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的脚步停了停,“雁二郎的伤……”
晏容时:“有我在。毕竟从小认识,总不能眼看着人死在面前。我来看顾他。”
七郎做事向来妥当,应小满冲他笑了笑,放心地进门休息。
晏容时沿着木楼下大堂,站在雁二郎面前,又打量他几眼。
雁二郎躺回小榻上去。面朝里,背朝外。
“盯得真紧啊,七郎。”心情不好,小满又不在,说话无需顾忌什么,雁二郎张嘴冷嘲热讽。
“快马整个时辰赶来的?马上就到五更天,官衙点卯要误了,大理寺的案子不查了?小满和政务,两头都抓着,两头都想要。你顾得上么?”
晏容时把细布浸入井水里,冰凉湿透的细布拧得半干,往滚烫的额头上搭。雁二郎冻得浑身一个激灵,翻身朝外骂娘。
“不提前说一声就往老子头上招呼?!”
“有人看顾你不错了。人要知足,二郎。” 晏容时不慌不忙地继续拧细布:
“世上有些事你做不到,莫以为旁人也不行。世间有些人和你只有相识一场的缘分,莫强求。”
雁二郎嗤笑。“你嘴皮子上的本事我是佩服的。小满这头探望过了,还不快马回大理寺点卯去?”
晏容时非但不走,反倒在大堂当中寻一处干净桌椅坐下了。
“邸舍昨夜新出一起贼人袭击朝廷武官的重案。禁军轻伤都尉一名,重伤指挥使一名。今日就地查案。”
他吩咐军医:“雁指挥使说了半天废话,瞧着精神不错。去楼上寻一处干净房间,把人抬进去。有什么治疗手段,可以即刻开始。治好了再把人放出来。”
二楼东边现成空着三间甲字房。当即就把雁二郎抬进最大的一间房治疗。
清扫干净的大堂中央,灯火全部点亮。
随行大理寺差人铺开长案卷宗,准备好纸笔砚台。晏容时坐在黑漆木长案后,静候京城第二拨人来。
——
禁军武官在城郊遇袭重伤,消息不可能压下,必然连夜报入京城。
更何况重伤的不是普通的禁军指挥使,而是兴宁侯家嫡子,太后娘娘的母家后辈,官家的内侄儿。
一队八百名披坚执锐的禁军早晨从京城赶来,团团围住了邸店。从店主到店小二,乃至几百个房客,全部拘押待审。
但领队赶来的禁军武官人选出乎意料,居然是殿前司四品都虞候吴寻本人。
——吴寻奉命护卫十一郎安全,轻易不出京城的。
晏容时把人迎进来时,问了句:“怎么是你来了。十一郎让你来?”
吴寻朝皇城方向拱了拱手:“官家的旨意。”
消息是在清晨传入的皇宫。当时官家刚刚起身不久,郑相随侍御前。
“郑相在御前提起,余庆楼死士至今尚有两名未抓获,在京畿四处逃窜。昨夜在城郊袭击禁军武官,导致雁指挥使重伤的,难保会不会是逃窜的死士。”
“官家震怒,正好卑职跟随十一郎入宫觐见,官家便点到了卑职头上。”
吴寻匆匆而来,准备说两句便走:“案子捅到御前,非破不可。官家发话说,逃逸的两名死士必须擒获,生死不论。刚才在田埂里发现了一处新搭的雨棚子,卑职这就去查看。”
晏容时抬手一拦:“不急,我这里也有不少线索。这起大案并不简单,背后另有隐情。若想彻底破获大案、御前立功的话,吴都虞候,有件事和你商量……”
他召吴寻附耳过来,低声说了几句。
吴寻肩头一震,张嘴说:“这怎么行!”
晏容时继续附耳细细叮嘱几句,吴寻听着听着,浑身大震,浑身又震,人差点听傻了。
最后踌躇道:“之前暗中盯梢郑相也就罢了……这件事更为严重,卑职需得报给十一郎知晓。”
晏容时悠悠说:“正是因为事态严重,你报给十一郎知道,就是十一郎担责了。这里主事的人是我,按我说的去做,事后有人追责,我担着。若果然能立下大功,首功归你。”
“……”
踌躇良久,吴寻咬牙应下。
*
应小满才睡起来,便被京城来的殿前司禁军召去,详细追问了一番。她实话实说。
“老人家确实在雨棚子里问我话来着。”
“原本还有两个汉子,被老人家赶走了。”
“没说啥重要事。老人家是我爹的旧友,问了许多我爹在老家如何过活的,怎么去世的,家里平常怎么过日子这些闲话……”
吴寻细细地询问了一番。文书吏根据应小满的描述画出三幅小像。
“老人家的相貌差不离。”应小满指着小像:“那两个汉子我没留意,相貌可说不准。”
不论画的准不准,三幅小像立刻被分发下去,殿前司禁军精锐四处寻人。
应小满被送回客房时,纳闷地问:“我们还不能走么?耽搁了大半天了。老家在荆州,远得很。”
送她回来的禁军客客气气说:“倒下的大树还没挪走。需要继续锯木清理道路。”
但等到傍晚,倒下的大树终于被挪走,官道两边滞留的百姓陆续出行,应家还是不能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