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没有睡,可他却在保持着沉默。
他也一直在思考着医生的话,但还不知怎么开口。
沐枝宁等了他许久,心情五味杂陈,迟迟等不来之后,她终于有了火气。
“宋望秋,你还是什么都不肯告诉我!”沐枝宁大吼了一句,而后背过身去。
肩膀微微颤动,是沐枝宁哭了。
“阿宁……”宋望秋心疼地凑近了她,一点点吻去了她的眼泪。
“阿宁,我全都告诉你……”
宋望秋终于说道。
原来宋望秋四岁那年,宋父便在外面出了轨。
这个男人隐藏着自己的这份丑陋,又时常因此心怀愧疚。
可他不曾想过弥补,只想着用工作和应酬来逃避。
年幼的宋望秋对此一无所知,直到那天宋父晚上喝酒回来,第一次打了妈妈。
宋望秋那时候是因为睡前喝多了水,起夜才走到父母卧房门口的。
隔着几米的距离,宋望秋看到父亲朝着母亲扬起了巴掌。
那明明是他从前那样深爱的女子。
父亲的残暴让宋望秋心生恐惧,他很想躲起来,但心头升起的念头,却促使他走进了卧房。
他要保护妈妈。
但父亲太高大了。
宋望秋哭着,想要把父亲拉走,却无济于事。
最后他跪了下去,求着父亲住手。
“阿宁,我是个懦夫,也很傻。”宋望秋自嘲道,“我向着施暴者下跪,却根本没想过报警。”
沐枝宁紧紧抱住了他:“你不是懦夫,你保护了自己的妈妈。”
因为太幼小,宋望秋欠缺常识,又被吓坏了,想不到也是情有可原。
宋父看到小小的宋望秋跪在冰凉的地上,一时酒醒了大半。
他住了手,而后倒在床上呼呼大睡。
宋望秋被妈妈送回了自己的房间。
但宋望秋那天不敢睡,小孩子的困意很大,他却努力撑着。
一直到了天亮,宋望秋听到了宋父离开的声音,大概是去公司。
而后的一段时间,宋望秋每天晚上都睡得不安稳。
宋母带着宋望秋回了娘家,宋望秋这才慢慢恢复了正常。
“宋望秋。”沐枝宁鼻子一酸,声音透着心疼,“你小时候都经历了些什么啊……”
这已不是什么疑问句。
她听着宋望秋一点一点讲述,才发现了许多自己以前不曾多想的事。
争吵与家暴不断,宋望秋的妈妈很快又发现了宋父出轨的事实。
证据一直在搜集,离婚官司也在打着。
但宋望秋的妈妈偏偏是在这时候病倒了。
这给了宋父一个喘息的余地。
他迅速去了法国,给曾经的妻子只留了一份签了字的离婚协议书。
此时的宋母身患癌症,已没有精力再同他打官司。
她心中只在意着年幼的儿子宋望秋,将来该如何生活。
思来想去,最终宋望秋接下来的人生,似乎还是要看宋父。
宋父的家世背景显赫,宋望秋是宋父的长子,宋父不可能不照拂。
可对于宋望秋而言,父亲就是他的梦魇。
而他没有能力独立时,却还要依靠着这个男人,花着这个男人的钱。
六岁那年,宋望秋失去了母亲。
大概在更早之前,他就已经“失去”自己的父亲了。
母亲最后在病床上痛苦时,那位父亲正在法国,新的妻与子陪伴着他,让他早忘了前妻与长子。
“我总学着法国菜,其实是母亲喜欢法国。”宋望秋顿了顿,“但她一生也没有去过法国。”
去世时,宋望秋的母亲不到三十岁。
宋望秋如今的年纪,已赶上了当时的她。
母亲去世后,宋望秋没选择父亲安排的私立贵族式小学,而是进了一所公立小学。
刚上小学的小男生们,围在一起打闹,宋望秋总有些不合群。
宋望秋小时候就很好看,而那时候还没长开,还没有男人的英朗,而是偏柔和的俊秀。
宋望秋的父亲自然不会给他开家长会,每次保姆阿姨来开会,总是喊他小少爷。
孩子们笑话宋望秋,说他是没爹没妈的少爷。
班主任老师很快知道了这件事,批评了欺负宋望秋的孩子们。
老师让孩子们向他道歉,宋望秋却摇了摇头。
宋望秋不要道歉,只要他们改一个说法。
“我确实没有父亲,但是我有妈妈,即使她去世了。”宋望秋红着眼框,小小的鼻尖也透着红。
“去世是什么意思?”有孩子小声问道。
老师的眼神变得诧异而同情,看着宋望秋单薄的身影,轻声解释道:“去世就是死亡。”
“老师,早上你说小雀儿死了,是一样的吗?”另一个孩子问道。
孩子们想起早上撞到窗户玻璃的小麻雀,小小的身体落在外面的台子上,最后发凉发硬。
它再不能唱歌和飞翔了。
他们一起把那只麻雀给埋了起来,还在小土堆上,用雪糕棒立了碑。
“去世的人,就再也看不见了。”老师道,“但他们会在我们心中。”
母亲确实住在宋望秋的心中了。
而沐枝宁至此终于明白,宋望秋为什么对兰庭那么看不惯,又为什么一直不曾劝她不要去管乔安安的闲事。
在湿地公园那次,他还说着自己会更共情孩子。
原来……他曾经就是那个孩子。
沐枝宁的心如碎裂般疼痛,没想到宋望秋的秘密是这样惨烈。
“阿宁,那个我不曾见过的弟弟,只比我小两岁,你明白吗?”宋望秋轻声道。
宋父被宋母戳穿的那年,其实不是刚开始,而是情况已持续了两年有余。
他没等沐枝宁应声,便道:“所谓的父亲,是我最讨厌的人,他很脏。”
“但或许我也很脏,我是他的儿子。”宋望秋顿了顿,继续说道。
有时,宋望秋连带着也觉得自己很脏,因为他的身体里流着和那个男人相似的血,手里曾经也花着那个男人的钱。
他不愿将父亲的事告诉沐枝宁,那种卑劣与肮脏,不是她应该沾染的。
“秋秋……”
沐枝宁很想靠近宋望秋,用尽一切去安慰他,事实上,她也这么做了。
她凑到了宋望秋的面前,吻上了男人光洁的额头。
亲吻一点点向下,落在他俊逸的眉梢,他清明的眼睛,他高耸的鼻梁,以及他的唇上。
“秋秋,你才不脏。”沐枝宁认真看着他道。
沐枝宁慢慢凑到他的怀里,脑袋便放在他的心脏处。
“你是世上最美好的人啊,‘只是我的宋望秋’。”
第44章“爱是言有所衷的,秋秋。”……
只要在宋望秋面前,沐枝宁便无法停止那份心动。
她爱着宋望秋望向她的眼神,爱着他的澄净至纯。
宋望秋是干净的一块冰,不沾染半点尘埃。
“秋秋,他应该很讨厌我吧?”沐枝宁微微抬起头问道。
她是不由自主便与宋望秋一样,再不喜用“父亲”这样的词汇去称呼那个人。
她自然知道那个人很不喜欢自己,那通电话她记忆犹新。
“他确实不喜欢你,但也不单是你。”宋望秋温声解释,“他对于咱们这行的人,一直有偏见。”
宋望秋眼中带着些冷意,似乎是回忆起了几年前的事。
那是他与沐枝宁恋爱结婚的那一年。
沐枝宁对于婚礼有着无数畅想,每天都在关心着各种小细节。
那时候,所有受邀宾客的名单,都是她一一过目。
“秋秋,你父亲会来吗?”沐枝宁问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