是……这个算非法行医么?”孙立恩皱起了眉头,“陈医生说他这个算见义勇为啊。”
“见义勇为,救助紧急病患不需要承担后果,那是理论上来说。”徐有容叹了口气,“如果不出什么大事还好,万一那个患者病情太严重没有救回来,警察就得先把那个陈医生控制起来。医疗过失罪一旦判下来,执照肯定要吊销的,说不定还要有期徒刑蹲几年。”
孙立恩有些不解,“这么严重?可……那个情况下要是不开刀止血,那个病人一定会死的啊。”
“法律就是法律。违规医疗,但是违规医疗行为不足以扭转患者情况的,也算医疗过失。”徐有容叹了口气,“咱们院里有相应的法规培训课,你回去了还是抽个时间参加一下吧。”
·
·
·
从徐有容口中得知陈天养可能要付出巨大的代价之后,孙立恩的心情低落了不少。陈天养既然被林华口口声声叫做教授,那就肯定不是什么普通角色。他不太可能不知道自己的行为有什么后果……难怪他会在救护车上把所有的工作说成自己干的。
哪怕是好心,哪怕当时的情况已经到了无比紧迫的地步,可违规行为就是违规行为。法律有它的严肃性,出于好心或者因为情况紧急,也许可以在法官宣判的时候得到一些谅解,但违法就是违法。法院也并不会因为违法者是出于好意,就不认定违法事实。
这一顿饭吃的没滋没味如同嚼蜡,等到一顿饭结束之后,孙立恩竟然不知道自己到底吃饱了没有。
上午的交流会开始了,这次孙立恩坐在观众席里听着。王天琪这次没搞什么幺蛾子再把孙立恩架上台去,而在讲台上发言的,也确实是行业内的专家学者,而不是什么被邀请来的民营医疗企业代表。
“我找你找了好久,你原来在这儿躲着呢?”孙立恩正在神游天外,忽然觉得肩膀上被人拍了一下。孙立恩扭头一看,发现陈天养正半蹲着站在自己身旁,脸上笑眯眯的。
陈天养是个白胖子,而且快六十岁的人了,半蹲在座位旁明显有些吃力。孙立恩连忙往里坐了一格,让出了自己的位置请他坐下。
陈天养脸上顶着巨大的黑眼圈,眼睛里还有不少血丝。看上去昨天晚上可能根本就没睡觉的样子。孙立恩张开嘴想说点什么,但最后却只问了一句,“李老师没事吧?”
“李老师”说的就是李丰民了。要是他情况稳定了下来,那就不会惊动警方和卫健委相关部门。李丰民只要能活下来,陈天养应该就不会遇到什么麻烦——李丰民总不至于去起诉自己的救命恩人。
“情况不是特别好。”陈天养叹了口气,“老李的dic还没得到完全的控制,今天凌晨三点多血压又掉了不少,做了个ct,发现有胃底静脉出血。”
胃底静脉出血也是个很麻烦的病,患者意识清楚而且能配合的时候,还能用三腔二囊管去压迫止血,可李丰民早就晕了过去,所以只能用胃镜烧灼止血。更麻烦的是,李丰民还在进行抗凝治疗。部队总院三亚分院的重症医学科的医生们为了稳定住他的情况,几乎是彻夜不停的守在李丰民的床边,随时准备用药抢救。
“抗凝治疗起效大概需要12个小时,再过一会我们就能知道进展如何了。”陈天养叹了口气,“该做的我们都做了,只能看老李的造化咯。”
孙立恩稍微迟疑了一下,然后压低声音道,“我听我们院里的医生说,这种情况容易被认定成医疗过失,陈医生你知道吧?”
“当然知道啊。”陈天养点了点头,然后有些奇怪的看了一眼孙立恩,“不然我把事儿都揽到自己头上干什么?你放心吧,就算卫健委来查也是查我老陈,不会把你牵进去的。”
“医疗过失罪一旦被认定下来,吊销执照都算轻的啊。”孙立恩急道,“可能要判刑的!”
“我知道。”陈天养笑眯眯的拍了拍孙立恩的肩膀,“要是没有做好这种心理准备,我也不会开了老李的肚子不是?”
第248章 神机妙算刘堂春
陈天养当然知道自己这么干的后果是什么。实际上,从孙立恩说需要“手术止血”的那一刻起,陈天养就做好了自己要被吊销执照的准备。
不光是因为他和李丰民认识了很多年,两家关系也算不错。身为一个医生,陈天养无论如何也无法允许自己在濒死的患者身旁干看着,却什么都不做。哪怕他的救治手段会为自己,为自己的职业生涯带来极大的风险和隐患。
一般来说,医护人员在院外为情况紧急的患者进行抢救,是不会构成“非法行医”的。因为非法行医的主体必须是“非执业医师”。而一旦医护人员被认定为实行的是紧急救助行为,那不光不会违法,如果万一造成了受助人受损,同时还能免除赔偿责任。
但在会议室里凑出一个团队,对受助人进行开腹手术止血,到底还能不能被算作是“紧急救助行为”,还有待商榷。如果检方或者法官认为这已经超出了“紧急救助行为”的界限,属于医疗行为的话,那陈天养要面临的指控,恐怕就是更严重的“医疗事故罪”了。
超范围执医倒是轮不到他头上,但陈天养仍然有可能被追究医疗事故罪。
他是冒着被判有期徒刑的风险,在李丰民的肚子上开了一刀。
没有什么可迟疑的,也没有什么好后悔的。反正陈天养向来一人做事一人当,冒着这种风险救回一条性命,值了。
“您……”孙立恩张了张嘴,但实在不知道该说些什么。他叹了口气问道,“如果真的有什么麻烦,您来找我吧,我愿意为您作证。”
“那感情好。”陈天养摸出了手机,笑眯眯的加了孙立恩的微信,并且记下了孙立恩的电话号码。“我听林华说了,孙医生最近在圈子里风头正盛,说不定过两年老陈我就得到你手底下讨碗饭吃吃。”
“您这就太折煞我了。”孙立恩严肃道,“我只是个小规培,因为一些原因,现在带着一个急诊科的治疗团队而已。不过只要您有意愿来我们宁远第四中心医院,别的不敢说,普外科肯定能给您配一支团队出来,学院那边也一定会请您去任教的。”
这倒不是孙立恩会画饼,陈天养现在是二级教授,同德医学院临床医学院副院长,同德医学院附属医院资深普外科主任。一级教授这种基本只有院士才能拿到的等级暂时不做讨论,二级教授基本上是一个高校教师能做到的最高职位,也是领导整个学系发展方向的领军人物。这种地地道道的“高端人才”不管在什么地方,都肯定会受到重视。孙立恩说的这些待遇,不光条件算不上丰厚,对陈天养来说,其实真的算屈才了。
孙立恩对于二级教授应该是个什么待遇没有任何概念,他甚至不知道陈天养是等级比刘堂春还高一级的专家学者。他只觉得面前这个白胖子是个好人,是个了不起的医生,而且也是个值得交的朋友。
陈天养这人有骨子洒脱劲,从他能孤身一人离开两位院士导师的势力范围,自己一个人北上云鹤市就能看出来——他其实并不是特别在乎现成的助力。当年陈天养会去云鹤市,主要也是因为同德医学院当时负责引进人才工作的李丰民邀请过而已。那时还是个白瘦子的陈天养在广府上学,负责接待前来考察的云鹤市卫生厅(当时还没有卫健委)考察团队。几天的接触下来,陈天养和李丰民混的挺熟,而李丰民也向他发出了来参观一下同德医学院的邀请。
没想到这一次参观,陈天养就在云鹤住了快三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