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丽蓉放下手里的记录,不容置疑的“嗯?”了一声。郑国有马上就换了一脸灿烂笑容,“小蓉呀,你咋过来了呢?不是说要去开会么?”
“再不回来,我说不定就要守寡了。”肖丽蓉用记录本在郑国有头上敲了一下,力气不大,但是动静不小。“手术过程中心梗,你是打算给我捞个烈士家属的名头?”
郑国有苦笑道,“你这是什么话,又不是我自己选的那个时候犯病。”
“那你倒敢瞒着我?”肖丽蓉手上的记录本又砸了下来,“你有脑子没有?这么大的事情你能瞒得住我?”
“我这不是怕你担心嘛……”郑国有赔着笑脸,仿佛敲在自己脑袋上的不是硬塑料书写板,而是软乎乎的靠垫枕头之类的东西。“你第二天就要去开会,我可不敢给你添乱。”
肖丽蓉气极反笑,“知道给我添乱,你还天天泡在医院里不回家?成宿成宿熬夜,你还当自己是二十来岁的年轻小伙子?”
刘堂春带着一脸懵逼的实习医生们离开了病房,而和郑国有同住一个病房的那个年轻人也被一起带出了病房——他该去做出院前的最后一次心脏成像检查了。病房被留给了冷汗湿透病号服的郑国有,以及一脸冷色似乎即将在小本本上记些什么的肖丽蓉。
其他医生都解散回到了各自岗位上,走廊里隐约回荡着诸如“长本事了啊!”的声音。正打算回抢救室的孙立恩却被徐有容拽住,和刘堂春一起往办公室走去。她说有些“人事问题”需要请刘堂春帮忙解决。
“刘主任,你为什么要这么做啊?”走在半路上,徐有容终于忍不住了,“郑主任刚刚放了支架没几天,你让肖阿姨去吓唬他不合适吧?”
刘堂春突然爆发了一阵爽朗的笑声,他笑的前仰后合,甚至引来了许多路过的病患和医生的眼光。笑了足有半分钟,刘堂春才抹着眼泪停了下来。“为什么要这么干?解气啊!”
刘堂春和郑国有是老交情了。被部队送入宁远医学院培养后,刘堂春认识的第一个人就是郑国有——他的舍友。
在一起学习了三年后,郑国有在一次竞赛活动中,认识了比自己低一届的宁远医学院护理学系肖教授之女肖丽蓉。两人的感情升温的很快,认识不到三个月就开始一起出双入对,在宁远医学院的每个角落都留下了两人的身影。
然而令人遗憾的是,上世纪80年代前期的大学校园中气氛仍然倾向于保守。家教甚严的肖教授在得知自己养了二十多年的白菜被猪惦记上之后勃然大怒。当时正被夫人勒令擀饺子皮的肖教授,拎起厨房里的擀面杖就出了家门。
然而倒霉就倒霉在,那天郑国有因为打排球扭伤了脚,同宿舍的刘堂春被打发出了宿舍,出门去帮肖丽蓉提面粉。
拎着面粉累出一头汗的刘堂春刚刚跟着肖丽蓉走到家属楼楼下,就迎面碰上了拎着擀面杖的肖教授。还没弄清楚出了什么事情,刘堂春就结结实实的挨了一顿擀面杖。被打的抱头鼠窜,要不是拎在手上的面粉袋子砸在地上成了土质烟雾弹,刘堂春只怕当场就要被打出个好歹来。
好在部队几年锻炼下来,刘堂春练出了一副敏捷的身板。在面粉中几次垫步拧腰,浑身面粉的刘堂春终于冲了出去。抱着脑袋逃回了宿舍。
扭了脚的郑国有见刘堂春的狼狈样子也吓了一跳,问清楚事情经过之后,心里内疚的郑国有拄着半截断了的拖把棍子,一瘸一拐的到了宿舍楼下的小卖部。花了一块八毛钱买来两瓶劣质川曲白酒,来给刘堂春压惊。
郑国有刚刚受伤,白酒没喝两口。而心里全是愤懑的刘堂春则就着酥炸蚕豆和食堂里买回来的五毛钱一个的红烧猪肘,喝下去了接近两斤川曲酒。
人喝闷酒的时候容易醉,而被吓着了之后刘堂春喝的又快。两斤白酒下肚后不久,刘堂春就变成了人形自走喷泉。把肚子里的东西稀里哗啦都倒了出来不说,还直接醉了过去。
急性酒精中毒,这是能要命的症状。一群预备役医生们七手八脚的把刘堂春送到了学校附属医院。经过一番治疗后,总算是把刘堂春给救了回来。
可真正的惨事在于,在医院里管理刘堂春的,是那位手挥擀面杖的肖教授。
三天后刘堂春出院,整个人瘦了一圈不说,头上甚至因为过度紧张而出现了斑秃。可等到他自己走回宿舍时,却又在宿舍楼下看到了和肖丽蓉卿卿我我的郑国有。
“比起那个王八蛋,我已经很厚道了。”坐在办公室里的刘堂春脸上全是春风得意,又笑了好一阵子之后,他才冷静下来朝着徐有容问道,“有什么人事问题?”
徐有容耸了耸肩膀,“我打算挖几个霍普金斯的同学来咱们医院,加入孙医生的治疗团队。我想先问问您这方面的政策问题。”
第87章 两名候补
“政策?只要你能把人挖来,你要什么政策,我给什么政策!”任何一个合格的医院管理人员,在听到“霍普金斯大学医学博士”这个头衔的时候,必然会两眼直冒光。作为世界上最好的医学院之一,霍普金斯大学的医学博士理应获得这样的重视。刘堂春就毫无疑问是一个合格的医院管理人员,一听到徐有容的问题后,他整个人都从自己的凳子上跳了起来,挥舞着双手,朝着徐有容喊道,“分配住房,安家费,协助子女就学,除了老婆孩子不发,其他的都可以商量嘛!”
“现在明确给我回复有意向的有两人。”徐有容介绍着自己挖墙角的情况。“一个是有十年工作经验的临床免疫学专家,史蒂芬·帕斯卡尔,约翰霍普金斯大学副教授……”她顿了顿,继续道,“要求在原来薪水不变的情况下,给他的两个儿子提供小学学位,帮助解决他在国内的行医问题,还有四张可以无限次去动物园的年卡——要能看熊猫的那种。”
孙立恩张大了嘴,“看熊猫?”
“老外嘛,总是有些浪漫主义。”刘堂春摆了摆手,“他原来的工资多少钱一个月?”
“年薪16万美金。”徐有容看了看自己记录的列表道,“算下来大概一个月得九万多。”
刘堂春有点犯愁,“这人能力怎么样?别是在美国混不下去了才打算来中国骗钱的吧?”
“他去年发了一篇新英格兰,一篇免疫学年鉴,学术能力很强。”徐有容答道,“帕斯卡尔教授的主要研究方向是细胞免疫应答机制,同时还有多年的自身免疫疾病临床经验。最重要的是,他懂中文,而且中国话说的很不错。”
“这个人选不错。”刘堂春满意的点了点头,“宋院长那边的工作我去做,这些要求都不是问题。”
“第二个……”徐有容想了想,还是继续道,“第二个人选是哈佛医学院毕业的急诊类医学博士,哈克·布鲁恩。有十五年工作经验,在三家不同的医院任职过。经验丰富,但是……现在失业了。”
“哈佛医学院的毕业生还能失业?”刘堂春一脸震惊,“要是有酗酒,药物依赖,或者精神问题,咱们肯定是不要的啊。”
“倒不是因为这个……”徐有容脸上难得的带上了难色,“您看看这张照片吧。”
孙立恩站在一旁,看到了徐有容从自己记录本里取出的一张照片。
照片上的布鲁恩博士看上去绝对不像是个医生。反而像是典型的美国南部“红脖子”。他留着一条金色的辫子,胳膊上纹着张牙舞爪的熊头,长着一脸茂盛的络腮胡子。
刘堂春推了推脸上的老花镜,一脸疑惑的抬起头来看着徐有容,“你确定他是个医生?这看起来完全就是个喜欢骑哈雷摩托车的帮派骑士嘛。”
徐有容叹了口气,“布鲁恩博士就是因为这个才被其他医院拒诸门外的。他倾向于和病人多沟通多接触,所以每个病例的后续处理速度都比较慢。在马萨诸塞州工作了五年后,医院没有继续和他延长合同。而其他的医院都不愿意接受这样一名医生。他现在每个月有三周的时间在加勒比海地区巡回问诊。”
“这个应该也没问题。”刘堂春下了决心,转头朝孙立恩问道,“你怎么看?”
孙立恩挑了挑眉毛,“这两位都是非常富有经验的前辈,我没什么可挑剔的。只是……”他看了看徐有容,问道,“他们的行医经验都是在美国积累下来的,如果来国内工作,现在的工作环境他们能够接受么?”
“帕斯卡尔博士来过中国很多次,他应该没问题。”徐有容看起来也有些发愁,“我比较担心的是布鲁恩,他虽然也能说一些中文,但是沟通水平肯定还达不到医生应有的标准。”
刘堂春忽然道,“这么说,布鲁恩博士应该是加入治疗团队的最好人选。反正他也不用和病人直接交流,有小徐你翻译,日常工作应该不成问题。”
孙立恩皱着眉头低声问道,“刘主任……这么搞不合适吧?”
“有什么不合适的。”刘堂春笑的仿佛吃上了鸡肉的老狐狸,“两个富有经验的美国医学博士就要在我的科室里干活了,就凭这个,怎么搞都合适。”
先是成功的报复了郑国有,随后又得知有两位美国顶级高校毕业的医生有意加入自己的部门。刘堂春高高兴兴的开始坐在办公室里煮咖啡庆祝。而孙立恩则忧心忡忡的回到了抢救室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