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观月后来无意间路过的时候,还被面条店老板叫住询问季浮舟的近况。
最后程观月是打着岔敷衍过去,几乎是落荒而逃。
问她怎么样,她自然是不清楚的。
但回忆起过往,季浮舟是个连“自己照顾好自己”都做不到的人,更别提去照顾别人了。
她就像野草一样生长着,只需要阳光和露水就能在无人知晓的角落里活下去。
体贴温柔更是无从谈起。
那是十年前的事了。
在失去联系的那么多年里,程观月自然也想象过季浮舟会变成什么样——
或许会变得沉稳理智一些,而不是继续整天出去打架斗殴。
坏一点的想象是她说不定因为打架出了什么事儿,程观月一度有意无意地搜集过各地的社会新闻,幸而从没看到过疑似季浮舟的名字。
但那些想象大多还是浮于空中的,而没有一个切实的载体。
就像程观月对季浮舟的执着,就好像是将自己心底的不安与遗憾寄托在了一个过去的幻影之中。
所以她一度感到迷茫,不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喜欢上季浮舟。
如今再见面,程观月第一次有机会好好打量十年后的季浮舟,过去固有的印象被一点点敲碎了。
季浮舟变得比她预想中最好的情况还要沉稳,年少时的乖张戾气散去,只余下温和的笑脸,还有无微不至的关切体贴。
软和得让人难以想象她曾经也有过人人敬畏的恶名。
几乎与当年的程观月有些像了。
但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她要比程观月真实许多,而并非时时刻刻都记挂在心上如本能一般的伪装。
似乎也变得无趣了。
唯有那一张脸还与过去别无二致。
就好像时光从没在那张脸上留下痕迹,或许是因为变得爱笑了,脸上轮廓越发柔和,年纪看起来比程观月和叶听风还要小上一些。
程观月看着那张脸便陷入恍惚。
她感觉现在的季浮舟与过去既有的印象差别太大,本该敲碎她的滤镜,将她拽回别离数年后本该渐行渐远的现实。
但看着那张脸的时候,她又觉得时光还没走远,还是原来没有意识到分别的时刻。
她还是不想放季浮舟走。
哪怕已经变了性格,她还是希望季浮舟能回到她的身边。
或者倒不如说,眼下这个成长后的季浮舟更让她心动。
为什么呢?
程观月感觉到酒意有些上头了,脑子晕晕乎乎真有了几分意识不清醒,直到桌上传来一声盘子撞击的轻响,她抬起头,就见季浮舟放下一盘炒好的菜。
刚出锅的菜还冒着热气,程观月隔着氤氲的热气看到季浮舟的脸。
季浮舟系着围裙,无论是切菜还是炒菜的动作都相当的熟练,想来味道也不至于难以下咽。
放下菜的时候,她还投来关切的一眼,见程观月没有露出难受的表情,才放下了心。
看到杯子空了,她便又默不作声地帮她添上热水,到手后冷热温度正好。
看起来像是已经习惯于照顾别人了。
是谁让她习惯了的呢?
程观月无意识地想道。
刚开始的时候是不是也有慌乱的时刻,跟她在一起的人有没有因为她手忙脚乱的搞砸事情而忍不住训斥她呢?
至少程观月是没有过的。
无论季浮舟搞砸什么事情,当初她们在一起的时候,程观月从未开口指责过她一句。
一开始的时候甚至还会费劲心思去帮她收拾烂摊子。
所以季浮舟那么喜欢她一点问题也没有。
她拒绝不了程观月的温柔。
那为什么之后又不喜欢了呢?
程观月抬头看向季浮舟,就见她刚把最后一盘菜端上桌,正解着围裙,一边低头看了眼手机,似乎预备着要走。
“粥等一会儿就好了,你先吃点菜。”季浮舟跟她打过招呼,“吃完就早点洗洗睡觉吧,碗放在这里,可以找家政收拾,你要是不介意我也可以抽空来帮你收拾。”
“你要走了吗?”程观月问她。
“嗯……嗯?”季浮舟愣了一下,像是意外于她为什么要问这个问题,“我留下也没什么事了吧?留下来只会打扰你休息。”
她顿了顿,话语里全是关心,还不忘提醒程观月:“你不是早上的机票吗?早点休息比较好哦。”
从始至终,她一句都没有追问过程观月出了什么事。
就好像只是被人叫来完成一件任务一般。
此刻任务完成,她便要离去,对任务的内情也毫无兴趣。
临行前的关切与提醒仿佛只是礼貌性的本能。
却只会叫无端在意着这一点的当事人越发地感觉到当中蕴含着的漫不经心。
程观月莫名觉得有些脊背发冷,抓在手里的杯子没有拿稳,微微一颤抖,“哐当”一声,杯子砸到桌面上,溅出的水珠落到她的手背上。
她没去在意,只抬着头盯着季浮舟看。
不似酒醉后的迷离,反倒渐渐有了几分暗沉的意味。
程观月忽的回想起来,在多年以前,跟季浮舟还在一起的时候,她似乎也是这样的态度。
只要尽到表面上的责任就好。
后来渐渐就像是玩腻了游戏,越发的不耐烦,只是强忍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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