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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十一章 好孩子(1 / 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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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净终于反应过来了,他本能地否认道:“我没有!我才没有故意哭!”脸上再次落了一巴掌。

极度的困惑与恐惧交织的情绪下,裴净一滴眼泪都流不出来。他下身此时依然是一丝不挂,坐在不明的潮湿液体中,在桌子上狼狈地蜷成一团,极力想把自己藏起来。

他确实已经没有哭了,甚至还在努力忍住眼泪。但是就目前状况来看,真相已经不重要了,就算他一口咬死自己没有故意装可怜,失去冷静之下的谢筱竹也不会理会他的。

谢筱竹靠近他,撑在桌上一手掐住他的脖子:“你这个不要脸的贱货,我叫你联系人看孩子,没让你在我面前对别的男人发骚。”风平浪静的神色下隐伏着难以揣测的险情,裴净完全没意识到自己的牙齿都开始上下打着哆嗦。

他想说对不起,想说他没有发骚,但是张了张嘴,一点声音都没有发出来。

脖颈上如铗如镊的手指越掐越紧,谢筱竹的五官在他面前不断放大扭曲,如同异形般狰狞,裴净悬心吊胆到头脑一片空白,几乎无法呼吸。

“对不起。”因惊惧而僵硬的脸讨好笑着,嘴唇开合着发出瑟瑟呢喃,“我再也不会这么做了。”

谢筱竹冷眼凝视他一会儿,突然松开手,将半裸的他紧紧搂进怀里。

耳畔响起的声音变得很温柔:“下次不允许在别的男人面前哭了。”

知觉原因不明地恢复了,脸上的掌印开始火辣辣地发疼。裴净这才晕乎乎地想起来,这是谢筱竹绞刑架,他此前从未觉得这一段旋律如此漫长,犹如生活一般,每次振动都敲击着他的脑颅……

“勉勉强强吧这琴,”龚可心呼出一口气,把手肘搁在琴上,支着脑袋打量他,“你在哭吗?”

裴净慌乱抹起眼睛:“抱歉,因为实在弹得太好了,所以就没有控制住……”

女人的表情像是在憋笑:“你在哭什么?听个琴就哭成这样,小时候应该害怕打雷吧。”

面对没什么根据的问题,裴净却抿了抿嘴稍加思索,认真作答:“小时候有一点怕,现在还好。”

女人不屑地嗤笑出声,重重合上琴,站起身:“就是你们这些傻瓜把钢琴捧上了神坛,几个共振的音节而已,听起来和打雷声什么的也没差。”

她手凑到裴净眼前打了个响指:“看见了吗,没什么区别。”

龚可心胸前的项链在阳光下亮闪闪得很漂亮,虽然小巧不算显眼,但裴净还是注意到了。

他看的不算太清楚,但是大概能辨认出是一只小猫。她捋了捋落在肩头的长发,她的发丝柔顺但坚韧,像是上了黑漆的细绳。她的皮肤在光线下几乎透明,苍白缺乏血色,神情却十分坚定。

看着裴净本能后退一步的样子,龚可心轻扬下巴:“钢琴是天才之间的游戏,不是大街上随便什么人都能学的。”

裴净迟疑了一下,还是忍不住反驳:“天赋确实很重要话是这么说没错,但是,从小开始练习,靠着勤奋来弥补的话”

“只要不觉得自己可怜的话当然没问题啊。”龚可心根本没耐心听完,打断他,自顾自掏出一包蓝绿相间的烟,衔住一根,问裴净:“有火吗?”

裴净傻眼了,他来不及仔细分析刚才的一系列言论,摸遍了全身的口袋,突然想到一个问题:“室内抽烟好像不太好吧?”

他面色为难地看向水晶钢琴:“而且烟灰万一碰到钢琴,事情会比较难办。”

龚可心漂亮的脸皱起来,她毫不掩饰地大叹一口气,开始翻随身的手包,口红、气垫、护手霜、眉笔,一件一件往外掏。找了半天终于翻出一个老式银色打火机,她无视一旁满头大汗犹豫着不敢上前阻拦的裴净,点燃嘴边的烟,深深吐出一口气。

“说起来你是谢筱竹的部下吧,来财务多久了?”

裴净老老实实答:“一年半。”

“工作有趣吗?”

“咦?”裴净一时没反应过来,不知道怎样的回答才算得体,只能支吾着搪塞道:“要,要说工作的话,不能说有趣,也不能说完全没趣”

“现在的年轻人,难道不会想着去做一些有创造性的工作吗?”龚可心耸耸肩,“整天对报表,报销,被使唤,不觉得无聊吗?”

裴净汗流浃背。工作难道是为了有趣才做吗,他难道是因为不想做更有趣的工作才来干财务的吗?这种问题真是完全不知道怎么回答,但也不能说出内心的真实想法。

此刻面对着龚可心,就像面对高中班主任却回答不上问题一样紧张——反倒完全忘记了对方还是个明星艺术家这个事实。

龚可心瞅了裴净一眼,手腕搁在琴台上敲了敲烟灰。裴净目瞪口呆地看着一截烟灰就这样碎成齑粉,漫散在冰清玉洁的琴身上。

“这样不太好吧”之类劝阻的话还没来得及说出口,龚可心就夹着烟不以为然地抛出下一个问题:“谢部长他人怎么样?在他手下工作还算愉快吗?”

就像被一盆滚水泼到身上,裴净紧盯着透明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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琴上的烟灰,好一会儿才抬起头:“啊,谢部长吗,他人很好啊,大家都很喜欢他。”

龚可心口中缓缓浮出一片烟雾,眼神转向窗外:“是吗。”

龚可心离开718,在琴上留下半支未灭完的烟。

必须把烟收拾掉才行啊。裴净这样想着,上前拿起烟,却忍不住学着她的样子,颤抖着夹住烟蒂,深深吸进一口。

烟是薄荷味的。清凉,但厚重。他想起自己刚才生硬地对龚可心说:您居然和谢部长认识。

她说是,她和谢筱竹是从小一起长大的。

他人很好是吗?她出乎意料地轻笑起来,扔下裴净和钢琴走了出去。

烟头还燃着火星子,裴净却妄想用烟来灭火。他的嘴唇与龚可心留下的口红印重合了,却沉默又用力地将烟雾全部输入肺中。

口红的甜是成功的味道,薄荷的清凉是才华的气息。他闭上眼,烟燃尽,口中留下一丝难以排解的苦涩。

是不是该厚着脸皮问清楚她和谢筱竹是什么关系呢?即便那样会自曝短处,即便如此……他也愿意断尾求得一分安心。而不是在实力失衡的单方面妒忌中显得弱小可怜,展现出无法自拔的愚蠢。

裴净清理干净钢琴,小心把718恢复原状,甚至连钥匙都拨回了最开始的方向。他匆匆走进电梯按了三楼。电梯下行的漫长时间里,他的心脏跳得太快,像是从高楼上被扔下的鸡卵,虽有护翼,却自知难逃心碎的结局。

他很清楚自己是一个没有天赋没有才华的人,放弃钢琴或许算是一件好事。起码这样做就不用面对自己无法成功的痛苦结果了。虽然明白如此这般的道理,被当着面说出“没有才华的人一无是处”这种话,多少还是会感到受挫的吧。

出电梯前他用力按了按眼睛。出电梯后径直走向谢筱竹的办公室。但办公室的灯暗着,门也是锁的。

隔壁办公室不知道哪个部门的领导路过,看见杵在门口的裴净,便字正腔圆地告诉他:“找你们谢部长是吗?他今天没来公司,不用等了。”

“好,谢谢。”裴净目送领导的背影摇曳远去,回头看着谢筱竹办公室紧闭的门和下拉的遮光帘,扁了扁嘴,泪水在眼眶里打起转,转了半天还是收了回去。

虽然知道谢筱竹不在里面,但是他依旧恋恋不舍地在门口晃悠了一会儿,这才不情不愿地离开。

,除去各项繁文缛节和高昂的学费,录取率和文化分要求也是出了名的苛刻。换句话说就是录取条件成谜的贵族学校,属于普通人完全不敢列入目标范畴的类型,以至于他研读完简章,感慨一声便直接放弃了。

在这样唬人的学校还能获得奖学金,这孩子的实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裴净合上手机,在床上翻来覆去半天,累得要命却完全睡不着。十几分钟后,他下了床,裹了一件厚重的黑色羽绒服,轻手轻脚地打开门,下楼去抽烟。

好久没有抽了,他打了几下打火机都没有点着,终于点燃后,他贪婪地吸入一口,颤抖着吐出烟雾。深夜的空气冷得他直跺脚,他一边跺脚一边开始努力思考龚可心的那包蓝绿色相间的烟是什么牌子,下次要不要买回来试试看。

他正自顾自跺着脚,身后却传来声音:“哥?”

陈清只穿了件银灰色的卫衣,在暗处也十分显眼。他鼻尖被冻得通红,却兴冲冲地小跑到裴净身边:“哥,你居然也在这个点出来抽烟。”

裴净有些尴尬,假装刚才是在抹鞋底的脏东西,就算冷也战栗着停下了脚,若无其事地说:“嗯,有点睡不着。”

陈清走到裴净身侧,点了根烟,熟练地嘬了一口。

“哥,你是做哪方面工作的,每天那么辛苦。”

裴净不安笑着低头:“说起来还挺不好意思的,就是在乐器公司做财务,比起人来说,挺窝囊一工作。”

“哪家乐器?”

“kobeko。”

“真的吗!”陈清的眼睛亮起来,“我小时候用的琴就是kobeko,好厉害!”

是啊,kobeko是挺厉害的。只不过和自己没什么关系,自己最厉害的地方就是偷了这个公司几十万。裴净在心底暗暗自嘲。

空气短暂地沉默下来,陈清突然说:“我是真心觉得哥很厉害。”

裴净想起两人第一次交集时自己暴露的丑态,放弃掩饰似的笑出声:“你在说什么,我这种废物。”

陈清默默吐出一口烟雾,认真思考一会儿后说:“我觉得,哥一个人照顾小霖的样子非常令人敬佩,绝对不是什么废物。”

他又补充:“还有,我觉得哥笑起来的样子很好看。”

裴净呛到了,笑着用手肘碰了一下他的肩故作豪迈状:“什么话,怪肉麻的。”

陈清却没有动,语气平稳地说下去:“哥不是那种人群中第一个会被注意到的人,但是一旦看见以后,就觉得忘不掉了,甚至比周围的一切都让人印象深刻。我完全不会说话,但是我觉得哥的眼睛对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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起,我不知道该怎么形容,我一看到哥的眼睛,就觉得脑子里一团乱麻。”

“哥,我想你应该能明白,自从第一次见面以后我常常想起你,完全控制不了。”

裴净扭头错愕地看着陈清,一时间忘了挪开眼神。陈清抬手抹了抹脸颊,想掩饰脸红的样子。

大概是被夸了,但是裴净并没有觉得欣喜,他第一时间觉得这是一种饱含善意的谦辞,或是捉弄人的话术,思考了半天,终于反应过来他并不是在开玩笑。

他有满腹的疑惑想问出口,但犹豫了一会儿,只是告诉他:“外面有点冷,你穿得少,早点回去吧。”

一前一后走上楼时,陈清的声音在身后响起:“哥,我突然想起来,今晚好像有人来过你家门口,好像是来找你的,一直往猫眼里看。我说你不在家,他就马上走了。”

裴净一惊,刚想开口发觉声音有点哑。他清了清嗓子,顺带唤醒了声控灯。他在家门口停住脚步,不动声色地问:“那人长什么样?”

陈清想了想,开始用手比划:“大概比我矮那么一点,穿着黑色夹克衫,带了这样一顶鸭舌帽”

说着说着他突然压低了声音:“哥,你说会不会是小偷啊,我现在想想觉得很可疑。”

裴净心里却只有一个想法:肯定不是谢筱竹。

虽然陈清个子比自己高很多,但目测来看,谢筱竹比陈清还要稍稍高一些。就算是小偷他也完全不在意,反正家里没有什么东西好偷的,最重要的东西早就不在这里了。

再次躺在床上,裴净才意识到被年纪小一些的男性告白了。

他其实并没有特别喜欢男人或者女人,只是被谢筱竹吸引了而已。因而也不会将其他人列入考虑范畴。唯一让他困扰的是,要是因为这件事而破坏了邻居关系,实在是得不偿失。

他闭上眼睛,眼前却满是带着粉红色蝴蝶结的猫玩具,黑色的眼睛与鼻子,没有嘴。可是他并不觉得恐惧。他的心里生出一种奇怪的感觉,带了半分焦灼,又带了半分空虚。

那天夜里,谢筱竹以猫玩偶的样子出现在梦里。他带着粉红色蝴蝶结,长着黑色的眼睛和鼻子,没有嘴。他抱起谢筱竹,把他端在面前,脸对脸地质问他:为什么有这么多事瞒着我。

谢筱竹发出玩偶的声音:因为你是我的玩具。然后裴净看着手中不过几寸的玩偶哈哈大笑。

第二天醒来后,他感到颈椎酸痛,自己手里紧紧抱着枕头。

接下来的时间,裴净依然没有在公司见到谢筱竹。在工位上不动声色用余光注意进出的人似乎已经成了日常,在每次抬眼时,心里已经有了答案。

结果总是消极的,他知道谢筱竹不会来找自己,微乎其微的希望反倒使得内心变得平静下来。

去总部出差,去与项目负责人沟通联名企划的专项……众说纷纭的版本接连浮出水面,他发现自己已经很久没有通过同事之间滞后的情报来了解谢筱竹了。

谢筱竹已经杳无音信很久了。当他意识到这点时,仿佛整个冬天都快过去了,他还沉浸在那个人对他的爱的幻想中。

除非是去研究原子弹,不然如何才能那么久一点动静都没有呢?

裴净不愿意听信谢南星的一面之词,但是摆在自己面前的事实使得他的话可信度日益变高。就算他再怎样闭耳塞听,也不得不承认,自己好像确实是被当成玩具对待了。

玩具也像是如此,需要使用时便拿来,不需要时便可扔到一旁。

被荷尔蒙冲昏的头脑一日日清醒下来,在工作中他似乎能暂时停止思考谢筱竹。就算在茶水间会偶尔想起略带腥气的湿粘液体以及残留在嘴角的触感,在电梯内会忍不住回忆暧昧的某一瞬间,片刻之后也能冷静下来,拍拍脸颊,重新把心思投入工作当中。

自己还有小霖要照顾,还有父母要供养。想到这些,他便觉得头皮间的神经紧绷起来,步伐也禁不住加快了。

“小裴,你现在空吗?”主任站在办公室门口,往里面张望半天,锁定了站起身的裴净。

现在是星期三的傍晚五点半。裴净正要准时下班去参加裴霖的家长会,收拾到一半被主任叫住,犹豫不到半秒,赶紧直起腰走过去:“我有空。”

其实想要拒绝来着,但是感觉主任的模样很着急,当下办公室又没有其他人,所以还是没有办法拒绝。本以为处理一份数据上的错误用不了多少时间,但是情况比想象中要复杂一些,实际还是花费了比想象中更多的时间。

结束时额头上不知不觉已经起了一层薄汗,裴净正打算告辞,主任却与他搭话:“是着急接孩子吗?”

裴净擦着汗,实话实说:“平常其实没有那么急的,但是今天答应了孩子要去家长会,所以……”

“这样啊,”主任若有所思,“学校在哪里?”

裴净一只脚已经跨出了门外,又回过头来答:“城南那边,城南小学。”

主任撩了撩短发,提议:“你怎么过去?这个地方正好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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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家顺路,要不我捎你一程?”

虽然原本是打算搭地铁去学校的,但是心里觉得拒绝对方的好意是很没礼貌的事,尤其对方还是主任,根本没法说出“比起坐你的车我宁愿挤地铁”这种话。迫于情势,他自然只能感恩戴德地接受了。

家长会预定七点钟开始,坐上车已经是六点过一刻了,盯着车载时钟上不断流逝的时间,他心急如焚,却只能在心里祈祷今天的晚高峰请务必放过自己。

主任察觉到了他的心焦,一边握着方向盘一边说:“现在的年轻人很可以啊,你年纪也不大,孩子居然上小学了。”

“是啊,刚刚一年级。”这不是一时半会儿能够解释清楚的情况,干脆两眼一摸黑全部认下来再说。

“我看你工作非常努力啊,同时还要管孩子的话,忙得过来吗?孩子的妈妈有帮忙吗?”主任说着扭头看了他一眼,耳朵上的珍珠耳坠晃啊晃的。

裴净一边探头看着远处的车况,一边应答:“情况比较特殊,现在是我一个人带孩子,要说忙不忙的话,总之努力一下都能对付过来的。”

“儿子?”

“对,男孩。”

“闹吗?”

“还好,很听话。”

出师不利,刚驶到路面就吃了一个红灯。裴净望着水泄不通的长龙与满目的红灯,交叠在膝上的双手又渗出汗来。

主任睨了他一眼,盯着窗外叹了口气:“孩子年纪小就是省心,我女儿最近上高中了,越来越不像话。她小学开始我也是一个人带她,但是现在的小孩根本不知道配合上级工作,任性得不得了。”

裴净悄悄看了主任一眼。主任是个非常爽快帅气的女人,他有些佩服她能如此坦然地在下属面前说出自己的事情,心里也多了一份惺惺相惜。特别是一个人把孩子拉扯到那么大这一点,实在是了不起啊。他每每想象到小霖上中学的样子——结合自己初高中时身边的人来看,就觉得要吓出一身冷汗。

晚高峰堵了个天昏地暗,半小时的车程硬是被延长一倍,临下车时还要不停地和主任道谢。

忙着弯腰九十度鞠躬时,主任挥手赶他:“快去吧。”

裴净唯唯诺诺地点头,一转身便小步快走起来。时间已经是七点半了,他压低身子走进黑压压的教室时,同时遭到了来自多方的不同视线——来自其他家长的环视、讲台上老师仿若无心的一瞥以及窗外几双小眼睛好奇的张望。

因为走得太快了,晚上什么也没有吃,在教室第三排中间的位置坐下来后,缓了好一阵眼前的金星才消失。看了一眼ppt上的内容,列了一串各方面的优秀学生名单:体育特长生,语文特长生……

裴净挤在狭窄的桌前,还未完全坐定便强行使自己进入状态。他一边搜索着小霖的名字,一边极力忽视周围间歇的目光。

班主任的讲解部分结束后,家长们像潮水一般涌向她,带着一点礼仪上的克制,与面对菜市场五折羊肉时的贪婪与急不可耐。他们太关心自己的孩子、太想从那个与孩子朝夕相伴的权威嘴里获得一些委婉的安抚或是不吝的夸赞了。

裴净自然是抢不过热情似火的妈妈们,但也不无目的。虽然在信息沟通下手表回来了,但他清楚问题不止于一只手表。

他并没有如预期一般陷入漫长的等待,因为他刚起身,邻座那位看起来比自己年长一些的女人就凑了过来。

她染着几年前最热门的红褐色头发,就是中年女人去理发店会被推荐的那种渐变百搭款颜色。裴净知道这点,因为裴椿去世几年后母亲头发白了大半,为了遮丑而被迫去染了头。

他清楚记得,母亲回来后念叨了半天,说楼下的理发店杀熟宰客,只不过染个头发而已就收她大几百。他听着母亲抱怨自己的新发色,看着那发蔫的红在坏了很久的灯下反着光,觉得那像极了烂掉的草莓。

因为当那个与母亲年龄相仿的女人与他搭话时,他犹豫了,没能及时躲开,甚至回报了一个在对方看来“羞涩”的笑容。

女人脸上堆满了笑,不停顿地一口气说完了开场白:“你好是裴净爸爸吗我是裴霖的同桌孙思雨妈妈,你好年轻啊!”

诚如对方所说,二人的年龄差了辈,估计孙思雨妈妈是老来得子或是在开放后生了二胎的那一批。总之,这导致裴净一时间不知道该叫她姐还是姨,最后拘谨地点头问好:“您好。”

好不容易摆脱了接连感叹自己年龄的家长们,裴净总算能走出教室喘口气了。教室门口是喋喋不休接待家长的老师,他走到离教室最远的走廊另一段,趴在栏杆上看着对面教学楼冰块格似的一扇扇亮着的窗。

刚把手伸进外套口袋想要掏烟,动作却很快顿住了。他刚把手掏出一半,听见身后传来一句不确定的询问:“裴净?”

他猛得回头。几分钟前他的名字还是“裴霖爸爸”,他看着面前准确叫出自己名字的陌生男人陷入了沉思。

见裴净反应迟疑,这个穿着一件藏青色的华夫格绒西装的男人产生了一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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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局促,他又盯着裴净的脸看了一会儿,好像确认了什么似的,拿一根手指指着自己说:“我是韩秉哲,你不记得我了吗?”

裴净在心里念了一遍这个不算熟悉的名字,慢慢摸索到了方向。虽然大致想起来了这个人的身份,表情却依然平静——带着些不自然的疏远。

“我记得,天太黑了,一时间没有看清。”裴净低头盯着自己模糊的鞋尖看了一会儿,重新抬起脸时已经挂上了体面的笑脸,“韩律师,您也是来开家长会的?”

“是啊,我儿子在一年级四班,我刚在不远处看到你,感觉有点熟悉,就过来看看。”因为被认出来了,韩秉哲的模样很高兴:“不过,这个问题应该我先问你,我印象里你还是个学生,现在连孩子都那么大了吗?时间啊,真是一眨眼就……”

裴净摇摇头,言简意赅地打断他:“准确来说,这不是我的孩子,是姐姐的。”

男人瞪大了眼,又很快意识到反应过度似的挪开了眼神:“你姐姐?她有儿子?”

裴净没能认出这个男人,不完全是因为他是裴椿的前男友,他认出这个男人,却必然是因为他也是父亲曾经的学生兼辩护律师——正是令父亲至今难以下咽的那场乌龙事件中。

这个男人和裴椿从高中就开始交往,期间分分合合好几次,每次都是韩主动追回裴椿,一直到大学毕业前分手。裴净记得分手的原因很粗暴,裴椿只是无所谓地耸了耸肩告诉他:“他睡觉呼吸太重,吵到我了。”

这导致裴净每次看到韩秉哲,脑内都会自动浮现几个字:那个呼吸很吵的男的。

姐姐的葬礼上,还有父亲的庭审时,那个男人无一例外有出席,而裴净看到他时,都会忍不住去想那个堪称可笑的分手借口。

姐姐喜欢好看的男人。在裴净眼中,这个男人除了脸还过得去以外,没有什么优点——即便他有一份光鲜的职业,帮了他们很多忙,但是依旧显得很蠢。他认为每一个问裴霖身世的人都蠢到了家,即便这确实是一个容易被误会的情况。

对于韩秉哲理所当然的讶异——去世的前女友留下了一个六岁大的孩子,裴净只是点了点头,便重新闭口不言起来,开始频频往走廊另一端观望着,期待着男人能够懂得些眼色,早些结束这场令人不悦的寒暄。

但韩秉哲显然没有领悟道这一点。他摸摸后脑勺,为了回避尴尬似的继续说下去:“说起来,裴老师现在怎么样?”

裴净已经懒得含糊其辞了,简介扼要概括:“不是很好,各方面来说。”

“抱歉,”韩秉哲抓抓头发,“我或许该找个时间去看看裴老师。”

千万别。裴净在心里默默祈祷这只是一句客气话。毕竟像裴永钰那样的倔老头子,最讨厌牵扯进涉及自身清白的过往是非中。虽然不可能不怕寂寞,也希望有学生去看他,但毕竟离职的原因不算光彩,可以说是晚节不保,就算是裴净去看他也只会挨得一顿好骂。

正想抓紧时间逃离现场,韩秉哲又没头没脑来了句:“裴椿的事情我很抱歉。”

裴净刚走出两步,又被迫回头:“和你没关系,你没什么可抱歉的。”

刚走回教室门口,裴净又被热情如火的妈妈们缠住了,其中当然是以孙妈妈为首。只不过与刚才不同的是,孙妈妈手里牵了一个扎着马尾穿着粉红色棉衣的小女孩,显然是她的女儿,也是小霖的同桌孙思雨。

孙妈妈大呼小叫着招呼裴净:“裴霖爸爸,我们刚找你呢,你跑哪儿去了,好不容易露个面”

孙思雨看看妈妈,看看裴净,大声说:“妈妈你搞错了,这不是裴霖的爸爸!我知道裴霖他没有爸爸,也没有妈妈!”

稚嫩而清晰的童声落下,两个成年人的脸色同时变了。孙思雨妈妈一边瞪大眼睛看着裴净,一边嘴上说给身边人听似的教训起女儿:“怎么说话的!太没礼貌了!”

却又不无怀疑的紧跟上一句:“真的是这样吗?你之前为什么不说呢?”

没一会儿又嘀嘀咕咕地自言自语:“我说嘛,怎么可能那么年轻”

“裴净!裴净!”

裴净大步往校门口走去,身后却有个扰人的声音一直不厌其烦地缠着他。

当他终于忍无可忍地停下脚步想要赶走韩秉哲,那个不识相的男人却抢先开口道:“裴净,你还好吗?你没事吧,刚刚……”

裴净压低声音打断他:“我没事,你可以先走了。你的孩子呢?”

“他妈妈已经接走了,你的脸色看起来很差,要我送你回去吗?”

裴净压制着怒火,可还是止不住声音的颤抖:“不用,我说了我没事。”

“不行!我不能让你一个人待着,”韩秉哲急切地说,“你也是,你姐姐也是,总是一个人承担所有,什么也不和别人说。我和裴椿虽然已经分手了,但还不至于反目,要是她当时能够念及旧情向我求助的话,事情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你也不用为一个不是亲生的孩子肚子负起这么多责任和压力!”

“还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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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父亲,裴老师,他也是,什么也不和我说,才会导致在官司上吃了败仗,他一直说着自己没有做没有做,但是不肯拿出任何证据……为什么你们都要这么倔呢?你也要像你姐姐一样吗?”

裴净气得浑身都在发抖,怎样都停不下来。他不明白,为什么自己会任凭一个许久未曾谋面的人对自己指手画脚,在自己面前羞辱去世的姐姐还有父亲。他想大吼着制止他,想揍他一拳,想撬开他的嘴把那该死的舌头扯出来……

可他不敢。一旦犹豫了半秒钟,成片的后果,那些负担不起的后患就会排山倒海地向他涌来。

韩秉哲说:“你要是缺什么都可以找我帮忙,不用和我客套。”

裴净却完全没法觉得感激,只能耐着性子告诉他:“我什么都不缺,谢谢你。”

他身心俱疲地回到家,一打开门,就看见裴霖先是探出半个脑袋,然后兴高采烈地跑出来迎接他。

“舅舅!怎么样怎么样!你看到老师点名表扬我了吗?”

裴净觉得小霖的声音很遥远,但他知道自己必须振作精神,便用力挤出一个笑:“我看到了,小霖真棒。”

裴霖打量了裴净一会儿,缠住他的手慢慢滑落。

“舅舅,你怎么了?”裴霖脸上的欣喜在消退,“你看起来好像不是很高兴。是老师批评我了吗?”

裴净知道自己勉强撑出来的笑比哭还要扭曲,他用力按了按眼睛:“老师没有批评你,你做得很好。”

裴霖盯着裴净的脸,过了半晌,开口问:“舅舅,你是不是根本不想去家长会?”

“舅舅,你工作忙的话就别去了,看见你很累的样子,我觉得很难受。”

裴净捂着脸,躺在床上,被小霖说的话压得动弹不得。

有些东西脱轨了,他一直在试图维持的一些平衡突然失去了准心,即将溃败,将他连带小霖都压得粉身碎骨。

他实在是太没用了,无法为姐姐留下的孩子负责,也没有办法维护姐姐的尊严。他没有好的工作,足够的钱,只会说谎和偷窃,保全不了自己,也保全不了任何人。他所谓的尊严早就与肉身无关了,早就在抚养费、赡养费、医药费和生活开销中被消磨得一干二净。

他像一层被浸泡入水的薄薄纸片,快要感觉不到自己的存在。如果真的被小霖讨厌,他便完全失去存在的价值了。

他的胸口发闷,几乎无法呼吸。他觉得自己快要被淹死了。

在泪眼朦胧中他抬起脸,循着台灯的亮光,看见一直搁在床头的那件衬衫——那是谢筱竹给他的衬衫。

他颤抖着双手,抓救命稻草似的扯过那件衬衫,紧紧抱在怀中。已经过了太久,衬衫被洗过了,主人留下的味道却依旧残留在上面。

裴净把脸埋进衬衫当中,深深呼吸着每一寸布料里融进的气味。他蜷曲成婴儿的形态,呜咽着,把泪水涂抹在上边,好像是被谢筱竹拥在怀里哭泣一般。

闻着谢筱竹身上的味道,他的身体不受控制地开始发热。已经很久没有被他碰过了,也不知道以后还会不会被他触碰了,一想到这点就觉得内心甚是不安,好像这个人从来不存在。

可怀中揣着的事物确确实实曾是属于那个人的,又提醒着他以往的一切不是假象。

嗅着思念已久的气息,他止不住地亢奋起来。他感觉自己被谢筱竹的臂膀温柔而强硬地裹紧,周身被他的指尖划过,敏感的肌肤因他的抚摸而战栗不已

衬衫上必然地溅上了更多的体液。他心想,衬衫又要送去洗了。

裴净抬起变得黏腻的手,头脑变得晕眩起来。他产生了一种奇怪的感觉,或许是过量分泌的多巴胺蒙蔽了他的理智,或许是极端的空虚迫使他又鼓起了勇气……他来不及擦干净手,借着一股头昏脑涨的劲拨打了那个已经倒背如流的号码。

“谢筱竹……”电话还未拨通,他已经忍不住开始轻声对着虚空呼唤起他的姓名。电话并没有直接忙碌或者占线,一种令人充满希望的预感燃烧起开。

他闭上眼睛,听着铃声响到最后,正以为要像往常一样落空时,电话接通了。

裴净愣了一秒,待到看见通话界面跳动的秒数以后,才意识到这不是在做梦。

狂喜下他正要开口,听筒里率先传来了声音:“喂?请问是哪位?”

狂跳的心慢慢冷却下来。谢筱竹显然不会这么与他说话的。

更何况,他明明拨打的是谢筱竹的号码没错,可传来的声音显然是一个女人的声音。

他张了张口,却没有发出声音。电话那端传来困惑的询问:“喂?您好?”

裴净想要掐断电话时,令他心脏一紧的声音遥远地传来:“怎么了?”

女人抱怨的声音:“有电话,我帮你接了。但是没人说话,好奇怪啊。”

“骚扰电话吧。”一声轻笑,几句模糊的谈话,片刻窸窸窣窣的噪音过后,电话嘟得一声被掐断了。

他哆嗦了一下,意识到使用过的衬衫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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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抱在手里,只不过那份热度早已褪去,反使他自内而外通体冰凉。

搞错了,搞错了,一定是有哪里搞错了。

裴净与谢筱竹在走廊上擦身而过。这天谢筱竹穿了一件高定浅灰西装,显得人特别年轻。

周一的主管会议刚结束,躲在一旁守着黑压压的上层们散去后,终于等到了谢筱竹。

裴净抱紧了手中的文件,停住脚步死死地盯着他看,开口叫他:“谢部长。”

谢筱竹翩然向他点了点头,脸上是一如既往的得体笑容:“你好。”

然后,他就在裴净的注视下从眼前走了过去。

裴净愣愣地看着他的背影拐入转角,就这样理所当然地消失在眼前。

在原地瑟瑟着发抖,他觉得自己像一盆被泼到地上的酒精,很快就要挥发了。谢筱竹看他的眼神就和看任何人的眼神一样,好像对失联的这些时间毫无知觉,完全是置身事外的态度。甚至好像,他们就是普通的上下级关系一样,他居然就这么若无其事地同他打招呼……

裴净一动不动地站着,只是站着而已,却快要哭出来了。附近有人经过,他深吸一口气,低着头冲进最近的洗手间,快速锁上门,挤在单间里蹲下身,把脸埋进膝盖里。很快,他的肩膀就小幅度地颤抖起来。

他没有觉得谢筱竹有任何过失,他唯一的错就是让他一顿好等。他不曾指望过他的道歉,甚至不期待那个电话的真相,他只是想要一句交代而已。他没有什么奢望,哪怕是一句“其实我电话卡被偷了”也好,可是这般敷衍搪塞的借口或者解释都没有。

谢筱竹居然对他说:“你好……”

裴净觉得自己非常不好。

他怎么可以表现得如此坦然?他的反应太正常了,就好像一切心绪波动都是自己的幻想,一切的焦虑都是自己自作主张。好像一直以来,只有他单方面以为他们已经心意相通。

自己是在自作多情吗?裴净越想越难受。可是现在还是上班时间,他想哭却不敢发出声音,只能捂着嘴,一边流泪一边憋气,间或抽出几张纸将一塌糊涂的脸用力抹干净。

洗手间里的人来了一批又一批,各类水声此起彼伏。好在公司的保洁还算称职,他栖身的单间味道不重。等到超过五分钟没有动静后,裴净这才做贼似的打开门走了出来。

膝盖都蹲麻了,他撑着洗手台看着自己哭得十分凄惨的脸,眼睛周围被自己擦得红通通一片,就好像在向所有人展示自己的无能。

完全没有办法就这样出去继续工作。他用手掌捧起凉水扑在脸上,静待了十几分钟后又偷偷跑到窗前去吹风。如此折腾半天后,等到眼睛没那么红了,才回到工位上。

可就算牢牢把自己粘在了椅子上,他也没有办法专注下来工作。裴净盯着电脑屏幕看了一会儿,眼眶又湿了。

等到下班时间,同事们陆陆续续道着明天见,迈着轻快的步子走了。只有裴净仿佛身缠千斤重的锚,依旧处在麻木而僵硬的状况中。

委屈变成麻木,慢慢化为愤怒与不解。裴净趴在桌子上思考了一会儿,决定要找谢筱竹说清楚。不然他今晚、以及之后的无数个夜晚都无法合眼了——谢筱竹不与他联系的数个夜晚,他不靠药物根本无法入睡,成日备受偏头痛与失眠折磨,黑眼圈也不知道堆了几层。

裴净脚步发飘地按了电梯,每一步都沾染着谢筱竹留下的痕迹。洗手间,办公桌,电梯……这个公司就是谢筱竹化身的幽魂,他心中不无绝望地想着,走向了谢筱竹的办公室。

让人松了一口气的是,他的办公室仍然亮着灯。头昏脑涨下,裴净仗着不知哪里来的勇气,没有敲门便直接转开了门把手。

用力过猛产生了“咯吱”一声不小的响动,门被弹开,谢筱竹从窗前不无讶异地回过头,他正将手机举在耳边打电话。

虽然被巨响打断,谢筱竹只是稍稍停顿了一下,口中便不停顿地继续讲了下去,他不回头地竖起一根手指,示意裴净稍等一下。

仅凭内容,能够听出这是一个工作上的电话。本能让裴净产生了短暂的不安,却很快理直气壮起来。

谢筱竹打完电话,放下手机,就地靠着窗,将双手抱在胸前,笑眯眯地问:“找我有什么急事吗?”

裴净依旧站在门口。他回身慢慢关上办公室的门,却许久没有回头。他背对着谢筱竹,一字一字地问:“为什么不接我的电话也不回我的消息?”

谢筱竹挑了挑眉,半屈着一条腿,换了一个更自然更舒服的姿势,调侃道:“很有趣的问题,已经很晚了,你还不下班吗?”

裴净看着他:“不要装傻,你知道我在说什么。”

谢筱竹干笑了两声,走到了裴净面前,但是他们之间的距离并没有缩短。

“你看起来很不好,是工作压力太大了吗?”

有一阵遥远的雷声,从无垠的宇宙之外慢慢传来。传入他的耳朵,流入他的大脑,慢慢散去,又慢慢逼近,像驱赶不走的风湿一般,长久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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短暂地折磨着他。听觉在一瞬间丧失,伴随着尖锐的声波渐渐恢复。

他听见一个可悲的声音失控大吼:“你到底把我当什么!”话音落下后,他才开始惊讶,这种无礼的声音好像是自己发出来的。

谢筱竹却告诉他:“这里是公司,声音会传被人听到。”

裴净气笑了:“你现在介意被人发现,之前在公司办事的时候怎么一句话都不说?”

谢筱竹跟耳聋似的,完全没有听见他所说的话。他自顾自摸上裴净的脸,将他凌乱的头发撩到耳后,静静地说:“怎么突然生气了?”

明明正在气头上,却被这样一碰,眼泪开始泛滥着往下滚落,他一边哭一边竭力控诉:“因为你,都是因为你,那天送我回家后你不回我消息也不接电话,我不知道你在哪里,到处都找不到你……”

裴净边哭边说,细细碎碎的话语散得到处都是。谢筱竹点头应和着他,把他的脑袋搂过来安慰道:“好,好,对不起,不要难过了。”

裴净埋在谢筱竹胸口抽泣了一阵,泪眼朦胧地起身,盯着谢筱竹的脸看了一会儿,突然抬手抱住他的脑袋,开始不断地亲吻他。

他一边亲他的唇、嘴角与脸颊,一边极尽恳切地倾诉着自己的心意:“可以不要再突然消失吗?我受不了,我不能没有你,见不到你我感觉自己要疯了……”

当他终于停下来,看了一眼谢筱竹的反应,却发现他微微皱着眉,不无困扰地看着自己,模样矜持又有距离感。好像自己是一个过分热情的粉丝,而他是礼貌的偶像,无法直接说出不快,只能默默忍受。

裴净慢慢松开抓住谢筱竹的手,后退几步。他一言不发地盯着地板看了一会儿,突然笑了起来。他笑着笑着开始大哭,像个疯子一样,将自己埋在办公室角落呜咽着瑟瑟发抖,完全无法平静下来。

谢筱竹的声音在身后相同水平的地方响起:“你还好吗,要不要我送你回去?”

裴净的哭声渐渐减弱。他抹了抹眼睛,偏过头躲避着谢筱竹的视线:“不用了,我会自己走。”

他急匆匆地走到办公室门口,握着门把停顿了一下。他说:“我好像搞错了什么,以后再也不会再来找你了。抱歉。”

因为完全不想等电梯,裴净用最快的速度一路冲下楼,胡乱将门禁卡拍在闸机上,连续刷了好几次才打开。

他控制不住眼泪也看不清路,好几次差点撞到人,他用手遮着盈满泪水的眼睛,不断在口中道着歉,只想赶紧消失在这个世界上。

他在路边拦下了一辆出租车,忍着眼泪对司机说了家的地址。车辆缓缓开动,他不想让司机发现自己正在丢脸地哭着,降下车窗让车流的噪音与冷风淹没自己。

虽然没有废什么力气就坐上了车,却正好碰上了路口的一个红灯。耐着性子等到红灯变黄再变绿,车终于慢慢挪动起来。

车辆接连拐过路口,道路终于通畅了些。出租车加了些速,即将驶过路口。

裴净冷静了一些,翻遍全身都没有找到纸巾,这才发现自己把手机和包都落在公司了。

他带着些鼻音尴尬地问司机:“不好意思,车上有纸巾吗?”

司机师傅一言不发地从副驾前扒拉下一包纸巾,反手递给裴净。裴净接过纸巾正要说谢谢,却被一个急刹车猛得带到了椅背,结结实实地撞到了脑门。

虽说椅背算是软的,但差点给他吓出心脏病。司机素质尚可,没有大放厥词问候此人的祖宗三代。倒是裴净缓过神来,捂着额头看清前方站着的人时,差点叫起来——肇事者谢筱竹此时把手从车盖上拿开,游刃有余地理了理略显凌乱的西装。

直到谢筱竹若无其事地打开车门坐到他右边时,裴净的心跳依旧没有平静下来,脑子像安进一台破壁机似的,思绪被搅得凌乱无比,根本不知道该做出何种反应。

谢筱竹泰然对司机说:“我们一起的,继续开吧。”

司机心态倒也强大,沉默地透过后视镜征询裴净的意见,裴净惊魂未定忘了给出反应,司机就当他默认了。

车再次开动,裴净从后视镜看到谢筱竹的脸。他神态镇定无异,姿势端正地坐在靠窗的位置,根本不像一个从正面拦车的精神失常的疯子。

裴净闭上眼,靠着车窗强行放空自己。谢筱竹这般行为是什么意思?他为什么要不顾一切地追上来,却什么都不说?

裴净已经不哭了,开始盯着窗外一片片流动过的景象发呆,思考着自己本该将谢筱竹赶下车去才对。

冷风吹进车里,他听见谢筱竹清了清嗓子。但是他完全不想管这个混蛋的任何感受,故意把窗户摇到底,心想冷死他才好。过了一会儿,裴净自己也开始觉得冷,却不好意思把窗户摇上来,只能硬着头皮抗。

裴净住的地方是往出城的方向走的,越往前开交通状况越畅通。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临近一处跨河的桥边,人烟更是稀薄。

正因为钱包和手机都不在身上而感到烦躁,谢筱竹却突然发话。他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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对着裴净说的,而是对司机说:“麻烦在前面的桥边停一下。”

司机没有马上回答他,也没有降速。谢筱竹从身上摸出皮夹,掏出一叠钱放在司机身边。

失去那一叠无一不是百元钞的成员后,钱包已经一干二净。但这一举动显然颇有成效,司机一言不发地将车停在桥边,熄了火,下车去河边上抽烟。车内一时间安静得像硝烟弥漫的战后。

裴净转向谢筱竹,毫不客气地问他:“你想干什么?”

发动机停转后,失去了灯光的车内暗沉而静谧,裴净只借着车外的灯火隐约看见了谢筱竹垂落的眼。

谢筱竹沉默一会儿,抬起脸对裴净说:“我好像搞错了什么。”

裴净心中一阵疼痛,面上却笑出声:“你折腾半天就是为了说这个?”

谢筱竹半晌没有作声。隔了一会儿,他去摸裴净的手。裴净把手抽开,他不气馁地又去找。

裴净缩到门边,反过来揍了他的手:“别碰我。”

谢筱竹没辙了,便叫他的名字:“裴净。”

见裴净跟一只固执的鹌鹑似的背过身不理他,他挪得离他近了些,又重复了一遍:“裴净。”

裴净声音冷淡地回敬他:“离我远一点,会被人看到。”

谢筱竹掰过裴净的肩,强行让他面向自己。裴净僵硬地抗拒着,不肯给他一点正眼。

谢筱竹仿佛完全没有被排斥的自觉,将裴净越搂越紧。趁他不注意时,脸埋进他脖子里,吮吸了颈窝最柔软的部分。

“啊!”裴净没有做好心理准备,一个激灵叫出了声。他面红耳赤地推开他,斥责道:“不准碰我。”

谢筱竹却重新凑上去,在他耳边低语:“不要说话,会被人听到。”说完,他动作熟练地揽过裴净的腰,拨开他羞赧的手,又啄了几下他的脖子。

裴净心里坚决地想着不能屈服,可一被谢筱竹碰到,就像是被下了蒙汗药,全身都没了力气,敏感得失了常。一边抗争着,一边又担心动静被司机注意到,自然不敢大声说话,只仰着脸与他保持距离,小声驱赶他:“谢筱竹,滚远点……”

“嘘——”谢筱竹将一根手指放在他的唇上,示意他噤声。不知何时,他已用手托住裴净的后脑勺,顺势将不断往下滑的他制到身下。

“不要发出声音。”

谢筱竹说完,舔了舔他紧闭的唇,又轻吻了一下,将干涩的嘴唇舔至湿润以后,才慢慢撬开防线,深入更加潮湿温热的柔软之处。

裴净一直在抵抗,躁动不安得像是从麻醉中醒来的病患,谢筱竹便不断轻揉着他的头发安抚他,从嘴唇过渡,轻咬他的耳垂,贴着耳朵小声说:“原谅我,好吗,原谅我。”

他呼吸的气息与裴净的感官不断交汇着,身体仿佛涌上一阵阵电流。裴净的呼吸也越来越急促,仅剩的理智迫使他伸手去推开对方,却发现下身有什么硬邦邦的东西顶住了自己。

他用力锤他:“你疯了吗,闪开!”

谢筱竹却变本加厉把手伸进了裴净的衣服里。他一边喘着粗气,一边摸上他的腰:“你怎么又瘦了,是不是没有好好吃饭……”

脑袋咚得撞上门,裴净大惊,狠踹了谢筱竹一脚。

——一声闷哼,显然力道不小,这一下子直接给人踹车门边上去了。

裴净坐起身迅速整理衣服,无视面目扭曲捂着肚子的谢筱竹,开门强作镇定地招呼司机:“不好意思,老地址,继续走吧。”

出租车再次开动起来时,谢筱竹像是一块牛皮糖一样黏在了裴净身上。厚着脸皮贴了半天,他突然扯过裴净的手放在肚子上,来了一句:“裴净,你踢得我好疼。”

裴净脸颊发烫,抽出手揍他一下,虎着脸轻声骂他:“疼死你好了。”

一下车,谢筱竹见四下无人搂住裴净又要亲上去,裴净一边推开他,一边生硬地说:“你该回去了。”

公寓楼大门前快步经过一个黑衣男人。等到黑衣男人经过后,谢筱竹拉拉扯扯地把他推进楼道内,在没人的地方往他脖子上啄了一下:“给我机会道歉,好吗?”

裴净的气没有完全消下来,他还想要赶谢筱竹走,谢筱竹又不折不挠地接下去说:“而且,万一这一脚给我踢出内出血了,你可要负起责任。”

“内出血就内出血,自己去医院看。”裴净这样说着,可是直到家门口,谢筱竹还像一个甩不走的长围脖似的挂在他身上。

“谢部长?”

面对裴霖不解的神情,裴净自然是一个字也说不出来。倒是谢筱竹坦然地拿出老方法:“你叫小霖,对吗?可不可以把舅舅借我一会儿?”

裴霖狐疑地打量起谢筱竹。裴净赶紧胸闷气短地转移他的注意力:“小霖,要不你先去楼上学钢琴,好吗?我和谢部长有事要谈。”

裴霖欢呼起来,哪还管得着大人的事情,一蹦一跳地上楼找陈清去了。

门还没关紧,谢筱竹的态度就马上变了。他摘掉面对孩子时的表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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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重新像发情的公狗似的缠上裴净。裴净却一本正经地推开他:“你真的得走。”

谢筱竹从背后紧抱住他,手掌拨开发尾吻了吻他的后颈:“为什么。”

裴净缩缩脖子,忍不住说出了心里的真实想法:“这事不能就这么算了。”

“那你说,要怎样才能原谅我。”

裴净犹豫着开不了口。游移不定的时刻里,他一声惊呼,已经被抱起来,扔到了床上。

还没缓过神,裤子已经被手脚麻利地褪下一半。裴净看着谢筱竹钻进裤子与双腿间的那处空隙,他的呼吸无限触及双腿间,他不由得大叫着抗拒起来:“不可以,很脏,我还没洗澡。”

谢筱竹用手指拨弄了一下前端:“可是这里已经有反应了,这说明你并不讨厌吧?”

裴净用双手捂住脸:“闭…闭嘴…”可是下一刻,他就感觉到下体一紧,谢筱竹直接将自己的性器含入了口中。

他用舌尖绕着前端打转,同时用湿热的口腔与喉咙裹紧周身。他一边含着,一边伸手撩起裴净的上衣,常年不见阳光,过于白皙且贫瘠的小腹袒露出来。谢筱竹的指尖与手掌配合着,以充满心机的动作从下至上来回抚摸着他,又若有若无地轻擦过胸口的突起,没有费多少工夫就让那里挺立起来。

裴净极力出声抗拒着,每一个音节却不受控地化作呻吟羞耻地漏了出来。他弓起身子,想要故意弄疼他似的抓住谢筱竹的头发,断断续续地阻止他:“松开,不行…”

确实被弄疼了的缘故,谢筱竹皱了眉,可口中的动作却没有停下,反倒更加用力地吸起来。裴净闭着眼,仰头喘得越来越厉害,他无意识地揪紧了谢筱竹的头发,过分的刺激感致使他几乎失神。

意识到不对劲时,已经来不及了,他直接在谢筱竹嘴里释放出来。裴净一个激灵坐起身,手忙脚乱地帮他擦脸上自己的东西,慌不择路地说:“快,快吐出来。”

被射了一脸的谢筱竹显然也没有反应过来,他没有按照裴净的指示吐出来,而是不怀好意地笑了一下,压过裴净的脸,吻住他的嘴,用舌尖挑了一些什么伸入他的口中。

“唔!”裴净的表情变了,用力推开谢筱竹,捂住嘴作出反胃状:“好恶心……”

谢筱竹得逞地笑着,一边抹干净嘴角的浊液,若有所思地评价:“没有想象中那么浓,你是不是自己做过了。”

裴净心中一虚:“我才没有!”他不悦地把把脸埋进枕头里,不再理会谢筱竹。谢筱竹却没有结束的意思,就着他趴着的姿势压了上去,手慢慢摸向下面,就着湿粘的液体开始动作。

“嗯,啊……不行……”裴净浑身一颤,口中发出甜腻的呻吟,腰也不由自主地摆动起来。

从观察的经验来看,谢筱竹每次做完以后都会很快睡着,裴净虽然会累得要命,但睡得还是比较浅。因而当他昏昏沉沉地醒来发现周围漆黑一片时,一个激灵差点从床上弹起来。他在床头柜上摸了半天才好不容易找到手机,打开一看,晚上九点半。他松了一口气,万一直接睡到第二天早上就糟糕了。

找手机的响动弄醒了谢筱竹,身后传来了翻身和咂嘴的声音。裴净还没来得及查看他的情况,一只手已经把自己揽回被窝里。

“再睡会儿吧……”谢筱竹迷迷糊糊地把脸埋在他胸口。

一瞬间,裴净心中生出一股电流般的感觉,细微,却使得他胸口阵阵酥麻,就像被幼猫的牙齿咬了一口,就像他的呼吸直接透过胸膛触及了心脏。

裴净俯下身吻了吻他的脸颊。等到轻轻的鼾声响起,他才惊觉自己做出了怎样愚蠢的行为——就好像白痴一样。

房间外响起敲门声,裴净赶紧跳出被窝,手忙脚乱地套上裤子,却来不及系皮带了,裤子松松垮垮地落下一截,他只能把衬衫随便往里面一塞充数。

他步伐凌乱地开门走出去,又小心翼翼地按下门把扣上门。门口整整齐齐地摆放着小霖的鞋,他应该已经在家了。因而裴净一时间没想出来这个点会是谁来敲门,用手随便梳了几把头发,打开了门。

陈清站在门口,手里拿着一本琴谱还有一件外套。他举起手中的东西:“哥,我给你发消息你没回,小霖把东西落我这儿了。”

裴净连声说着谢谢,把琴谱和外套随手搁在桌上,含着歉意批评自己:“瞧我这记性,手机忘在公司了。”

送完东西,陈清没有要走的意思,也没有打算进来。他低着头想了想,开口对裴净说道:“哥,今天有客人过来是吗?”

裴净心中一慌:“咦,客人吗你怎么觉得有客人来呢?”

“我又看到有人在302门口晃来晃去,还一直往猫眼里看。如果那个人不是客人的话,很可能和之前那个人是同一个。哥,你知道这是谁吗?不会是什么可疑的人吧?”

裴净没用心听陈清说的话,只知道他说的人并不是谢筱竹,这让他松了一大口气。与此同时,让他有些不安的状况出现了:有一些液体正顺着腿根慢慢流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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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开始后悔了,应该让谢筱竹戴套才对的,刚才谢筱竹没有提及,他也没有太介意,便想着事后处理一下了事。但依照目前来看,他没法再和陈清客套了,必须拉下脸尽快送客。

“那个,陈老师,今天也辛苦你了,小霖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他正绞尽脑汁地客套着,却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陈清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无比异样。

裴净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一边回头一边说着:“有什么东西吗”却发现谢筱竹已经起了床,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

谢筱竹好歹算是穿着衣服,却几乎等同于没穿。他完全就是刚睡醒的样子,上身,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他懒洋洋地从后面圈住裴净的脖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面色发青的陈清,问道:“裴净,这是谁?”

裴净心中一慌:“咦,客人吗你怎么觉得有客人来呢?”

“我又看到有人在302门口晃来晃去,还一直往猫眼里看。如果那个人不是客人的话,很可能和之前那个跟踪狂是同一个人。哥,你知道这是谁吗?不会真的是什么可疑的人吧?”

裴净没用心听陈清说的话,只知道他说的人并不是谢筱竹,这让他松了一大口气。与此同时,让他有些紧张的状况出现了:有一些不安分的液体正沿着腿根慢慢流下来。

他开始后悔了,应该让谢筱竹戴套才对的,刚才他没有提及,自己便睁只眼闭只眼,想着事后处理一下了事。但依照目前来看,他没法再和陈清客套了,必须想方设法尽快送客——如果不想要尴尬的状况发生的话。

“那个,陈老师,今天也辛苦你了,小霖没给你添什么麻烦吧”他正绞尽脑汁地客套着,却完全没有注意身后的房门被打开了,陈清的眼神顷刻间变得无比异样。

裴净察觉到了他的眼神变化,一边回头一边说着:“有什么东西吗”却发现谢筱竹已经起了床,此刻正站在自己身后。

谢天谢地,谢筱竹好歹算是穿着衣服,却几乎等同于没穿。他上身敞着刚才穿着的那件皱巴巴的衬衫,下身只穿了一条短裤,只差把刚办过什么事写脸上了。

他懒洋洋地从身后圈住裴净的脖子,把重心倒在他身上,自顾自垂下脸,枕进裴净的肩头嗅嗅他的气味。把裴净整得面红耳赤之时,他眯起眼睛打量着面色发青的陈清,问道:“裴净,这是谁?”

裴净脸色一会儿红一会儿白,他一边尴尬笑着推开这个缠在身上的男人,一边拼命地用眼神暗示他滚回房间。可向来善于周旋与人群间的谢筱竹此时却跟瞎了一样完全不会看人眼色,不仅没有松手,反而歪了歪脑袋,恍然大悟似的说:“是之前帮你带孩子的那个邻居吧。”

他笑着对陈清说:“谢谢你关照裴净。”

陈清轻轻吸了口气,移开目光:“……不会。”

裴净此时腰酸背痛,双手也没有力气,但更要命的是心里气得发闷,面对着不可撤销的情况,只能惨白着脸任由谢筱竹像操纵木偶一样控制着他。

肆意妄为的是谢筱竹,落荒而逃的却是陈清。谢筱竹笑吟吟地目送对方,手已经从裴净的衬衫下摆伸进去、撩起来。门尚未完全关紧,这样做好像是故意把他的身体展示给门后那双眼睛看似的。谢筱竹扶着裴净的腰将他转了一面,一边在手里有意无意揉捏着他的臀,一边冷冷地透过缝隙看向黑处。

过了一会儿,门被轻轻扣上了。

裴净使了浑身力气推开谢筱竹,带着哭腔愤怒地质问他:“你为什么要这样做?很有趣吗?”

谢筱竹摸了摸下巴:“你又生气了,因为你很在意那个邻居吗?”

和这种人根本说不清楚话。裴净气得头晕目眩,却还是极力反驳:“不是的,跟他没有关系,我的意思是,你为什么一定在别人面前那样”

“舅舅?”裴霖揉着眼睛从房间里走出来,“你们在说什么?”

裴净忍住眼泪,推开谢筱竹,走过去抱起豆丁一样的裴霖,拍着他安抚道:“没事,什么事都没有,回去睡觉吧。”

重新安顿孩子睡下后,裴净径直去了淋浴间。因为他暂时不想看见谢筱竹。

浑身疲惫地打开莲蓬头,思索着之后该怎么和陈清解释才好。虽然他和谢筱竹并不是交往的关系——毕竟实际情况比这复杂很多倍。但是之前他明确说了自己没有男朋友,刚才的场景实在是很容易被误会,几乎没有争辩的余地。

更何况,陈清还和他说过表露心意的话,更让裴净的行为显得别有用意,像是,这都是在针对他一般。

至于谢筱竹那边自己完全没有处理好。他本该更坚定地把他推开才对的,他根本就不该让他来家里,也不该轻易被他迷惑。而且之前那通打给陈清的电话绝对不是什么令人愉快的回忆,一旦在谢筱竹面前提到有关别人的事情,他就会显得出奇暴躁。总之,只有这片雷区他完全不想去踩。

真是完全搞不清这个人心里在想什么啊。裴净觉得头疼异常。花费了很大力气独自处理完残留物后,正要拍掉水龙头,浴室门却被直接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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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了。谢筱竹走到他身后,他却干脆地避开谢筱竹走了出去。

谢筱竹看了他一眼,重新转向莲蓬头开始洗脸,并没有对他的躲避太过在意。

打开浴室门,身后传来了哗啦啦的水流声。裴净背对着他,突然问了一句:“那个电话里的女人是谁?”

水声太大,没有回答。

裴净叹了一口气,又抬高些声音换了一个问题:“今天晚了,就住这里吧。”谢筱竹的回答带着回声:“好。”

他回到房间,看到谢筱竹搭在床上的外套和滑落一半的西裤,弯下腰一件件地捡起来,叠得四四方方后摆在床头柜上。

大概是因为心中有着想忘掉的事情,再加上心绪波动较大,一上床就马上睡着了。睡着后,他迷迷糊糊做了一个梦。

他梦见谢筱竹潜入自己的被窝中,伏在自己身上,手里拿着一把水果刀。水果刀的刀刃迎着皎洁的月光,反射出冰冷骇人的白光。

谢筱竹对着自己微笑。

裴净猛地惊醒,却意识到下腹传来一阵难以忍受的、无比真实的疼痛感,像是有针划开了皮肉。他挣扎着想要坐起身,却被一只手牢牢地按住了腹部。

“不要乱动,会受伤。”

裴净看着伏在身下的谢筱竹,艰难地换着气,忍着痛问他:“你在做什么啊,好痛”

借着月光,裴净发现谢筱竹手中拿了一只细长的物体,闪着锃亮的光。他想尖叫,可是小霖在隔壁,他不能发出太大的声音。他低声哀求谢筱竹:“你在干什么,我害怕,我做了一个噩梦,我感觉我还在做噩梦。”

“你想一些别的东西。比如,今天洗澡时的沐浴露是什么味道?”

裴净嗅到了一股淡淡的血腥味,他含着泪,紧紧闭上眼睛,努力回忆着:“是……薰衣草……的味道……”

疼痛停止了,谢筱竹从他身上爬起来,重新躺在他身边,轻轻抹去他额上因为疼痛冒出的汗珠。

困倦致使他的声音听起来像是嗓音沙哑的中世纪幽魂,他轻咬他的耳朵,安抚道:“我喜欢你身上这样的味道。”

困意袭来,针扎般的疼痛不再是首要的。裴净小声嘀咕着:“还是有点疼……”很快在不知不觉间睡着了。

第二天,裴净醒来时,谢筱竹已经不在了。时间是早晨六点半,但身旁的床褥已经凉了。

来不及觉得难受,裴净想下床去洗漱,却差点没有整个人扑到地上。

腹部密密麻麻传来剧痛,撩开衣服下摆一看,他差点没有气晕过去——小腹留着歪歪斜斜的红痕:谢筱竹。

伤口不深,却清晰异常。细瘦蜈蚣般蜿蜒的伤口由一层透明瘠薄的黏膜吃力地连接着,周围的皮肤仍在发红。

虽说气得眼前冒金星,却忍不住要苦笑出声。裴净心情复杂地跪坐在地上扶额叹气。稍一动弹便牵扯到伤口,浅色布料透出星星点点的红。

他咬牙没作声,站起身去清理。家里只有最基本的急救包,他忍痛用清水洗了伤口,又用毛巾用力按了一会儿,才勉强止住一点点往外涌的血珠。

裴霖也刚起床没多久,看见裴净有些别扭的走路姿势,便理所当然地关心道:“舅舅你肚子疼吗?”

裴净摇摇头又点点头:“嗯,不过没事。”

虽然很想忽略那个刻在小腹上的名字,但是完全不可能当做什么都没发生过。拜谢筱竹所赐,他走出的每一步都牵扯着腹部的伤疤,导致患处隐隐作痛。

到达公司时,他小心翼翼地低头查看伤处。虽说今天特意穿了深色衬衫,但他还是能清晰感觉到紧贴腹部的衬衫上浸了一片血渍。

这种处境尴尬的伤疤显然没法去医院看,一想到异样的眼光和盘问就觉得头疼,最多只能自己买点药处理一下。裴净想着之后一定要当面向谢筱竹问个清楚。

每一个员工,从进门开始便被迫接受与一个熟面孔有关的信息。kobeko公司大楼的边边角角都张贴着演奏会的大幅海报,电梯内的展示板、流动播放的宣传片,主角自然都是水晶钢琴的主人龚可心。

这显然是造势的手段没错,就算海报上的脸再好看,每时每刻都得盯着看总归是让人心生厌烦的。但这也轮不到他们提出意见,只能默默忍受着。

趁着午间休息时间,裴净去了公司附近的药店。他在店员的推荐下买了一堆生理盐水、红霉素软膏还有纱布之类的东西,没有要塑料袋,统统硬塞进裤兜里,不想让任何人过问半句。

小腹还在作痛,他却面不改色地去了洗手间。但是事情的发展不如他所料,在洗手间门前的拐角处,他看见谢筱竹正向他走过来。

他本能地转身想逃,但谢筱竹却叫住了他。

“裴净?”他拉住自己的手腕。裴净暗中与他较劲,却发现无法甩脱。便不无烦躁地答:“我要去洗手间,放开我。”

谢筱竹指了指反方向:“洗手间在这里,你不认得路的话,要我带你过去吗?”

裴净不敢闹出太大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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被他生生带进单间。谢筱竹蹲在他面前,唇边带着不明的微笑,手已经隔着衬衣抚上他的小腹:“喜欢吗?我送你的礼物。”

裴净压低声音:“很疼。你叫我怎么喜欢?”

谢筱竹无视裴净,抽出他的衬衫下摆,从下至上解开几颗扣子,伤处暴露在眼前。初步开始结痂后的伤痕显得更加清晰了。

谢筱竹故意盯着裴净的眼,伸出舌头舔了舔他的杰作。

裴净腰间一颤,忍不住弓起背往后缩了缩,腹间也不自在地绷紧了。

“你做什么?”他抓住谢筱竹的肩头保持平衡。谢筱竹却抱住他的腰,把脸埋进他的小腹,开始轻轻地蹭那一小片伤痕。

裴净软弱无力地推他:“有人会来。而且……会疼。”

谢筱竹闭着眼,许久才开口:“你嘴上说着会疼,但下面已经湿了。”

说话时,他的气息一下下撩拨着敏感的皮肤上,声音从下半身传来,让裴净脸烫得快要烧起来:“我没有,你胡说。”

谢筱竹一边舔着,一边解开他的裤子,用手指蹭了蹭内裤鼓胀处已然湿了一片的部分,轻轻笑出来。

“被弄痛后就会湿成这样子吗,“他抬眼看裴净,瞳中含着闪烁的光,“你可真变态啊。”

裴净招架不住谢筱竹热切的目光,憋了半天只哆嗦着憋出几个字:“我……我不是变态。”

兜中的绷带与独立包装的生理盐水从裤子里露出半个头,谢筱竹取出来,自作主张地用牙咬开一支生理盐水。但他没有替裴净消毒的意思,而是直接拨开内裤,摸索到后穴处,故意往里面用力一挤。

“啊!”裴净失声叫出来。透明的液体从他双臀间滴滴答答地往下流,很快把内裤也弄湿了一片。场面十分猥亵,让人禁不住产生无数遐想。

“含进去。”谢筱竹命令着,完全没有要停手的意思,直到把整整一管生理盐水都挤入裴净体内,才恍然大悟地抽出空管子:“不好,都用完了啊。”

裴净的脸颊与腿间都因为含盐的液体湿成一片。他捂着脸拼命忍着哭泣声,却让谢筱竹愈发兴奋了。他一边亲他小腹上血迹未干的疤痕,一边将手指探入他的股间。

“不准流出来。”他命令裴净。可随着手指的进入,含在里面的液体不受控制地往外漏。裴净已经站不住了,他抱着谢筱竹的脑袋,倚靠着他站着,同时还要死死捂住自己的嘴,防止外面有人经过。

等到终于结束这场游戏——对于裴净来说显然是漫长的煎熬时,他已经一点笑都挤不出来了,就像吃了一碗苍蝇一样生气。谢筱竹帮他清理了伤口又缠上了纱布,他还是沉着脸要推开他出去。

谢筱竹却挡住门不让他走,一搂一圈给他堵墙上了。他厚颜无耻地去找裴净的嘴,裴净却撇开脸,一字一字告诉他:“你这种行为幼稚得要命,根本毫无意义,就是浪费时间。”

谢筱竹用头发去磨蹭他的脸:“别生气了好不好。”

裴净仍梗着脖子不愿瞧他:“万一被人看见了怎么办?这种地方又没办法找别人处理,万一感染了怎么办,我会很困扰……”

谢筱竹停住了动作:“你为什么要给别人看?”

裴净惊觉这句话语气不太对,赶紧解释:“我不是这个意思……”却来不及了,谢筱竹的手指不知不觉间钳入他的腰后。裴净心中一慌,涌起不好的预感。

尚未反应过来发生什么,他突然叫了一声:“啊!”

谢筱竹从裴净身上抬起脸,用拇指抹掉唇边的血迹。裴净捂着耳朵,整个人几乎要沿着墙壁滑下去——他简直不敢相信,谢筱竹对着他的耳朵狠狠咬了一口。

裴净目瞪口呆地捂着耳朵,全然不顾从指缝间溢出的血丝。谢筱竹俯身专注端详裴净:“早该这样做的现在所有人都能看到了。”

裴净的手从耳边滑落。他盯着谢筱竹那双比女人更媚的眸子——里头亢奋闪烁的光让他深感绝望,却忍不住踮起脚尖捧住他的脸吻了一下。

谢筱竹仿若愉快地笑起来,无视满面的血迹,抱紧裴净不留情回吻过去。

从洗手间出来后,裴净局促地捂着耳朵无所适从,像极了春节放鞭炮时的胆小孩子。

好在谢筱竹很淡定地带他去了办公室,亲自用医药箱给他做了处理。用碘伏消了毒,还缠了一两圈纱布,生怕别人不知道他耳朵挂了彩。

裴净坐在谢筱竹的座位上,别扭地摸了摸耳朵,问谢筱竹:“是不是很奇怪。”

谢筱竹蹲在他面前,拉着他的手,摇摇头:“不会。”

因为刚刚还和自己挤在单间的缘故,裴净发现谢筱竹脑袋右侧有几根头发不安分地脱离了群众,在打理整齐的的发型中显得突兀。

他抽出手,仔仔细细为他理起鬓角。谢筱竹顺势把脑袋枕在他的腿上,闭上了眼。

手里动作停了一拍,但很快便继续下去。裴净幼稚地将柔软的发丝绕在手指上,然后才将其放归原处。

梳理完毕后,他撩开谢筱竹耳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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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头发,耳朵完整地露出来。

谢筱竹的耳朵长得很好,轮廓清晰,线条流畅。虽然从一开始便这样想,但裴净还没有机会好好观察过。明明大家的耳朵都长得差不多,为什么这个人的耳垂如此柔软,每一寸过渡与迭起都如此漂亮。

指尖轻描过耳畔的轮廓,他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这种幼稚的念头就像是母亲看着孩子时的优越感,骄傲而愚蠢。

这是不正确的,他不应该如此极端。他这样想着,抚摸至耳垂,却捏到了一处小小的突起。

见裴净的动作游移起来,谢筱竹微微偏过脸,问他:“怎么停下了?”

裴净捂住他的耳朵,俯下脸靠近他:“你穿过耳洞?”

谢筱竹盯着他看了一会儿,调整姿势后重新舒服地躺回去:“嗯。”

“什么时候?”

“很久以前。”谢筱竹闭着眼睛,手伸进裴净的衣摆内,在言语间一点点爬上他的腰侧。

裴净从没打过耳洞或者耳钉,手针或是动刀子更不用想了。身边一度很流行带耳饰,可一来他怕痛,二来觉得没有必要,所以不会考虑接触这一类活动。

虽然心里觉得好奇,但是他没有继续追问下去。因为在手指的挑逗下,他必须集中注意力才能忍住不发出声音。

门口响起一声:“谢部长,临时会议!”随后密集的脚步声与谈话声经过。谢筱竹麻利地起身,一面安抚手忙脚乱的裴净:“你留在这里,看时机出去就好。”

谢筱竹整理好着装,收拾完东西正要开门,裴净紧跟两步,躲在门后小声叫住他:“部长。”

谢筱竹停住脚步,回过头,眼见裴净看着自己的眼神,忍俊不禁地扬起嘴角,迅速抱住他的脑袋亲了一下。

谢筱竹贴着裴净耳朵轻声许诺:“我很快回来。”

门被关上以后,裴净失魂落魄地呆立一会儿,才感觉全身的力气霎时被抽空。他蹲下,深深将脸藏进腿间,唇在额上留下的温度久久无法散去。

就这样保持了一会儿,头脑依旧眩晕无比,像是在海水里浸泡太久,忘了擦干身体而害了高烧。

小腹上的疤痕一周后就消得差不多了。右耳耳廓部分留下了一道痕迹,虽说没法用衣服一遮了事,但不仔细看根本注意不到,更别提发现是“咬了一口”造成的。

暴露在外面的痕迹还是给他添了不少麻烦。热心同事或多或少会问上几句,也无可避免地吸引了最亲近之人的注意。

虽然有刻意避免让对方操心,可毕竟是朝夕相处,洗漱时,裴霖还是注意到了裴净耳朵的不对劲。他盯了裴净好一会儿,怯怯地凑过去:“舅舅,你的耳朵看起来好疼。”

裴净为了让他安心,叼住牙刷腾出手摸摸他的脑袋,口齿不清地说:“小霖乖,舅舅不疼。”

憋了一会儿,小霖忍不住问:“我可以摸摸吗?”

得到裴净的应允后,裴霖鼓足勇气伸出手蜻蜓点水地碰了一下已经愈合许久的疤痕。

迅速收回手后,他垂着脑袋问裴净:“舅舅,为什么会受伤?”

裴净不敢看他的表情,硬着头皮道:“没什么大不了的,工作的时候不小心碰到了。”

“舅舅,你要保护好自己。”

见声音不太对劲,裴净赶紧抬头,小霖居然眼含泪花。他心中顿时愧疚无比,蹲在侄子面前,不断地抱着他说着对不起,心里却更加郁闷了。

每次被冷落时都会赌气地想着“一定要下定决心不理会他”,但是对方一旦给予回应,又忍不住沦陷在他的温柔中。

对于谢筱竹过分的行为无法发自内心感到生气,那些肆意妄为的恶作剧也会异化为爱的别名,明知这样与初衷违背,自己也深切厌弃这样懦弱不中用的自己,最后居然会反过来绞尽脑汁为对方的行为寻找借口。

他回忆起童年认识的一只小狗。爸妈带他和姐姐去亲戚家做客,亲戚家有一只半岁左右的小土狗。他大概生得一副不亲近狗的体质——直至现在依然如此。他在亲戚的怂恿下去摸了摸小狗,却马上被咬了。亲戚想揍小狗,他赶紧护着小狗说,它肯定不是故意的。

果然,过了一会儿,那只小狗又黏上来,绕着他一圈一圈地跑。毕竟小狗年纪还小,咬起人来总是没轻没重的。对于不感兴趣的人,它甚至不愿意去咬他们,除了可怜可爱,他无法产生多余的排斥情绪。

回想起谢筱竹失联的时间,简直煎熬到难以想象。关于那一晚电话中的女人,以及那些完全不靠谱的谣言,裴净决定将其搁置。比起虚无缥缈的污蔑,切实的体温更值得信任。

谢筱竹已经没有再玩消失了,他大部分时间都待在自己触手可及的地方。就算没法马上碰到他,只要知道未来的时间里能够与他待在一起,心里就会觉得踏实许多。

他决定不要和谢筱竹提起那些没有依据的说法,以免引起没有必要的猜忌。他最不希望发生的事就是和谢筱竹起冲突。那间房间,房间里的东西…要当做没有看见,也不是什么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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难的事情。

主任很关照他,小霖学习很努力,父母那边最近也没有催着他向他要钱。

春天来了,他有些惶恐地察觉到了幸福的预感,总觉得自己的人生正在慢慢变好。

或者说,只要喜欢的人能够陪在他身边,无论以何种形式,哪怕需要睁只眼闭只眼………他都觉得很好。

他要的不多,这对他来说足够了。

他站在自动贩卖机前慢慢喝着一罐掺着浓重香精味的咖啡时,竟不自觉地笑了出来。

“什么那么好笑?”于佳走到他身边,几乎看也不看,直接按下八块钱矿泉水的按键。裴净收起笑,往一边让了让,矢口否认道:“没什么。”

等待饮料从机器里运送出来的时间里,伴随着嗡嗡的响声,于佳笑睨他一眼:“哟,这是有好事了吗?完全不像是没什么的样子啊。”

裴净的耳朵有些发烫,为了防止自己暴露得更彻底,他脑袋摇的跟拨浪鼓似的:“只是想到了一些有趣的事情而已。”

事实上,他确实没有说谎。他是真的在想让自己开心的事。

早些时候,谢筱竹趁着办公室没人,把他拉到一边咬耳朵,告诉他周五晚上来自己家。

“看到一样特别适合你的东西,想要送给你。”

听谢筱竹这样说着,裴净面上不动声色,心里早已雀跃不已,一整天都心不在焉地惦记着这茬。不过是礼物而已那可是礼物!他暗斥自己,又不是十五岁怀春的少女,老把心思花这上面做什么,可嘴角又止不住地浮出诚实的笑意。

走到电梯前,裴净打了一个电话给裴霖。因为总是凭空消失的缘故,他决定要用足够的关心弥补以往的不足。虽然前科累累,但他不想总是麻烦陈清——特别是在之前那种尴尬的情况过后,一想到住在一栋楼抬头不见低头见的,他就觉得很不好意思。

明知这样的行为很虚伪,却还是想在最大程度上缓解一点自己的愧疚心。

心情复杂地向小霖交代着琐事,叮嘱他陌生人敲门不要开,记得好好吃饭,晚上早点睡觉,自己会回去的。小霖一如既往地没有给他找事,满口答应着。面对如此懂事的孩子,裴净说着蹩脚的谎言,扯谎公司有聚餐,实在是脱不开身。

裴霖全盘接受,乖乖答:“舅舅你早点回来。”

裴净心里有些难受,有一刻甚至想着干脆别赴约回家陪孩子算了,但思前想后,最后还是违心地说:“好,我一定尽快赶回来。”

电梯叮的一声,门缓缓打开。裴净正要走进去,抬眼间看见电梯里的那张面孔,心脏骤停。

那是一张稍微年长些的脸,五官极为疏离,可同样如温和的白刃般具有欺骗性的眼神,却不住地提醒他想起某个人来。

果然因为是谢筱竹一母同胞的哥哥吗?这两个人怎会如此相似。

顾不上思考行为逻辑是否刻意,他一个箭步转身就要走。

那个悠哉游哉的声音在身后无形地拽住他:“电梯门开了哦。”

裴净的脚步被绊住。他背对着谢南星,生硬地朝身后鞠一躬:“我突然想起有东西忘拿了,您先走吧,抱歉。”

谢南星却热心肠地告诉他:“没事,我等你。”

“不用了!您先走!东西有点重,需要费点时间。”

“不如我帮你一起拿?”

说着,谢南星半只脚已经迈出电梯。急得裴净抬高了声音:“真的不用了!”

看来对方是没打算放过他,打算行侠仗义好人做到底了。随口扯的谎圆不回来,裴净额上出了一层虚汗,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

谢南星倒是有趣地观察起裴净进退两难的局促模样,还故意靠在电梯门闸处问候他:“你似乎看起来不怎么高兴呢。”

遇到了煞星一般的角色,要让人怎样露出好面孔!但毕竟对方是合作公司的上级领导,作为一个小员工,他还是僵硬地回过头挤出笑脸:“您说笑了,我没事。”

却被从话里刁钻地捡了漏。谢南星笑呵呵地问他:“是因为和谢筱竹聊过的缘故吗?”

裴净遽然缩了缩肩,很快反应过来,缓缓抬起脸:“如果您是指那些无稽之谈的话,我恐怕无法奉陪,抱歉。”坚定地说完,他掉头就走,却差点在拐角处和主任迎面撞个满怀。

“小裴下班回家啦?哟!谢总也在?好久没见到了。”主任轻车熟路打着招呼,揽着裴净的肩给他直接撺掇进了电梯。裴净自然是没法甩开主任的手逃走,只能窝囊地缩在角落里,看着两位同样长自己快二十岁的领导在面前进行商业互吹。

好不容易熬出电梯,裴净加紧脚步欲逃离公司,才刚迈出大门就被喊住。

“这里不太方便,不如进去和我聊聊?”谢南星示意一辆黑色的宾利,“还是说,你更愿意站在这里被人围观?”

毕竟年近四十路,他笑起来时,眼角会挤出暴露年龄的细纹,一般人见了会觉得和善,在裴净眼里只显得十分精明、诡计多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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裴净回复得生硬:“我们没什么可聊的。”

虽然这样说着,与谢南星站在一起,就觉得周围有无数双眼睛正在往自己这边看。薛定谔的目光实在刺眼,他与谢南星僵持一会儿,为了避免更多的注意力,还是咬牙上了车。

车周身漆黑却十分抢眼,比起夺目的外观,车内安静而整洁,比想象中宽敞。深褐色的装饰基调,车窗上贴了暗色的防窥膜,人偶似的司机一动不动坐在驾驶位上毫无存在感。一派商务洽谈的环境沉闷到令人不适,尤其是车载香薰的气味,浓郁到令人头脑发晕,像是一只多汁的苦柠檬烂在车里。

“谢筱竹什么都没说吗?”谢南星依然是那副游刃有余的模样,“还是说,你根本没有和他提过我和你说的事?”

裴净无意识地抓紧衣角:“那种无凭无据的话,我根本早就忘记了。”

像是听了一个无趣的冷笑话,谢南星挑起眉毛很刻意地笑了:“真的会不好奇吗?你见不到谢筱竹的时间里,他到底是在做什么。”

裴净愣了一下,但很快地回应他:“我不好奇,我没有必要去关心这种事,毕竟我们还没有到那种被关系束缚的地步”

说出这些话时,同样意味着进一步认清了既定事实:谢筱竹确实没有和他说过进一步的考虑,两人的关系也止步于上床。支撑着他的一直是若有若无的暧昧,就连最重要的利益关系也被自己扔到脑后。

心里略微难受了一瞬,但他理智地告诉自己,眼下最重要的是摆脱这个难缠的男人。

可谢南星接下来说出的话让他险些喘不过气:“就算他和别人待在一起你也不介意?”

还没等裴净作出反应,他便若有所思地说下去:“时代革新得很快,年轻人的情感观念我并不算太了解,但是以你对他的迷恋程度来说,应该很难接受这点吧。还是说,你真的如此豁达,不介意和其他人共用一根?”

“什么迷不迷恋的,根本听不懂你在说什么!”被说中痛点,裴净气血上涌,完全忘记了用词是否得宜,“共用这种话到底是什么意思,请你说清楚!”

“意思是,谢筱竹同时和很多人保持关系。根据我的经验,一个人根本满足不了他,更何况你”谢南星瞅着裴净,眼眸一转,把“只是个男人而已”赤裸裸地写在脸上。

“要是这样也不能理解,我打个比方:这个人的行事逻辑像是动物一样,他的一切行为都是在满足基本的生存欲望。包括很重要的一点,‘模仿’,是为了自保而形成的生存本能,毕竟要适应当代人类社会,你不能整天只沉浸于性欲和食欲,还需要体面地扮演一个人。可是,能做到这点并不意味着他是一个合格的人类。”

谢南星歇了口气:“裴净,你喜欢谢筱竹哪里?”

裴净听得晕头转向,猝不及防被这样一问,心里自动开始默默作答。

谢南星却像是读心似的先一步罗列:“他成熟,善良,温柔,通情达理,情绪稳定,看起来像精英是这样没错吧。”

忍不住认同他,但心里又清楚不完全是这样。裴净忍不住强调:“我可以接受他的缺点,毕竟是人,怎么可能没有缺点。我完全了解,就算他看起来是完美的,世界上也不存在完美的人。”

“不,不,一开始就错了。”谢南星轻轻地摇头,指尖有节奏地敲着皮质扶手,“我已经说过了,前提是,他是人类。”

谢南星的话让裴净彻底晕了。成天在自己面前走来走去的、能够切切实实触摸到的谢部长,怎么会不是人类呢?谢部长不是人类,难道还能是仿生人不成?

他不假思索地问:“他不是人类的话,还能是什么?”

不曾想,谢南星很快地答:“是恶魔,是怪物,是什么都好,总之不可能是人。”

见裴净的表情变得凝重起来,谢南星丝毫没觉察出他思路已经完全跑偏,接下去说道:“谢筱竹能够生存到今天,靠的就是模仿别人。他的成熟,善良,温柔,通情达理,全部是从身边人身上习得的。要说他是什么,充其量就是本能的填充物,欲望的化身,他和那些野兽没有分别不,野兽还有情感,他没有。”

“他只具备野兽的本能:捕猎与交配。他对待他人就像猫捉到老鼠一样,先玩弄一番,然后吃掉。”他眼瞳深邃,望向裴净的眼神捉摸不透,“你以为谢筱竹对你有感情?不,他只是需要人形飞机杯,需要打发时间的工具。”

“谢筱竹是一个没有心的人,他根本不懂什么是爱,什么是爱人。他是一具空壳。你只是他的猎物,他的玩具之一。”谢南星说着,从车座旁抽出一个透明文件夹递给他。透过文件夹,可以看见里面厚厚一沓表格。

“这是谢筱竹和别人的开房记录。他做事很有规律,如果你有兴趣,在固定时间去这些地方看看,甚至可以与他的其他伴侣打上照面。”

裴净伸出手,接过文件夹。他凝视着锋利的纸张边缘,苦柠檬的气味愈发浓烈。

他从里面取出那叠装订妥当的文件,慢慢地从中间将其撕扯成两半,甩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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身后。

裴净抬头望向谢南星,嘴唇嗫动起来:“不是这样的,谢部长不是这样的,你说的话我一个字都不信。”

“您作为他的哥哥,却说出这么多无情的话,我实在是想不明白,”他气息有些紊乱,脸也渐渐地涨红,低声道:“如果我是谢部长,听到这些话一定会很难过的。”

谢南星盯着裴净,许久都没有作声。

“我觉得你很可怜,所以想拉你一把,但目前看来,”他皱了皱眉,移开眼神,叹了口气,“你好像和那些蠢女人也差不多,沉迷于他的皮囊我开始犹豫这么做的必要性了。”

说什么可怜,和女人差不多,还沉迷于他的皮囊,简直是信口胡言。虽然能够理解谢筱竹有过女人的事实,但是他清楚自己的感情和之前的人不一样,应该说,和任何人都不一样。

他对谢筱竹的感情不是简简单单一句“差不多”就能衡量的。虽然一开始被他的皮囊所吸引,但在相处了这些时间之后,他深爱着他的绝对不止这一部分可这个人居然跑到面前就开始大放厥词挑拨离间,肆意污蔑他所持有感情的纯洁性。

裴净的脸更红了,气得几乎发抖。这个人根本就不明白谢筱竹对自己意味着什么,他怎么可以就这么否定谢筱竹,否定自己对谢筱竹的爱?简直不可原谅

耐心已迫倒悬之危,濒临爆发之时,谢南星突然向他伸出手,瞬间逼近了他的右耳。裴净以为他要打自己,猛地一哆嗦,向后重重撞到了车门。

谢南星没预料到裴净反应如此大,立即举起双手道歉:“无意冒犯。只是想确认,这是谢筱竹做的吗?毕竟上次见你,还没有这道伤疤。”

裴净反应过来,谢南星指的是自己耳朵上的痕迹,立即警惕地用双手捂住右耳:“和谢部长没有关系。”

“如果他对你动手的话,请不要隐瞒,一定要首先告诉我,我会帮你妥善处理,去评估受伤的等级,帮你索取赔偿,不,应该说是由我来支付赔偿。”谢南星面色复杂地叹了一口气,眼角陷进深深的细纹,看起来比之前疲惫许多。

虽然不太明白妥善处理的意思是是什么,但裴净越听越觉离谱,紧闭双唇,拒绝再与他继续沟通,弯腰把自己洒落一地的碎纸片捡起来,胡乱塞进包里。

谢南星表示“耽误了他的行程”,为表歉意主动要求送他到目的地。裴净当然拒绝了他的好意,可是谢南星不由分说地直接让司机开车。

“有一点说错了,”路上他突然开口,“谢筱竹不会难过,他根本没有人类的感情,又怎么会像我们这些普通人一样,因为一些言论感到难过。他能感到难过的话,事情就会变得容易太多了”

下车前,裴净明确告诉谢南星“不会再和您见面,以后也请不要随便找我”。谢南星向他挥手微笑,好像完全没有听进去。微笑的弧度与笑容的方式依然熟悉得令他心悸。

“我们还会再见面的。”他留下这样一句话以后,就扬长而去,完全不顾被留在原地饱受惊吓的裴净。

到了谢筱竹家门口,按响门铃,看到那张熟悉的脸,沉重的心才轻松一些,瞬间把刚才听到的话全数抛到了脑后。

收到的礼物是一条红黑相间的领带。裴净眼睛亮闪闪地看着谢筱竹,告诉他自己很喜欢——其实,无论谢筱竹送什么他都会很喜欢。

谢筱竹笑看他视若珍宝地捧着领带的样子,问:“要系上试试吗?”

“不用了,反正系上后还要解下来。”说着,裴净自己先脸红了,他郑重地说:“我会好好使用的。”

一切都很顺遂,没有任何差错,只不过谢筱竹脱他的衣服时动作停顿了一下。

裴净敏感地注意到了,忍不住问:“怎么了?”

“没什么,”谢筱竹眉间拂过不易察觉的不快,继续解他的衬衫扣子,随口问着:“来之前有去过什么地方吗?”

明明没有做什么,心里却不安起来。裴净忍不住说了一个无关紧要的谎。

“没有。我只想赶紧见你。”他闭上眼,紧紧搂住谢筱竹的脖子。

谢筱竹顺势把脸埋进裴净的脖子里嗅起来,头发不断蹭到皮肤,弄得裴净有些痒,他忍不住缩着脖子窃窃笑起来。

可谢筱竹的声音突然闷闷地响起:“你是不是换香水了?”

因为原因不明的心虚,他并没有留下来过夜。

深夜回到家后,他想起了随手塞进公文包里的废纸,将他们一张张掏出来,犹豫了一下,揉成一团依次扔进了废纸篓。

本以为谢南星是一个有分寸感的人,自己明确表达态度后会知难而退,可事情的发展并不如他所愿。

一个星期后,瘟神再次开着低调奢华的豪车找上门来,而且是派了人堵在在自己下班必经的地铁口,与凶神恶煞的西装男对上眼后,他险些没有吓得拔腿就跑。

比起上次突如其来的“邀请”,这次的目的更加冒昧且无厘头。

但这一次裴净决定不再束手就擒。依然是那辆香薰气味浓重的宾利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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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硬着头皮,生疏地板起脸对谢南星说:“请您停止这种行为,我不想见任何人,也不想莫名其妙地被带去什么地方。如果再这样骚扰我的话,我只能报警处理了。”

“还真是让人感到困扰啊。”谢南星轻飘飘摆了摆手,若有所思道:“这样也好,不如,我顺便把裴净先生私自动用公司钱款的事情也一并告诉警察好了。”

他笑眯眯地注视着脸色变得跟尸体一样惨白的裴净:“结果还真是让我感到惊讶,外表本本分分的孩子居然能做出这种事情,跟钱关联性太高的工作还真是充满了风险。不过,实际的金额实在是有些少了啊,你们之间到底是做了什么肮脏交易,才能让他为此启动第二本账本呢虽然不怎么想得明白,也完全不关心,但想必裴净先生作出决定时鼓起了很大的勇气吧。这份令人敬佩的决心与七十万相比,是否有些不太值当?”

裴净面无人色,身体麻木到动弹不得,铆足了劲才挤出微弱的一句“我听不懂你在说什么”。

谢南星面露同情:“哎呀,我的孩子,现在可不是装傻的时候,毕竟你比我想象中还要乖,只要撒谎全部都写在脸上。而且,你不会真的以为谢筱竹的地位是完全靠他自己的吧。他能做到kobeko的cfo,都靠我们从一开始就辛辛苦苦把他塞进去。因为和上面关系良好的缘故,kobeko去年没有出具详细的审计报告,只简单在内部做了总结,但是只要让公司产生外部审计的需求,比如最简单的,管理有需求或是离任审计。”

他微微眯起眼睛:“我能把他塞进来,也能把他踢出去,虽然说实话,我对你这一点漏洞不怎么感兴趣就是了。但是你这么反感我的邀请,还是很令人动摇的。”

裴净攥紧了拳,冰凉的指尖深深掐入肉里:“你的目的是什么?为什么非要找上我不可?”

谢南星托腮看着他,却已经不笑了:“我没有打算瞒着你,只是,你要先跟我去见一个人。”

踏在医院的走廊上,脚步沉重得像是戴上了千斤的镣铐。裴净的脑袋里乱得像填满水泥,面部麻木,身体各个关节也仿佛生锈一般僵硬了。当谢南星叫他时,他抬起头,颈部的骨骼发出咯吱一声。

白金色系的极简装潢还有衣着体面的工作人员,瓷砖与扶手都一尘不染。这显然意味着他们正位于一家私人医院。谢南星站在病房门口,招手示意裴净进来。

身体仿佛不由自己掌控,他机械地进入病房。昏暗的灯光,洁白的床褥,还有房间内唯一的一张床——几乎不像是病房,更像是一间高级卧室。

进入病房,谢南星指着床上带着呼吸面罩的女人对裴净说:“向你介绍,这一位是我的妻子,晓玲。”看着病床上的女人,他的面部表情变得柔软起来,令裴净惊讶万分——这个男人居然能拥有如此温和的神情。

“我们是在大学认识的。那一天晓玲穿了一双不合脚的皮鞋,在我面前的阶梯前绊了一跤。看着她满脸通红的样子,我就认定了一件事:我们一定会有长久的未来。”

“我想象不出有什么能够阻拦我们,我已经计划好了我们的未来,我们马上就要结婚了,将来也会有一个孩子,我会带着她和孩子去纽约生活,因为她想去茱莉亚音乐学院深造。我带着晓玲见了父母,她的父母也很认可我,唯一对这件事情不满的人就是谢筱竹。”

“我的人生正在向上走,但是他不想看到我幸福,他对我充满了嫉妒,不断地暗示我和晓玲不合适,对她冷眼以待,希望我们分开。我决定无视他的情绪,但是千算万算都没有想到他能够做出那种事情”谢南星深吸一口气,重重地吐出来。

“结婚前夕,晓玲开始频频焦虑,失眠,每天晚上都躲起来哭。我问她,是什么事让她那么难过。她却提出要和我解除婚约。我马上明白过来,她是被人威胁了,我猜到那个人是谢筱竹,除了他不会有别人。可那时候他还在上大学,几乎不会回家,我甚至不知道晓玲和他见过面,所以我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安慰她,告诉她,我会解决所有的困难。”

“得知晓玲出车祸的消息时,我第一时间赶过去,可是已经来不及了。目击者说,她先是从楼上跳下来,然后被一辆轿车撞飞了。救护车来的时候,谢筱竹还在现场后来我才得知,晓玲那时候已经怀孕两个月了。”

谢南星抬手捂住自己的眼睛,说话的节奏变得凌乱:“我知道,我知道她是惊恐发作,她很害怕,加上怀了身孕,受不了谢筱竹的威胁才这么做的,谢筱竹来到我家,威胁了她,不让她和我结婚,我相信,是谢筱竹把他推下去的,可是根本没有人怀疑他”

裴净出神地盯住女人的脸看。她的呼吸一下一下扑在面罩上,生出一小片雾气,然后又消失,然后又出现。似乎除此之外,便不再有其他证据说明这个人活着了。

自己生存的证明究竟是什么呢?他不由得这样想着。他存在的意义,只昭彰于谢筱竹身上,只体现在他给予自己的亲吻和拥抱里,只存在于他的眼眸和身体里。没有他的吻,闻不到他的气息,他觉得自己的呼吸没有任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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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意义。

无缘由的悲伤袭来,他注视着病床上没有生息的女人,仿佛身陷巨大的旋涡之中。

裴净听见自己的声音极为冷静地问:“您的妻子她也是那些‘蠢女人’当中的一个吗?”

谢南星的面孔像是被揍了一拳,瞬间扭曲了。他揪住裴净的衣领:“是谢筱竹威胁了她,是谢筱竹威胁她离开我,是谢筱竹把她害成了这样,如果没有谢筱竹,我们今天还能像普通人一样生活在一起,都是谢筱竹,一直折磨我,我看着她这样已经十五年了啊,十五年”

裴净闭上眼,任凭谢南星死死扯紧他。底牌抽尽,情见势竭,他突然不害怕谢南星了,还觉得他也挺可怜的。

谢南星的目的袒露无疑:他想把谢筱竹送进监狱。他几乎是用恳求的态度请裴净做举证人,裴净却直截了当地反问他为什么不自己去做。

“您不是知道他的一切吗,包括我和谢部长私下勾结的龌龊事。既然您什么都知道,为什么不自己去检举他?”

“我知道,我什么都知道,但我知道又有什么用呢。”男人看起来越发苍老,他跌在椅子上,把脸埋进手心:“我做不到,我没有足够的证据。就算我有足够的证据,这件事情也不应该由我来做。”

“父亲去世前留下遗嘱,让我到死都要照顾他。我毕生的心愿却只有让他死在监狱里,你能明白我的心情吗?”

裴净看着病床前佝偻着脊背的男人,弯下腰鞠了一躬:“抱歉,我不能明白。只不过,如果您想要以我的罪行为条件胁迫出卖谢部长的话,余下的一切请随心处置吧,补偿也好,坐牢也罢,我会为自己犯下的错误负责,但是这是我的问题,和谢部长一点关系也没有。”

谢南星从手里抬起脸,双眼通红:“你的父母呢?你的孩子呢?你不怕他们知道这一切吗?”

裴净摇摇头:“已经无所谓了。”他又鞠了一躬,谢南星的目光如薄刃般刺向自己,但他依旧毫不犹豫转身离开。

豪华的医院却比起囚笼更令人窒息,裴净走出几里地,才想起来看路。位于郊区的疗养所周围一干二净,不见公共交通的影子,他蹲下身来,靠着废弃的公交站牌歇脚。

嘴上说着比谁都硬气的话,心里却已经吓破了胆。除了不安还是不安,衬衫都已经因为心慌而湿了一片,此刻正不适地与背脊黏连,却是一片冰凉。

要是谢南星铁了心要着手他的罪行,他根本无力还手。如果真的是这样,一切都会结束。自己到底是凭着何种心态才掷出如此赌注?

思来想去,找不到缓解这种心情的途径。谢筱竹今晚要去应酬,就算他有空闲,自己也不是能够天天与他见面的。无法见面的时间里,只能独自揣着焦虑的心情与躁动的思念度过。

想找谢筱竹的心情到达了顶峰,但是却不敢擅自与他联系,唯恐给他造成困扰。要是身边有人问起,谢部长该如何回答呢?说“这是我的下属”,还是“这是我的朋友”?这两个答案都完全不合适,也很容易令人生疑。

想要被他拥抱着让自己安心,想要接触他的体温感受他的存在。虽然喜欢的心情快要满溢出来了,但是也十分能够理解对方需要把控尺度的做法,自己冒昧找上去只会招来更快速的厌弃,适当地保持距离才是更妥帖的方式。

道理他都明白,但是谢南星的话还在脑海里徘徊。

费了一番周折才回到家里,天色业已完全暗沉,裴净来不及开灯就疲倦地倒在床上。门外传来水龙头的水冲进洗手池的声音,大概是小霖在洗漱。这才想起来自己又忘记给他准备晚饭了,也不知道他吃了什么,有没有吃饱。

想着要去查看他的情况,但是实在是累到了极点,便安慰自己这孩子很独立,一定不会让自己操心的。

穿着全套衣服闭上眼睛,想要就这样睡着,心脏依然在突突猛跳。躺了十几分钟后,他终于待不住了,从床上坐起来,狠狠揉了几下头发,起身拉过废纸篓翻了个面,把里面的东西统统倒了出来。

星期六晚上八点半,裴净循着文件上的记录来到了贝尔菲德大酒店。看到刺穿暗夜映入眼帘的酒店灯火,心中只剩下退却的心情。

他开始后悔自己的决定了。即便这是他犹豫了很久才做出的决定。

他花了一晚上把破碎的纸张重新拼凑在一起,又用透明胶仔仔细细贴好,对着精确到秒的时间数据还有长串的地名和房间号感到无处下手。

在公司里与谢筱竹碰面时,他不敢正眼看他,好像自己才是那个应该做贼心虚的人。

谢筱竹的种种表现都一如往常,他完全不知道背后有那么多中伤他的话语,依然在人群里发着光——这是裴净的视角。一切只让他变得更值得怜爱了。

裴净怎么看都觉得谢筱竹不像他哥哥口中那个毫无人性的怪物,他就是谢部长而已,他就是那个普通的、自己喜欢的谢筱竹而已。他或许因为年轻气盛犯下过种种差错,但是如今,自己被他注视时,内心只觉得充盈无比。仅凭这点,装傻也好,他不愿意相信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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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星的话。

裴净去洗手间清洗手上的墨水和纸屑时,身侧的洗手台走来一个人。他无心地往镜子里看了一眼,正好对上了谢筱竹镜子里的目光。

耳根开始发烫,他迅速低下头,假装专心地洗手。

谢筱竹的脑袋就这么蹭过来,像上次那样埋进他的脖颈里。头发扎着他的脸颊,惹得他缩起了脖子,渐渐靠到墙上,任水龙头哗哗地流。

见他嗅了半天也没挪开脑袋,裴净忍不住用湿漉漉的手背轻推他的肩:“别闹,有人进来了怎么办。”

谢筱竹默默从他肩上抬起头,什么话也没有说,继续回去洗手。

裴净盯着流动的水看了一会儿,下定决心似的问:“明天晚上可以见面吗?”

谢筱竹抬脸看了眼镜子:“周六晚上吗?可以是可以,但是我下午要外出,赶回来可能要半夜。”

心里骤然一紧。但是裴净只顺着话头答道:“那就算了,改天好了。”

谢筱竹的表情看起来没有很意外,好像早就料到会得到这样的回答。他关掉水龙头,抽了一张纸巾擦干手。

裴净看着他的背影,一瞬间有些怅然若失。他上前两步,从身后紧紧抱住了谢筱竹的腰。

谢筱竹扭过半张脸,轻握一下他的手腕:“怎么了?”

裴净摇摇头,又紧了紧怀抱,这才松开他面红耳赤地跑走了。

那便是他决心来一探究竟的时刻。虽说“一探究竟”,他告诉自己,只是抱着逛一圈的心态来的。毕竟谢南星列出的记录过于密集,严谨到有些失真,频率也高到超乎想象,数据太过于精确,甚至细化到了房间号。

只是看一眼而已,看一眼就走。裴净安慰自己。913是在九楼,是在左边还是右边来着?是出了电梯往左手边走的第一,二,三,四间

一辆清洁推车从面前经过后,一个熟悉的人影倚靠在房门前的号码牌边。

“你来了?”谢筱竹从墙边站直了身体,双手插在黑色风衣的口袋里。在顶光下,他的眼窝看起来很深。

裴净愣了一下,掉头就走。但谢筱竹的声音从身后传过来:“果然还是和哥哥见过面了啊。”

裴净想要开口辩解,却凝固在原地,寸步难移。他极为缓慢地调转方向,走到谢筱竹面前,僵硬地露出了一个笑。

酒店外,无人的吸烟区,路灯年久失修,光线弱到几乎循不见存在。谢筱竹想要点一根烟,按了好几次打火机都没有点燃。

他点燃烟,深深吸入一口,抬眼看裴净:“我哥都跟你说了些什么?”

裴净说:“他什么也没说。”

说着话时他不安地盯着谢筱竹手里的烟。那一点火光是视野里唯一的重点,一明一暗,絮絮地燃着,慢慢向后退却。然后那光突然从手里落下来。

“撒谎。”谢筱竹说,“你在撒谎。”

他又重复了一遍:“谢南星说了什么?”

黑暗中,裴净用力闭了一下眼。他一五一十地把谢南星所说的话都讲了一遍。

谢筱竹埋下脸,神游似的转移了注意力。他用力地咬了几下拇指指甲,发出咯吱的刺耳声音。裴净怯怯地窥着他,却看不清他的表情。

当谢筱竹再次抬起头时,他对裴净说:“你走吧。”

裴净的嘴唇哆嗦起来,他硬挤出一个笑:“为什么?”

谢筱竹把烟扔到脚下,用鞋尖踩灭:“你看起来对哥哥更感兴趣一些。我不想用他动过的东西。”

“你在说什么?谁动过?我和他什么都没有!”

理所当然地认为话的逻辑匪夷所思,但是裴净的脑子发蒙,居然还妄想同他解释下去,却被打断。谢筱竹说:“我都发现了。”

“你发现什么了?”

“……”

“你说话啊!”

春末入夜时分,拂过的风竟如此煞人。裴净一边被冻僵,一边又止不住的怒火中烧。

谢筱竹的双手插在风衣中,他深色的衣摆翻涌着像是黑色的浪,在逐渐浓重的夜色里变得愈加模糊不清。

他平静地开口:“谢南星会向每一个人抹黑我,他喜欢抢走我的所有东西。他恨我。而你,你沾上了他的味道,你相信了他,你也恨我。”

裴净紧了紧外套,局促地靠近他,声音颤抖着:“部长,我们离开这里好吗,这里好冷。”

他依偎进谢筱竹身前,低声告诉他:“我不相信他,我从来没有相信过他,我和他什么都没有,也永远不可能讨厌你。”

谢筱竹闭上眼深吸一口气,又慢慢呼出来。他轻推开裴净,手里又点了一根烟,用左手食指和中指夹着,扭头用古怪的眼神看着他:“你最好还是相信他吧,毕竟他说的比较像真的。”

裴净失去理智般抬高了些声音:“那些都是他的一面之词,都是些无稽之谈,我一秒钟都没有相信过!”

谢筱竹没有看裴净,而是望着夜空中虚无的一点:“可是,你会出现在这里,就说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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已经相信了他的话,不是吗?”

裴净气得发抖。可任他怎么争辩,谢筱竹却丝毫不愿意再听,他扭头往地下车库的方向走去。他大步走着,全然不顾裴净在身后追赶。

裴净一路跟着他到了车前,谢筱竹冷着脸要上车。裴净顾不得在意其他人的存在,猛得从身后抱住他的腰,心身坍圮地告诉他:“我一点都不相信那个人,我只相信你。”

谢筱竹甩开裴净,打开车门,正要坐进去时突然停住了动作。

他嘴里叼着烟,看着裴净:“啊,忘记了,地下车库不让吸烟。”

裴净几乎被迎面而来的阵阵二手烟呛出眼泪。他不解地望向谢筱竹,谢筱竹却第一次正眼看向他,说:“张嘴。”

大脑停止了思考。裴净微微分开双唇。谢筱竹又示意他再张开些,他便机械地听从他的指示张开些。

谢筱竹抬起手腕,把燃着的一截烟头伸进他嘴里,在舌上摁下去。

高温的烟头与舌腹相触,烫出一股令人毛骨悚然的焦糊味,熄灭的烟蒂带着一缕残烟落地,谢筱竹立即反手紧捂住他的嘴,用呼吸一般瘠薄的声音劝慰:“嘘——不要发出声音。”

痛叫声与哭喊全部被闷在喉咙口,裴净的眼泪疯狂流下,顺着谢筱竹的手掌溢得到处都是。他抓住谢筱竹的手腕拼命想要掰开,谢筱竹平静地看着他:“松手。”裴净眼睛憋得通红,手却遵照他的命令脱力掉了下去。

口鼻被捂了不知多久,腿脚不知不觉软了,“咚”得一声,他顺着背后的车往下滑,谢筱竹随之蹲下,揪住他的衣领,终于揭开了掌心已然湿透的手。

裴净浑身像是患了恶疾一般剧烈颤抖。他惊恐地看着谢筱竹,嘴唇一开一合地想要说些什么,却发不出声音,只有锥心的疼痛倒流下去。

谢筱竹的手背拂过他的耳畔,用安抚的姿态贴近他,用拇指和食指取出他的舌头,以舌尖划过肿胀的部分。裴净漏出一声呜咽,谢筱竹又轻舔他一下。

“疼吗?”谢筱竹问。

裴净被扯住舌头,只能含着泪水发出“唔唔”的声音说疼。

谢筱竹收回手指,裴净吞下一口含着烟灰的苦涩唾液,许久,终于忍着疼痛口齿不清地出声:“现在……你,你能相信我了吗……”

谢筱竹扶着他的肩,拉远距离盯着他看了一会儿,深吸一口气,放开他。

谢筱竹站起身,再次拉开车门坐进了驾驶座,打开了发动机。

裴净捂着嘴,摇摇晃晃地扶着车站起来,无助地隔着窗看着谢筱竹。

谢筱竹头也不回地伸手拨开副驾的车门,裴净犹豫了一下,赶紧从车后面绕到副驾边上,弯下腰坐进车里。

由于车内没有人说话,一路上都很安静,甚至能听到瑟瑟发抖的声音。裴净几乎要把脑袋埋进膝间,用双手死死封住自己的嘴,一下一下咽入血腥味与烟草味混杂着的苦果。

他的心跳胡乱地冲撞着胸膛,呼吸也乱七八糟的。谢筱竹叫他上车他就上车,谢筱竹让他下车他就下车。

眼前白茫茫的一片,他跌跌撞撞地跟在谢筱竹的身后,跟着他走进电梯,在上升中几乎灵魂出窍。

走进家中,谢筱竹没有开灯,把车钥匙放在桌上。车钥匙的金属部分与大理石桌面碰撞出尖锐刺耳的声音。

他的背影在黑暗中显得高大而令人生畏。他说:“你果然跟他睡过了吧?”

“他给你钱了吗?还是没有给你钱?你只要钱谁都可以吗?”

裴净的心再次沉入谷底,顾不上口中的剧痛,大声否认:“怎么可能!我没有!我只和你一个人睡过……”

话音还没落下,他的身体便在瞬间失去重心飞了出去,狠狠撞在门上。全身都无法动弹,他以为自己的脊椎碎掉了,全身的骨架都在一点一点散开。

他晕眩了不知多久,被一只手掐住下巴强行抬起脸。他努力睁开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模糊面孔,那副无可挑剔的英俊面容

脸颊被捏得生疼,肌肉抽搐着,可此时此刻他连动一动手指的力气也没有。

谢筱竹说:“你在说谎,我能看出来。”

还没发出声音,眼泪便抢先流下。裴净张了张嘴,却不成声地哀泣起来。谢筱竹用另一只手扇了他一耳光。

这一巴掌让他眼冒金星,毫无还手之力,一个字也吐不出,更别提成句的话了。

稍稍恢复了一些知觉,嘴角传来撕裂的痛。牙齿不小心碰到了舌头,有血要从口中漏出来,他咽下去,被迫仰着脸,发出微弱的声音。

“疼……”

谢筱竹问:“这句也是在说谎吗?”

裴净流着泪拼命摇头。下一刻,面颊上的手缓缓下移,脖子被掐住了。

他低头看,膝盖顶了顶裴净的双腿间:“你在开玩笑吗?”

“你不是喜欢痛吗?”谢筱竹一边说着,一边加重手的力道。

裴净“啊”得叫出声,哭着说:“不,不,我不喜欢痛,我只是喜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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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我控制不了……”

他唾弃自己的不中用,埋怨自己的无能,可招致的只有谢筱竹那一张令人不安的冷淡面色,丝毫看不出其中的情绪变化。

“你喜欢我?”

裴净泪眼朦胧地点头,即便每一下动作都更令他窒息。

手指缠得更紧了些:“就算我这样对待你吗?”

裴净犹豫了一下,鼓起勇气看着谢筱竹的眼睛,颤声:“是的。”

谢筱竹缓慢地摇了摇头:“我不信。”

裴净脑内有什么东西崩溃了,他嘶哑着嗓音哭喊着向他重复:“是真的,我说是真的,你有什么可不信的,要我怎么做才相信我……”

说着说着,谢筱竹松开了掐住他的手。

他转身,走过玄关,走到沙发前坐下。

裴净愣愣地看着他。

谢筱竹一只手解开皮带,说:“过来。”

裴净下意识地抹了抹眼睛,想要站起身,却被对方竖起一根手指制止。

谢筱竹放下手,眼皮也不抬地又点了一支烟,告诉他:“爬过来。”

晕眩中,他伏在地上。他记不清自己是如何聚拢凄厉叫喊的神经,咬着牙一点点靠近谢筱竹的,只记得视线里的人影越来越模糊,又在一瞬间重新变得清晰。

跪在那个男人面前,一只手从烟雾缭绕里伸出来揪住他的头发,迫使他仰面。

遥远的人声幽微响起:“你看起来很不高兴。”

头发像是要被连根拔起,头皮被扯得生疼,可是裴净顾不上这些,他迎着谢筱竹阴影中暗沉的脸孔,居然挤出了一丝笑:“我我哪有不高兴我很高兴”

攥住头发的手泄了力。疼痛暂时得到了缓解。那只冰凉的手转而抚向自己的面颊,动作轻柔得有些不可思议。

手滑到脖颈,向下握住皱巴巴的领带,开始动手解起来。一边解,一边轻轻问他:“其实只是被威胁了才这样做的吧,如果有足够的钱,就不用被迫和我待在一起了,对吗。”

眼泪决了堤,裴净看着谢筱竹低垂的眼睑,哭得断断续续地说“不”,拼命地摇头想要否认他。

谢筱竹解开领结,抽出红黑相间的领带,捧在手里低声道:“你背着我和哥哥待在一起,知道我的心里有多难受吗。”

“其实你根本不喜欢我的礼物吧,”他将领带绕上裴净的脸,蒙住他的双眼,“其实领带系在你脖子上很沉重吧。”

眼前一片漆黑。不如说从踏入家门开始,他的眼前就是一片漆黑。只不过此刻起,他终于看不见任何东西了,也看不见谢筱竹忧郁异常的脸。

裴净感到后脑勺被重重向下一按,正面撞上柔韧的一处,他的口鼻被温热的东西堵住了。他在黑暗中闭上眼睛,很快地反应过来,这是谢筱竹的气味。

紧接着,口中被堵住了。他感到原本瘫软的那根东西在口中慢慢膨胀,坚硬起来。性器直顶咽喉深处,生理性的泪水漫出来,在领带后泛滥成灾。

谢筱竹无辜的声音在头顶响起:“不要看到我会更好一些,对吗。”

不对,不对,不对,完全不是这样。

裴净第一次觉得这一过程难以忍受。以往的体验虽然说不上轻松,但不算太难熬,因为他起码能看到谢筱竹的脸。

他像是被囚禁在黑暗里,被生生切断呼吸的通道。除了缺氧带来的痛苦之外,什么都感觉不到。

氧气不足,胸膛软弱地鼓动着,心脏好像要爆炸了。以为要窒息而死时,谢筱竹终于从他嘴里拔了出来。

裴净跪在地上,颤抖着手擦着嘴角。来不及扯下眼罩,来不及顾虑其他,他的耳边嗡嗡作响。

他没有射在嘴里。是因为嫌弃自己吗,还是已经对自己没兴趣了?

领带被摘去,再加上最上边的纽扣不知何时松开了一两颗的缘故,衬衫领口松垮地袒露出一片。因而当谢筱竹俯身来亲他的颈窝时,几乎没有任何预兆。同样的,当他将烟掐灭在同一处时,惨叫的响起也猝不及防。

裴净呜咽着捂着被烫到的部位向后躲,撞到了身后的大理石茶几,本能驱使他继续往后逃,却被紧紧拽住了手腕。

谢筱竹起身将他的上半身压在茶几上,强行扭住双手手腕反扣在腰间。

裤子被脱掉了,紧接着内裤也被扯了下来。裴净扭动着抗拒,臀后却被“啪”得重击一掌,他立马安静了下来。

烟味,柠檬味的空气清新剂,还有口中源源不断的血腥味。眼泪从一只眼睛流向另一只眼睛,浸湿了领带,顺着脸颊湿透了整张脸。

谢筱竹压下来,半搂半抱地将他裹住,在他耳畔呢喃:“喜欢吗?”

裴净的嘴开合一下,谢筱竹状似满足,往前顶了顶他。每顶一下,他便发出一声颤抖的哀叫。

“喜欢吗?你喜欢吗?”谢筱竹挺腰在胯下的身体里横冲直撞,肉身与茶几不断磕碰出闷响,桌腿卷起地毯一寸寸往后挪动。

见没有回应,谢筱竹用膝盖压住裴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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的后腰,将他生生抵在茶几上。身下人发出一声闷哼。

领带已经从眼前滑下,一路掉到嘴边,裴净无力挣扎,奄奄一息地摊在台面上,口里吐出游丝般的细语:“部长喜欢,我就喜欢”

他的声音很轻,谢筱竹大概没有听清,顺手抓住领带的绳结用力往自己的方向一扯,像是牵狗一样粗暴地将他一路拖到房间,狠狠往角落里一扔,正好撞到了衣柜,发出“哐”一声巨响。

裴净捂着肚子倒在地上,蜷成一团受伤的蚯蚓,缓了半天才喘上一口气。

谢筱竹将碍事的领带挑到肩后,随后抵住衣柜门板抱起裴净。他不顾他口中叫着“好痛”,就这样拖住他的臀再次插进去。

他也没有注意到裴净抓着他的手渐渐泄了力,从他肩上掉下去。他只是重新将脱力的双手绕在脖子上,自顾自地继续在后穴内抽插起来。

谢筱竹脸贴得离裴净的脸极近,每一次呼吸时气息都会扑在他脸上。他的嘴唇若有若无地蹭过这张遍布泪痕的脸。

“你爱我吗?”他扶正裴净歪向一边的脸,语气急促地问,“你爱我吗?”

好像是在火车上做了一场漫长的梦,原本已经意识远离,又被剧烈的颠簸叫醒。裴净微微掀开一点眼皮,看见谢筱竹的脸,动了动嘴唇,还未出声,一道泪水先划下来。

门扉吱呀呀地凄厉吟唱。

喉咙干得快要烧起来了,身体不由自主地发出渴水的呻吟,连呼吸都抽动着疼痛。下一秒,嘴唇被轻轻堵住了,有一股细流注入喉管。干渴暂时得到缓解,但每一次胸口的起伏都会引发一阵锥心的痛。

眼皮很沉,身体到处都在痛,感觉快要散架了。被倦意击垮,他艰难地睡着了。

再次醒来时,嗓子依旧渴到不行。窗帘拉着,眼前一片漆黑,分不清时间概念。

眼睛哭得很痛,喉咙很痛。喘气也难受。裴净觉得自己像极了沙漠中快要被晒干的秃鹫,干巴巴的瘫在沙子里。不同之处是他身陷被褥中,很软,很干净。

想要水。但是身边的床单是凉的。本能地掀了掀唇,想要喊出那个人的名字,却只发出了类似音节的嘶哑声音。

嗓子疼到几近黏着,他需要水。努力地翻身想要起来取水,一股锥心的疼痛却从胸口传来,逼出了一头冷汗。

“痛……”

口中忍不住喊出声,伸手胡乱去摸水杯时,不幸地碰到了床头柜,正好一把将水杯打翻,水汩汩流了一地。

咬牙捡起地上的衬衫和内裤,倚靠着墙壁和扶手,裴净拖着沉重的身体来到了客厅。从床上到客厅似乎已经花完了一辈子的时间。

他弓着身子,从厨房里接了半杯自来水便已经累到了极点。他顺着洗手池滑到地上,靠着柜子就地坐下,这才有力气将水杯哆嗦地捧到嘴边。

急不可耐地吞进一口,知觉终于复苏,痛觉也随之被唤醒。腹侧暴发一阵疼痛,他呛到了,大半的水都泼在身上,洒了一地。

“咳,咳……”他急促喘息,捂着嘴想把吸入喉管的水咳出来,可每一下动作都会牵扯到疼痛之处,直到他半瘫在地上,才觉得稍稍缓解一些。

门“咔”一声打开了。以为是谢筱竹回来了,裴净一个激灵,忍着剧痛,挣扎着想要坐起来:“谢……”

不是谢筱竹。他失望地看着伫在门口的谢南星,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他狼狈地擦着嘴角身上的水磕磕绊绊地说:“你……怎么会……”

谢南星没有动弹。他的影子在门口滞住了。他伸手打开客厅的灯,突然充斥的光线让裴净忍不住抬手挡眼。

“谢筱竹呢?”谢南星盯着裴净,皱着眉。

“我不知道,他不在家……”听到这个名字,裴净眼睛酸起来,“你不知道谢筱竹在哪里吗?”

谢南星欲言又止:“不可能,我和他很多年没有联系过了。我过来不是因为谢筱竹,是因为追踪到他没有去公司,还出了门,轨迹很可疑,所以……这不重要,你的脸怎么了?”

裴净挪开视线,慌忙想要站起身:“我,我还要上班,我要走了……”

“等等!”谢南星拦住他,“你要不要看看自己现在的样子?”

裴净顺着他的目光看向穿衣镜里的自己。对着镜子怔了几秒,他心想,自己真像刚从坟里刨出来的样子。

头发凌乱,嘴角红肿,面色惨白,皱巴巴的衬衫挂在身上,左乳处留着醒目的咬痕。腰上,腿上,布满了数不清的红印与淤青。后穴传来奇怪的感觉,他反应过来,是残留在里面的东西正在往外流……

不自在地夹紧了腿,缓慢背过身去,看到墙上的钟,心里一悸,头脑发懵地问:“今天是周几?”

“星期一晚上。”

裴净意识到自己没有来得及请假,直接闷声不响地旷了一天工。

要赶紧说明情况才对……他猛得站起身想去找手机,撞到了大理石台面,因为腹侧的剧痛呻吟着跌倒回原处。

看着裴净痛苦喘气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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模样,谢南星走进几步,弯下腰靠近他:“那个畜生东西对你做了什么?”

对方说了什么完全听不清,想到自己失去了全勤,那么久的努力都白费了,裴净捂着脸呜咽起来:“我不知道,我不知道,不要问我,我不知道……”

过了一会儿,哭声慢慢减弱下来。泪痕几乎干涸,他已经没有在抽泣了,只是捂着胸口,身体颤抖着,只微弱地重复:“好痛……好痛……”

谢南星扶住他的肩:“你还好吗?”

一开始还能给予一些反应,渐渐的他发不出声音了,胸口紊乱地起伏着,像旱地上徒劳鼓动鳃的鱼。

“裴净?”谢南星蹲下来,叫了他好几遍,却没有得到回音。他迅速掏出手机联系了人。打完电话,他扶住裴净,安慰道:“不要急,跟着我慢慢呼吸……”

穿着白大褂的男人声音毫无感情地汇报:“右侧第6、7肋骨骨折位移导致肺部挫伤引发血气胸,建议是手术,你是患者家属吗?”

谢南星收回放在桌面上的手:“我不是,我会尽量帮忙联络。不过,还是优先参考本人的意愿吧……”

医生从电脑屏幕前打断他:“你是朋友还是?”

谢南星面不改色地敷衍:“差不多吧。”

医生斜睨他一眼:“不像是车祸,原因你们心里清楚吗?”

谢南星没好气地走进病房,想看看裴净有没有醒,却被病床上圆睁着的一双眼睛吓了一大跳。

“你醒了?”

裴净看着天花板,一动不动,也不说话。因为说话和呼吸都实在很费劲,他静静躺着,看起来就像一具了无生趣的人体模型。

谢南星说::“我弄错了一件事,你好像不只是个玩具。谢筱竹会毁掉别人的玩具,但总是把自己的玩具保护得很好。”

裴净的脸颊不易察觉地抽动一下,他的声音细若游丝:“意思是我连玩具都不是吗?”

谢南星摇摇头:“不,你大概和玩具不一样。”

“那还真是个好消息啊。”裴净的声音听不出情绪。

谢南星没等到回应,便自顾自说了下去:“决定手术的话,我会付钱,没法进医保的一切费用我都会支付,你就安心……”

“不用了。”裴净的声音比呼吸还轻,必须靠近他才能听清,“我付不起。”

谢南星又重复了一遍:“我说,我会帮你付,你不用担心。”

“不,不要你付,我不帮你,我什么都不做,请不要管我了。”他竭力说着,手指深深掐进床单里,五官因为疼痛而扭曲。

谢南星站在病床前静静地看了他一会儿,似乎想说些什么,却没有说出口,直接转身走出了病房。离开前,他只留下了两个字:“保重。”

裴净拽起被子,紧紧捂住脸。洁白的被褥不出声地颤抖起来。

“想吐吗?呼吸有困难吗?”

裴净摇摇头。他说:“可以给我一点止痛药吗?”

护士掀起眼皮看他一眼,低下头在本子上刷刷地写:“不可以,用量会超标。”

“可是真的很痛,”裴净的声音带了一份哀求,“我可以加钱。”

护士几乎要翻白眼了,她没好气地教训他:“痛能怎么办呢,痛就忍着,别人能忍你怎么不能忍?”

又补充:“痛就去做手术,你的骨头错位伤到了肋间神经,你忍得了,你的骨头忍不了。再拖下去会有后遗症。”

裴净沉默数秒,再次摇摇头。

裴净身上穿着胸壁固定带,行动很不方便。每一次起身与咳嗽都会牵连到伤处,几乎无法窃得一刻安宁。

虽然尽可能地减少了喝水的量,但是膀胱完全不听使唤。咬牙去完洗手间,他面朝窗边侧卧在床上,给母亲打了电话。

“妈妈,我在医院。”明明想好不要哭的,但是一开口就忍不住带上了哭腔,“医生说我骨折了,我现在好害怕,全身都觉得很痛……”

正倾诉着,听筒里一阵嘈杂,手机像是被卷入了翻炒机里,不断嗡嗡作响。过了好一会儿,母亲的声音才模模糊糊地传出来:“你说什么?”

方才涌现的委屈像是退潮奇迹般消失了。他用冷静的声音回答:“没事,我是说在陪朋友看病。爸爸的情况还好吗?”

“还行……”又是一阵窸窸窣窣的嘈杂,“卡里的钱能汇过来了吗?下个月的医药费又要交了。……”

裴净的双手垂落在身侧。他闭上眼睛,静静听着窗外鸟归家的咕咕声经过。

护士的声音由远及近:“你好像有访客。”

裴净一个激灵,本能地抬高声音:“我不见任何人。”

护士把手里的塑料杯和药片递给裴净,无所谓地耸耸肩:“随便你。”她转身走出病房,白色衣摆一晃的同时,一个黑色身影一闪而过。裴净手一抖,水杯打翻在地,涓涓细流从小麦色的杯口流出。

亟待那个身影消失后许久,他才意识到那什么也不是。只是自己神经过敏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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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机好歹随身带着,但是身份证医保卡还有换洗的衣物都在家里,他焦虑很久,还是打了一个电话。

“哥?你在哪里?你还好吗,这几天你都去哪了?小霖一直哭,我不知道该联系谁……小霖,等一下,不要抢手机!……”

裴净没法在电话里从头到尾地解释,也没有力气说太多话,只能压低声音言简意赅地阐明了需求,还不忘补上一句:“拜托你,千万不要告诉小霖。”

即便提出了这样的请求,结果还是能够预料到的。病房的门再次打开时,裴霖几乎像一枚小型鱼雷扑了过来。

他不顾形象地咧开嘴大哭起来,紧紧攥着裴净的手指,边哭边说:“舅舅你去哪里了!我以为你不要我了!我以后一定好好学习,再也不惹你不高兴了……”

裴净有些为难地看了一眼门口的陈清,陈清挠挠头,用口型说出“我拦不住”。

裴净违心地露出一个笑:“我没事,就是不小心摔了一跤。”他摸摸裴霖的脑袋,抽了纸把他的眼泪擦干净,再帮他把鼻涕擤出来。这些已经让他精疲力尽。

看见裴净身上的背带,裴霖又眼泛泪花:“舅舅,是不是很疼。”

裴净亲一下小霖的额头:“放心,一点也不疼。”裴霖还抱着裴净不肯撒手。

陈清将一个大容量的黑色手袋放在床边上:“哥,你看看有没有缺的,我再去拿过来。”

裴净不知道用怎样的神情面对他才好,只能低下头说:“真的非常感谢,给你添麻烦了。”

陈清对裴霖说:“小霖,可以去帮你舅舅倒杯水吗?”

支走裴霖后,陈清才问:“哥,是之前那个男人做的吗?”

见裴净不吱声,他又说:“如果不愿意和我说的话,也不用勉强,但是请你一定好好珍惜自己,就当做是为了小霖。”

裴净一模一样地重复一遍刚才的话:“我不知道该怎么感谢你,实在是添麻烦了。”

陈清摇摇头:“不用这么说。小霖是个好孩子,这不算什么。但是这样下去不是办法,他还小,归根结底还是需要家人的陪伴。他的父母没有时间带他吗?”

换做是以前,裴净会很坚定地说“小霖不需要这种东西,他有我就够了”。但是现在的他完全没有说出这种话的资格。

他声音很低:“对不起,麻烦你了。我想不到还有谁可以照顾小霖了,我会付你钱。”

“哥,你搞错了,这跟钱没什么关系。我喜欢你,这很难理解吗?你可以不接受我,但是困难的时候至少可以坦然地接受我的帮助吧如果这也让你觉得困扰,那么请直接告诉我,我会和你保持距离。”

陈清一向爽直温和,此刻的语气却有些愠怒。

裴净用双手捂住了脸,喃喃道:“对不起。全部都是我的问题,如果当时能够死掉就好了”

什么?陈清没有听清楚。裴净摇摇头,露出一个笑:没事,就是觉得太感激了。

夜晚。医院的盒饭被端到面前。虽然腹中空空如也,温热的塑料盒混着大米饭的气味让他觉得想吐。他用双手握住一次性筷子的两处分叉,用力掰开成两根,却牵扯到了患处,面孔扭曲起来。他深呼吸一口气想平复下来,呼吸起来却更疼了。

也好,反正总是靠一阵疼压过一阵,至少能忘了前一阵有多难受。裴净随便擦拉两下筷子,开始小心拨弄餐盒里蔫巴巴的菜。医院订餐不便宜,特别是肉菜,一顿一天三餐下来至少也得一百,他只能想尽法子少吃点,心里安慰自己就当是减肥了。

今晚的晚餐是米饭和火腿冬瓜,隔壁床股骨颈骨折的大爷吃的是老伴带来的排骨炖玉米、黄豆焖猪蹄还有鲍鱼粥,吃完这一顿人就出院了,乐呵呵地要给裴净分一点。裴净觉得特别不好意思,而且他嘴角很疼,吃不了大块的食物。他努力演出沉迷于盒饭的样子,婉言谢绝对方。

和大爷告别后,裴净拿电脑算了一笔账:手术是不可能做了,可是除此之外,化验费住院费还是让他心疼得不行。就算有医保,也要考虑可报销范围,断两根还算是轻了,不如出门找辆车撞一撞,断上十根损得严重一些,说不定还能判定为伤残申请赔偿

裴净想着走路利索些就马上出院,在家躺着起码不花钱。盯着屏幕看久了有些头晕眼花,写完请假的邮件,他合上电脑,却看见谢筱竹站在面前。他下意识地掀开电脑挡住自己的脸,也挡住谢筱竹。

谢筱竹走过来合上他的电脑,裴净这才意识到不是幻觉。

谢筱竹穿着那件黑色大衣,前额的头发没有梳起来,垂落下来挡住眼睛。他问:“你去哪里了?我回家后没有找到你。”

裴净紧紧盯着他:“你别过来。”

谢筱竹向前走了一步:“我找了你很久。”

裴净觉得气短:“你不要找我。”

谢筱竹问:“你为什么会在医院里?”

他为什么会在医院里?裴净几乎笑出声。他把谢筱竹落在他身上的手推开:“我为什么在医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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里这种事和你没有关系,请你离开。”

裴净觉得自己早该这么做的。自己早该坚决地推开这个男人,而不是半推半就地任凭他玩弄自己。明明有很大的决心,连坐牢也不怕,怎么会一直受到他的牵制呢?这样想着,他却忍不住带着哭腔说:“我不想看见你!”

病房里没有人。几乎能听见被褥摩擦的声音,急促的呼吸声也尤为明显。裴净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哭得脸颊湿透。生病的时候尤为脆弱,就算不断告诉自己要坚强要独立,特别是在谢筱竹面前,不能暴露出自己脆弱的一面。可是也偏偏是在他面前,自己好像什么都做不了。这种感觉糟透了。被对方控制的感觉很好,但是如今这种控制已经变成了最大的威胁。

裴净为了控制住呼吸,小声地啜泣着,眼泪往下淌,还要同时用左手去擦。

谢筱竹慢慢蹲下,降到比卧床的他更低的高度,歪着头打量着他。裴净哭了半天,他看了半天,然后突然凑近他,舔了一下他的眼睛。

“咦?什么?不要”裴净惊慌失措地挡住脸。这一动作对他来说太剧烈了,一下子疼得眼泪又冒出来。谢筱竹又贴上来帮他舔干净,然后亲他的眼睛,亲得裴净方寸大乱。

他把谢筱竹推开后才注意到床头柜上出现了一个黑色的保温盒。他问这是什么,谢筱竹噢了一声,说:“我让孙姨给你做了点吃的。”

谢筱竹弯腰把一个个饭盒摆上桌子。炖牛肉、虾仁鸡蛋羹、松茸菌菇汤、虽然不算丰盛,但是很精致。

裴净问:“这是孙姨做的?”

谢筱竹说:“是的,我说住院的人吃什么,她就做了这些。”

当勺子被递到嘴边时,裴净下意识地拧过头。他不知道为什么谢筱竹能够如此泰然自若,但是他不能被他牵着鼻子走。

谢筱竹用手接着勺子说:“啊——”

裴净感觉汤要滴下来了,他不想弄脏被子,只能微微张开嘴把汤含进去。盐放多了,菌菇的味道也没有煮出来,但是他还是咽了下去。谢筱竹又夹了一只虾送过来,他这次紧闭着嘴决定不会屈服,但是不小心抬眼撞上谢筱竹的眼神,他大为慌乱,谢筱竹趁他不注意就把虾塞进了他嘴里。

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吃完了饭,裴净意识到自己的原则荡然无存后,在谢筱竹拿纸巾给他擦嘴的时候忍不住问:“为什么要对我这么温柔?你根本不喜欢我,我在你心里什么都不是唔”

他被谢筱竹吻住了。一个长久的吻结束,裴净有些发懵,脸还在发烫,谢筱竹又往他的眼睛上亲了几下。

“我喜欢你。”他说,“我爱你,你对我来说很重要。”

听得裴净晕晕乎乎的一时间没有反应过来。心跳一下加速到有些呼吸困难,他瞬间忘记了身体内折磨得他生不如死的疼痛。

尚未来得及仔细咀嚼一下这句话,谢筱竹又说:“你不会出卖我的,对吗?”

裴净没有听懂。

谢筱竹热切地握住他的手:“我知道你什么也不会告诉哥哥的。”

“早啊!”于佳泡完咖啡回到办公室,撒开嗓子打招呼,“小裴回来啦,身体好点了吗?”

裴净点头微笑:“嗯!可以工作了。”

“那就好,大家都很担心你,不过你看起来脸色挺不错!”于佳吸溜一口咖啡,忍不住凑近他嗅了嗅:“你今天用的是什么香水?好好闻,给我个链接。”

“是吗?晚点我发你。”裴净笑笑,扭头继续刷刷地翻票据,一边翻一边做记录。做到一半,他停下了动作,站起身走出办公室,来到洗手间,从口袋里掏出一只巴掌大小的透明瓶,拧开盖子,确认左右无人,仰头一饮而尽。

他发现了一种魔法药水,作用能维持到夜晚。一到次日白昼便失效,这时便需要加以补给,并随身携带一份做备用。

有钱人会服用价格高昂的药水,当做生活调剂用。但魔法药水对裴净来说是生活必需品。没有药水,他没有办法维持正常的生活,也没有办法去公司上班,更别提对他人笑脸相迎了。

他一般会买二锅头,白酒,兑一点水。偶尔用洋酒,啤酒和烧酒混在一起起效更快。一旦饮入,脸上就会洋溢出幸福的神情,意识也会变得模糊起来。好的坏的全部都记不清楚了,甚至幸福地想要唱歌。虽然翌日清晨将要面临巨大的空虚,但是再将酒杯斟满就好了。

裴净忘记自己是从哪一刻开始酗酒的,或许是出院后,或许是上班前完全没有印象。

总之当他反应过来时,自己已经放任自己跌入酒精的漩涡里了。

但是他久违地感到了幸福。工作时可以什么都不用想什么都不用期待,就算遇见谢筱竹,也能完全镇定地直视他的脸并与他问好了。

他告诉自己,想谁都好,想父母,想姐姐,想小霖,就是不要想谢筱竹。他为此甚至在深夜怀念起初中时总喜欢歪着戴帽子的门卫大爷,回忆起那个说一句话清一下嗓子的高中物理女老师。下班后他几乎什么都不吃,吃完止痛药和胃药,然后把自己灌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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躺到床上,想要让自己赶紧昏过去。

但是喝得太频繁,身体开始产生抗体,他常常在深夜盯着漆黑的天花板无法合眼。为此他只能喝得更多。

为了防止身上有股酒味,他开始同等频繁地使用香水。为了不被人注意到,他都要反反复复闻自己好几遍,甚至让小霖也帮自己闻一下。直到确认没有酒臭味,他才会出门。

总之不要想谢筱竹就好。可当他这么想的时候,就已经失败了。他几乎每分每秒都在想着他。

他几乎一天抽掉一包烟,陈清来看望他时下巴都要掉了:“哥,家里是起火了吗?烟味儿重得很。”

裴净刚喝完,心情还不错,只敷衍地笑笑挥挥手让他进来坐。他喝酒不上脸,看起来并无异常。

他想泡茶,但是因为手抖个不停把保温壶里的水撒了一半出来。手腕上的皮肤瞬间红了,袖子和裤子也被打湿一片。他没吱声,陈清却急了,跑过来想帮他擦,又不知道从哪里下手,

裴净拍拍裤子自嘲:“这个年纪手就使不上劲了。”

陈清摇摇头:“没这回事儿。”

他递出手里的一箱子补品:“我不知道这东西灵不灵,但听专家说骨折后吃这个会有效。”

裴净也懒得跟他废话,道谢后答应下来。等陈清离开,他把这箱外观昂贵的补品扔进了储藏柜最深处,拿出一罐啤酒,熟练地扯开拉环就往嘴里灌。

一口气喝掉半罐,裴霖从房间里走出来,站在房间门口看着裴净。

裴净没法装作看不见他,便看向裴霖:“做什么?”

裴霖说:“舅舅,你又在喝酒吗?”

裴净说:“对,怎么?”

裴霖摇摇头:“没事。”他说完后低着头走向洗手间。

裴净闭了一下眼,把啤酒罐摔在柜子上,淡黄色的液体混合泡沫洒了出了一些。

他粗鲁地拉过裴霖,扳住他的肩膀问:“你什么意思?”

裴霖惊恐睁大双眼:“没、没有,我就是觉得舅舅还是少喝点比较好。”

裴净叹了一口气,压低声音:“我花我自己的钱喝酒,你有什么意见吗?”

手指越掐越紧,裴霖吓得用哭腔说道:“我没有,我没有,我就是担心舅舅,我没有不好的意思。”

“胡说!”裴净冲着他的脸大吼一句,又放轻声音:“你担心我?对,你确实该担心我,我死了谁养你?我死了就没人管你了。”

裴霖哭起来,裴净还没有要停下来的意思,慢慢说下去:“你是不是不想要跟着我了?是不是还是那个钢琴老师更好?你觉得他会像我一样照顾你吗?我用我自己的钱把你养那么大,你还要对我说三道四,我不过是喝点酒而已”

他越说越激动,哽咽着开始摇晃他的肩:“要是没有你就好了,你知道吗,要是没有你我就不用活得那么累了,要是没有你,我就能不用过这种窝囊日子了。”

裴霖边抽泣边说:“舅舅对不起,都是我不好,要是没有我就好了。”

看着哇哇大哭的裴霖,裴净松开裴霖的肩,往后退了两步,沿着墙慢慢滑到地上。他听着委屈的哭声,仰起脸愣了一会儿,猛地抬手扇了自己一耳光。

“我不是故意这么说的,”他抱着头蜷成一团,颤声道:“都怪我,我是个废物,赚不到钱,是我没用,应该消失的是我才对。”

裴霖止住了哭泣,尖叫着去阻止他:“舅舅不要打自己,你打我好了,你不要打自己”

晚上,裴净缩着身体在裴霖的小床上睡着了。

第二天闹铃准时响起,他像一具活尸从床上滑下来,去冰箱里拿酒,但是只喝了一口就干呕起来。他暂时放弃喝酒,去浴室洗澡。即便头痛欲裂也要去上班。

一天的不幸起始于在门禁处就遇到了谢筱竹,偏偏这个疯子还彬彬有礼地朝他微笑着点头。

裴净表面上不动声色回礼,心里却想着,要是能上去在所有人面前捅死他就好了,他倒要看看他的血到底是不是人类的血,他的血到底有没有温度。

没有喝酒的一天格外难熬。宿醉让他每走一步脑壳都像被锤子敲打,最后实在忍不住去药店买了药。

酒喝得太多,手会抖,头会疼,胸口也一直疼。出院后他一直用一种奇怪的姿势走路,微微斜着右侧身子,来压住胸口一直跳动的奇怪感觉。

裴净就着凉水把三四种药片一起吞进去。于佳走过来问他:“你今晚有空吗?”

裴净刚想找借口说没空,于佳掏出两张票放在他面前:“我多了张票,你要不要和我一起去看。”

又补充:“请你看,不要钱。”

蓝紫色的门票上写着三个显眼的大字:龚可心个人独奏奏会。

裴净喉头滚动一下,瞪大眼:“叫我去是不是不太好。”

他一直想去看龚可心的演奏会,奈何场次一出即售空,还被黄牛炒出了两三倍的天价。他根本负担不起。

于佳只是耸耸肩:“你不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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去也没事。我男朋友本来要和我去的,但是现在我们分手了,所以你不去这票也只会被我扔掉。”

虽说无功不受禄,但话都说到这种份上了,裴净瞅了眼于佳的眼色,没有追问太多,赶紧答应下来:“我去!”

和同事去看音乐会不是什么浪漫的事情,自然也不需要精心策划的前摇。两人下班后去了便利店,于佳买了一份鸡腿便当,裴净买了一个火腿三明治。坐在玻璃窗前,于佳大惊小怪地看他手里的三明治:“你吃得饱?”

裴净点头。自从骨折后他吞咽就变得很不容易,而且因为最近只喝酒不吃饭,他的胃口也变小了。于佳拿了一双筷子让裴净把自己的鸡腿夹走,裴净最后象征性地夹走了一粒芹菜里的花生。认真地嚼了很久。

国家大剧院近几年装修过,穹顶很高,内部宽敞,就算来宾不少,走在里面也丝毫不觉得拥挤。裴净很久没有来过这种地方了,他一边走路一边刻意去挺直自己的脊背。一旁的于佳穿着工作三件套和皮鞋,走路却虎虎生风。

“大晚上的出来,你对象不会问起吗。”等待开场的时间里,于佳没话找话地问。

观众正在入场,裴净稍稍侧身靠近于佳的耳朵才能让她听清:“我没有女朋友。”

“那男朋友呢?”

裴净慌乱地把手放在前额:“咦我看起来像会有男朋友的样子?”

于佳笑得很贼:“难道不是吗?”

“没事,你当我没问就行。”喧哗声减弱,于佳转过身不再与他攀谈。

虽然心里无比在意自己到底是不是“长得像同性恋”这件事,很想要问清楚,但是钢琴声响起,他就止住了话头。

最后一首是贝多芬的c小调第三十二号钢琴奏鸣曲,作品111。虽然手里握着宣传册,但是他不需要看曲目单就能听出来。中间的位置声音效果很棒,他的头很疼,却极力劝自己忍耐。水晶钢琴在灯光下闪着刺眼的光,他悄悄在暗处闭上眼睛。

近十分钟的大轴曲目包括安可曲都演奏完毕,龚可心开始礼貌性的谢幕。现场气氛很热烈,裴净跟着身边人一起股掌。

有人上台给龚可心献花,和她拥抱,有一部分观众开始退场。于佳呼出一口气,扭头对裴净说:“走吧?”

裴净点点头,站起身打算走出去,很快被通道处的观众堵住了。他忍着头痛在过道处耐心等待,一边无意识地往台上看去。

他以为自己出现了幻觉。或许是因为散光过度出现了重影,他看到一个穿着黑大衣的高个男人走上舞台,把一大束花递给龚可心。龚可心今天穿了一条无袖的深蓝色鱼尾裙,黑发挽起来,露出光洁的后颈。

裴净看不清那人的长相,但是当那个男人与她拥抱时,自己的眼睛居然变得有些模糊。

他的脚先大脑一步走向舞台。他想走近一些,再走近一些,他想看得清楚一点

“喂,你在干嘛?”于佳拽他的袖子。

他三步一回头地被拽着往前走,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筱竹和龚可心一起离开。

裴净神志不清地跟着她走出了剧院,被晚间的风一吹,头脑才清醒些。

“姐,你刚才有看见什么人吗?”

于佳摇摇头,问他:“你怎么回去?”

“坐地铁吧,你呢。”

正说着,于佳的手机铃声响起来,她却任手机铃声一直响着。裴净忍不住提醒:“姐,电话。”

于佳黑着脸:“不接。”

裴净盯着手机嗡嗡作响的手机看了一会儿,头又开始发疼。他对她说:“我还是打车送你回去吧。”

于佳笑嘻嘻地拍了他一下:“小裴怎么那么会做人?没事,不用,你那么老实我还怕你被人拐了。”说着,她把电话掐了。与此同时,一声暴喝在二人身旁响起。

“于佳!”一个人高马大的男人怒气冲冲地现身。他大概有一米九,胸膛宽阔,跟一辆越野车似的要轧过来。于佳见着此人脸色大变,对裴净使了一个眼色,将他挡在身后,毫不客气地回敬男人:“你来干什么?”

裴净猜到了这个人的身份。他撇过脸,准备等他们把事情处理完。

没想到男人下一句就抬高声音:“这是你新的男人?”

“你脑子有病啊,这是同事!”

“同事?你会和普通男同事一起来看音乐会?你会和普通同事那么亲密,你们都快亲上了!”

“田浩你他妈傻逼吧。管得着吗你?你以为自己是谁啊!”

“你别闹了,快跟我回去!”

“我不!你快滚!”

裴净估摸着这俩人一俩句话是说不清了。

他似乎被卷入一种复杂的状况之中。即便事实并非如此,这位前男友用音量和气势制造出了一种三人关系的氛围,引得路人侧目,开始围观这一“捉奸现场”。

他的头很疼,不想作过多停留。他试图发话:“那个”

田浩突然将矛头对准他:“喂,你,到底是抱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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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心态和别人的女朋友约会的啊!”

裴净一愣。

“知不知羞耻啊,做出这种厚脸皮的事情,太恶劣了,太自以为是了!你看着就是那种会欺骗女人的小白脸,我最讨厌你这种人!”

裴净的身体慢慢变得僵硬,他努力地说:“不是,这位先生,您好像误会了。”

“你叫什么名字?你是哪个部门的?你眼神躲什么,是在看不起人吗”

唐突地蹦完一串,田浩又抓住于佳的胳膊:“你跟我回去!”

于佳尖声叫起来:“松手,你弄疼我了!”

“你跟不跟我走?还是说你要跟他走?你跟他走下一步就是要去开房了吧!”

“我不跟你走,放开我!小裴,你不用管,你先走!”

裴净看着他一只手像揪小鸡似的抓住女同事,一只手化作拳头在空中挥舞着,好像一只甩动的小型流星锤。

他不由自主地想着,如果是谢筱竹遇到了这样的情况,他会怎样解决呢?

手微微发着抖,心中完全没有答案。

谢筱竹会完美地解决所有问题,而自己面对这种时刻却束手无策,脑子乱得跟浆糊一样。

不止是这一次。他高一时,也是一天晚上,他陪裴椿去商场买衣服。裴椿最后什么都没买,反倒给裴净买了双鞋,因为嫌他脚上的帆布鞋太土了。

回去的路上,她的前男友之一——分不出是哪一个,也是像这样不由分说地堵住了二人。也是把裴净误以为是裴椿的新男人,拦着他们不让走。

裴净不断告诉自己,他是男人,要挺身而出保护姐姐,但是他只是站在原地,脚脖子打颤。

最后裴椿以一己之力连骂带打地赶走了那个气势汹汹的男人,差点没拿手包给对方脑袋上砸出一个窟窿。

裴净在心底暗暗下了决心,这一次,一定要让他来成为那个保护者。

他深深吸了一口气,对这个叫田浩的人说:“你这个不长脑子的下等生物,给我闭嘴。”

男人没想到这个“小白脸”会回嘴,傻了一下。

于佳没见过这样的裴净,也张着口说不出话来。

“可以离我们远一点吗?”裴净心平气和地说,“她已经说了不想跟你走了,再这样纠缠下去的话是怎样?是想死吗?还是说要我在你面前死掉你才满意?”

见男人吐不出半个字,他又迎上去几步,鼓励道:“要不要试试看?”

男人瞪着眼睛说:“神经病吧。”低声骂着匆匆跑走了。

于佳呼出一口气,有点兴奋地看向裴净:“小裴,你居然能说出这种话,完全看不出来啊。”

“啪”一声清脆的响声,裴净回过神来。

在他实施以上的设想之前,于佳抬手毫不客气地甩了前男友一耳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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