劳苑如此一番唱念做打,秦敏气得直喘气,还想继续说什么,却被秦越一个眼神制止。
就算知道一切都是劳苑吩咐的,可他不承认,谁也拿不出证据来,何况此时与他闹僵也不算什么好事,毕竟以他们如今的能力,能够暂且与之勉强抗衡,把秦敏带回去,已经算是赌运气了。
“既然一切都是误会,那么接下去,还请大人能够彻查此事,毕竟这不仅关系到我族弟的清白,也事关此次秋闱考试的公平,关系到外面万千学子的前程,万不能……轻率啊。”
“这是自然。”劳苑虚虚地笑着,“待两位主考大人到了,本官定会与他们细细商议。”
这些场面话,听听就是了,秦越今天来的目的,是把秦敏带走。
“既然如此,那学生就静候大人佳音了。至于族弟……学生便先带回去了。”
“这……”劳苑面露迟疑。
秦越当即了然:“我族弟身受重伤,少说也要养上一两个月,牢狱艰苦,只怕会伤上加伤,人我是一定要带回去的,大人若是不放心,派人在门口守着就是。”
劳苑一听,这倒也不失为一个办法,派人盯着,看他们能往哪里跑。
不过,他嘴上却是极为客气:“秦公子所言极是,秦敏公子还是回去赶紧回去将养着吧,若是有什么事,本官自会派人前来问询。”
“那就告辞了。”说着,秦越略一拱手,便与陈汉扶起秦敏,转身出了府衙。
直到看不见这三人的身影,劳苑才气得砸了案桌上的笔架。
幕僚去而复返,小心翼翼地上前宽慰:“大人莫要动气,伤了自己就不值当了。”
劳苑如何能不气!自己堂堂锦州知府,竟叫一个小秀才给拿捏了!这口气,如何咽的下去!
“这秦越与秦敏,不能留。”劳苑眯起眼,眼中杀意一闪而过。
他之所以同意让秦越带走秦敏,也是想要稳住二人。如今秋闱泄密一事闹得沸沸扬扬,他须得先稳住这锦州的学子,就算是装,也得装出一副公正执法的样子,等把秋闱泄题一事应付过去,再跟这两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子算账!
“莫大人和邱大人还没到吗?”劳苑急躁地问道。
“两位大人已经到门口了!”衙役恰好前来通报。
“还不快请进来!”劳苑急忙催促。
莫盛宇与邱然一脸凝重地走了进来。来的路上,他们已经大致知道了事情的前因后果,没想到这个秦敏的族兄如此大胆,竟敢大闹知府衙门。
“两位大人,此事该如何是好啊!”劳苑一见两位主考官,顿时哭丧着脸。
莫盛宇今日也不再像上次那样淡然,他是这次锦州秋闱的主考官,若是泄题一事闹大,他一定是吃不了兜着走。
“看样子,此事是瞒不住了。”邱然拧眉道。
这不是废话吗?劳苑心中冷笑,面上却只能做哀怨状:“将此事上告京里是免不了的,只是这折子该怎么写,还得请两位大人指教啊。”
“事到如今,只能如实上报了。”莫盛宇看向劳苑,似乎有些责怪,“你怎么会让人就这么走了的?”
劳苑呵了一声:“下官倒是想拦,可拦得住吗?那秦越身旁的侍卫,是昔日上将军安大人麾下的副将,就算我这府衙所有的衙役加起来,怕都不够打他一个的。”
“什么?!”莫盛宇一惊,“这书生,什么来历?”
劳苑沉声回答:“说是那秦敏的祖父,与安将军有交情。”
莫盛宇却一针见血地指出了问题:“若是如此,那副将就该护在秦敏身侧才是,又怎么会做了秦越的侍卫?”
劳苑一听这话,才恍然惊觉自己似乎被糊弄了过去:“大人的意思是,那秦越骗了下官?!”
邱然瞥了他一眼,略提高了些声音,提醒道:“想必那秦敏家中与安将军是有些交情,但是只怕那书生,也并未说出全部实情。”
这是还没交出所有底牌啊。
莫盛宇和邱然对视一眼,都感觉到了风雨即来的不安。
“命人盯着。”莫盛宇下令道。
劳苑肃然地点了点头:“下官已经派人跟去了,十二个时辰都不许松懈,务必把人盯紧了。”
莫盛宇又道:“派人快马加鞭,立即去桃溪打听清楚那秦越的来历,越详细越好。”
劳苑连忙领命:“对对!下官这就让人去!”
作者有话说:
第七十五章、听天命
秦敏再次醒来的时候,已经是月上柳梢。
秦敏看着陌生的房间,有一瞬间的晃神,但是马上就意识到,是秦越将自己带回了他的住所。
他撑着想要坐起来,却一眼就看到了坐在不远处看书的秦越。
秦敏的心情实在复杂。
他是被家里娇养着长大的公子,在桃溪那片地界上,因他祖父的名望,他自出生起便算得上是顺风顺水。他以为这个世界就是这么简单,殊不知,这一次,现实给了他重重一拳。
疼痛而深刻。
秦敏看着秦越许久,终于忍不住问出了心中最深的疑惑。
“你为什么要救我?”
秦越连头都没抬,只微微勾唇:“你是我带出来的,自然也要完完整整地把你带回去。”
答应了老族长与世叔的事,秦越自然会说到做到。
“你就不怪我吗?给你惹了这么大的麻烦?”秦敏拧眉,目光直直地看着秦越,不肯放过他脸上表情一丝的变化。
“要怪,就怪你事先不曾跟我商议。”秦越这次终于抬眼看向了他,“行事莽撞,任性妄为,幼稚至极。”
秦越说话极为不客气,说的秦敏脸色越发苍白,但是最后,他却话锋一转:“不过,比起这些,一颗赤子之心,却更难能可贵。”
听着秦越的话,秦敏原本难堪的脸上,终于忍不住释然一笑:“果然……”
果然,你与秦轩,是不一样的人。
秦敏承认,他还是不喜欢秦越,可并不影响他敬佩这个人。如果当初是秦越和自己一起捡到那个荷包,事情的发展也许就会不一样了。
“接下去……要怎么办?”秦敏望着秦越,脸上的表情第一次没有趾高气昂。
“如今事情已经闹大,他们要么彻查到底,找出秋闱泄题的真相。要么就……走个形式,最后还是给你扣一个虚告之罪,也算是能给上下一个交代。如今看来,后者的可能性更大。”
虽说他将此事闹大,迫使劳苑不得不放了秦敏,可他心中对接下去的发展却并不乐观。
上一世,秦越对于这种事,已经见怪不怪,不管是多大的事,只要拖得时间够长,围观群众的注意力都会被其他事转移。
对于劳苑这些上位者而言,无论泄题一事与他们有没有关系,为了保住自己脑袋上的帽子,他们也一定希望这件事只是个乌龙。
只要没有实证,那么最好的办法就是装腔作势地查探一番,最后推出一个替罪羔羊献祭。
这替罪羊,毫无疑问,自然就是秦敏。
“那你何必搭上你自己来救我!”秦敏急了,他一个人犯蠢也就罢了,一人做事一人当,可现在却连累了秦越,欠了他这么大的人情,让他羞愧之余,心头更是如压了千斤重石。
“喂,我哥哥好心救你,你怎么这么不识抬举?!”秦平端了药走进来,正好听到秦敏的话,忍不住替兄长抱不平。
被秦平一顿呛白,秦敏顿时哑了声,一张脸又红又白。
“我知道,你是担心连累我。”秦越将药碗接了过去,直接递到秦敏面前,“如今,这浑水我已经蹚了,就算后悔也来不及了。先喝药。”
秦敏咕咚咕咚把药一口干了,苦得龇牙咧嘴却也没有吭一声。
秦越又坐回到了桌前,目光凝视着秦敏:“泄题一事,你敢确定是真的吗?”
“那是自然!我亲眼看过那个荷包里的字条,上面的题与这次秋闱的策问题一模一样。”
“这件事,除了你以外,还有别的人证吗?”
“……没,没了。”听到这个问题,秦敏眼神心虚地晃了一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秦轩的名字。
他对秦轩发了誓,挨板子的时候他没说,现在,自然也不会说。
“也无物证?”秦越又问道。
秦敏依旧摇头,当时他捡到荷包的时候,并未联想到秋闱考题,秦轩让他放回去,他就乖乖放下了。
一旁的秦安忍不住担忧道:“一没人证,二没物证,如何才能证明泄题一事,并非子虚乌有呢?”
“若要人不知,除非己莫为。”秦越微微拧眉,对着秦敏问起了那一日的细节,“你是在何处捡到试题的?当日的情形,你细细说来。”
秦敏努力回忆着那日的情形:“那天我从金云楼出来,走到苏南桥边的巷子口,被一个人撞了,那荷包便是从他身上落下来的。那人约莫三十岁上下,下巴留了一缕小胡子,个头,约莫比你矮上半头。”
一旁的秦安略有疑惑地问道:“那日,你不是与那个秦轩一起走的吗?”
秦敏眼神闪烁地眨了眨,含糊其辞道:“我们俩住的不是一个方向,半道上就分开了。”
秦越的视线从秦敏脸上扫过,最后却什么也没有问。
“看来,要想找出线索,也只能从苏南桥下手了。”
有了头绪,事情就好办很多。秦敏虽读书算不上最优,作画却也不在话下。
秦越便让他根据记忆,画了那日所见之人的画像,随即又叫来陈汉,命他带着画像,暗中前往苏南桥那一带,寻找这个目标男子。
陈汉二话不说,当即领命而去。
秦敏却依旧忧心忡忡:“门外面不都是府衙的人吗?他如何出的去?”
秦平嗤笑了一声:“那些人,也想拦住陈师父?做梦!”
陈汉不仅是府中侍卫,如今也是秦平的武术师父,秦平对陈汉的身手敬佩得五体投地,决不允许任何人说自己师父一句不好。
秦敏自知自己又说了废话,有些尴尬地抿了下唇,生硬地转换了话题:“那咱们,接下去就这样在这里等着吗?”
秦越点了点头:“咱们现在,只能以不变应万变。”
秦敏拧眉,似乎有些不解。
秦平却反而看的明白,忍不住解释道:“我哥哥和陈师父,虽然以上将军府的名义,暂时吓住了那位知府大人,让他不得不放了你,但是这份忌惮,只能吓住他们一时。咱们若是慌了,他们反倒会觉得我哥说的都是假的,马上就可能动手。所以,咱们现在必须稳住,拖到安爷爷派人来为止。”
“原来如此……”听着秦平如此头头是道的分析,秦敏忍不住有些羞愧,自己比秦平大这么多,竟想得还没他周全。
是啊,最好的结果,就是如秦平所说,他们能够等到安荣昌派来的救兵。
可若是……
秦越望着窗外皎洁的月色,低声喃喃:“现在,只能听天由命了……”
屋里,瞬间沉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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