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珉:“是这样啊。”
孟迟也听得恍然,在心里暗自记下这个知识点。
“没想到这位先生,还是个懂行的啊。”钱老板说来就来,正好听到了郁庭之的一番科普,“孟老师带来的人就是不一般啊。”
孟迟:“……”
我谢谢你。
桃式洗上的瑕疵不是什么大问题,钱老板说可以修复,就是要等会儿。
原本他是说修好了给他们发快递发到泽芜,但宋珉怕路上又给磕坏了,所以就问了要等多久。钱老板说要一到两个小时,时间不算长,他们三人便留在这等。钱老板便顺势留他们用了午餐。
“你们可以再去看看,去捡捡漏,看能不能再给我淘几件儿好货出来。”钱老板说着,看向了郁庭之的方向。
孟迟笑着点他:“你打的好算盘,自己没工夫去挑,让我们来。”
其实那堆瓷器里不完全都是残次品,也有一些问题不大,修缮修缮仍然可以卖出好价钱的好东西,只是放在那里许久无人问津,钱老板也没功夫去精挑细选,眼下有了闲人,还是有眼力见儿的现任,自然是不用白不用。
钱老板嘿嘿一笑:“反正闲着也是闲着,挑出来了我给你们打折呗。”
宋珉似乎对“废区淘宝”很感兴趣,听完这话跃跃欲试的看着郁庭之和孟迟。孟迟看了一眼郁庭之,便说那就去看看,郁庭之没有拒绝,跟着一起过去。
回到瓷器堆,宋珉一边挑一边问郁庭之问题,孟迟在旁边沉默地看,耳朵却是留心着听。
郁庭之对瓷器的了解并不算深,只是因为他外公郁老先生喜欢,家里收藏了很多,耳濡目染间,他便也懂一些。
没一会儿宋珉又挑出了一只花瓶,那是一只圆肚细长颈的暖白瓷瓶,瓶口呈花瓣形,瓶身圆润有光泽。
“庭之哥哥,你看看这个花瓶是哪里有问题?”
正拿着另一只花瓶的郁庭之将视线投过来,他放下手里的那只花瓶,接过那只花口瓶,看了大约十几秒都没有说话。
这时候孟迟走了过来,仔细端详了一会儿,指着瓶口的花瓣说:“这一瓣比其他的要更低一点。”
“还真是这样。”宋珉眼睛一亮。
孟迟笑了一声,不着痕迹地瞥了一眼郁庭之,竟有几分得意之色。
郁庭之嘴角似乎勾起了细微的弧度,又似乎没有,只是将手里的花口瓶递给了宋珉,转身走向另一边。
“庭之哥哥,”宋珉看着被他放回原处的梅瓶,问道,“这个梅瓶有瑕疵?”
“没有,那是一个完好的瓷器。”郁庭之说,“没什么问题。”
“那怎么不……欸,这上面画的是《潇湘图》①?”宋珉转着手里的花瓶,看到画面右上角还用行书写着一首诗——
“落日孤烟过洞庭,黄陵祠畔白苹汀。欲知万里苍梧眼,泪尽君山一点青。”
宋珉把这首诗念了一遍,看到印章印着作者张元干时,脸上露出疑惑神情:“《潇湘图》不是董源的作品吗?”
“嗯。”郁庭之说,“这诗和画不是一人所作。”
《潇湘图》画作是五代南唐董源所创作的绢本山水画,现存于故宫博物院,画的是南方山水,一片湖光山色中,山势平缓绵延,水中有人物渔舟其上,呈现出了江南山水的迷蒙。
而那首名为《潇湘图》的诗则是南宋爱国词人张元干的作品,两者相隔百年,除了描述的都是潇湘以外,没有什么关系。
大概这只梅瓶的创作者外行,取巧将两者绘于一起,甚至还加了一个并不存在的张千元的印章。毕竟诗画印三者皆存是大部分人对国画的刻板印象。
“董源创作《潇湘图》的时候,诗画印结合的表现方式,还没有出现。”郁庭之说,“潇湘图也没有作者的款印,是明朝董其昌根据《宣和画谱》中的记载,确认作者是董源,定名为《潇湘图》。”
“诗、画、印?”宋珉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这样啊。”
宋珉所读的专业和艺术不相关,他对诗画、书法的了解大多是因为郁庭之。
而他会记得董源的《潇湘图》,只是因为五年前的一个暑假,他去美院看他哥哥宋琛的时候,宋琛和郁庭之曾一起带着他去了故宫博物院。
在那幅《潇湘图》前,郁庭之和宋琛就着这幅图聊起了南北山水画的迥异之处,说古论今,侃侃而谈。
就是在那一刻,郁庭之在宋珉眼里,忽然就不再只是个邻家哥哥了。
此后,宋珉爱屋及乌,对书法和美术都产生了一定的兴趣,不过他天分有限,无法走这一条路,对国画的了解也不尽详细,分不清诗书画印的发展。
“诗、书、画、印各自发展,又互相结合。直到宋朝,诗、书、画、印四者才被结合在一幅画中,在此之后,文人画开始出现。”郁庭之看了一眼一旁的孟迟,顿了顿才又说,“形成了现代所常见的国画风格。”
从宋珉提起《潇湘图》的时候,孟迟就听得一头雾水,他不知道什么董源,也不知道什么张元干,更不懂欣赏这画。
看着侃侃而谈的郁庭之,孟迟心里忽然想到陈彦说过,郁庭之是特邀讲师,在艺术学院教艺术史。
对于艺术相关,郁庭之的确可以算得上博古知今。也是这时候,孟迟才直观地感受到,郁庭之是个知识渊博的老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