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谢。”
糖藕软糯,咬断间牵出几根银丝,挂在唇畔,莫轻轻不自觉抿了抿。
苏瑾目光微滞。
姑娘的双唇,娇嫩红润,沾着糖丝,看着比这糖藕还要清甜,还要诱人……冷不丁冒出这样的荒唐念头,苏瑾一惊,耳尖骤红,在羞愧中慌乱挪开视线。
喝酒正起兴的何天旺,瞥见这二人别别扭扭的模样,身为一个过来人,岂会看不懂。难得搁下酒碗,笑问起:“小瑾啊,你在临安可娶亲了?”
李月英忙拿手肘子戳了戳他,何天旺不觉,依旧看着对面。
望一眼专心用食的姑娘,苏瑾整了整心绪,端正身子,满脸认真:“苏某尚未娶亲,也无婚约在身。”
苏彦在旁努力憋住笑。
少爷这般正经模样,哪像是在酒桌上,拜见未来岳父也不过如此吧?
他忙也跟着补一句,“少爷更没有红颜知己,未来的少夫人肯定特别省心。”
苏瑾立即投过去一眼赞赏。
“这好啊,男子就是得本分才行。”何天旺满意地直点头,嘬一口小酒,“我们家轻……”
一块鸡肉堵住了他剩下的半截话,何天旺茫然地看向李月英,挤了挤眉。
不是你让我问的吗?
李月英剜他一眼,不多作理会。
“大家都来尝尝这茶香鸡,轻轻可是拿茶叶腌了一整夜,格外香。”
视线在李月英的面上停留片刻,苏瑾不作声,微笑颔首,夹起一只鸡腿放进莫轻轻碗里。
此后,自己才垂下眸,默声不语地吃着。
拨动两下碗里的鸡腿,莫轻轻余光又瞥了眼身旁男子,不知怎地,总觉得这人好像有些失落……她一口咬在鸡腿上,只当什么也没看见,默默咀嚼着口里的茶香。
吃过了这顿践行宴,翌日清晨,苏瑾便得启程返京。刘老五前一晚喝得酩酊大醉,此时还未醒过神,关阳阳也得留下照顾铺子,结果此番一折腾,真正来相送的,倒只剩莫轻轻一人。
她看眼四周,不解问苏瑾:“苏彦呢?他不是你的侍卫吗?不跟你一起?”
“他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晚些再回京。”
苏瑾说罢回头看了眼,不知不觉间,那座小县城也已落在了身后。纵使再不舍,可他也不得不停下。
“轻轻,就送到这里吧,再往前,你折回就不易了。”
莫轻轻闻言也看了看身后,应声“好”。
“那你这一路多加小心,凡事以安危为重。”她将手里的包袱递去,“这里是些干粮和水,路上用作充饥。”
包袱沉甸甸的,犹似苏瑾此刻的心情,不舍又沉闷。
“多谢。”
又默了半晌,他才下决心从怀里摸出样东西,郑重问:“轻轻,你可愿收下它?”
摊在他掌心的,是块通透白玉,准确说,是块贴身玉佩。莫轻轻自然认得,这是知晓苏瑾痊愈后,她亲自还回去的,本就是这人的贴身之物。
可他又还回来是几个意思?
当下男子送玉佩,还是贴身之物,无外乎两个缘由。一是欠对方债务,无奈用作抵押。二是心怀情意,以作信物。
莫轻轻正尝试回忆二人间是否存在债务时,苏瑾却似是看出了她心中所想,轻笑一声,直白地解释:“我想用它作信物。”
苏瑾一脸诚挚和忐忑地盯着眼前姑娘。
“轻轻,我意娶你为妻,你可愿意?”
第47章
寒风吹散最后一丝余温, 白玉宛若冰凌,卧在掌心,散出阵阵凉, 窜向四肢百骸,直至将他云沸跳跃的心也给冷却下。
交织上那道除惊讶、良久也再无其他波动的视线, 一股失落油然升腾起,遂又沉入眸底。
饶是如此, 苏瑾冻僵的五指也只是颤了颤,固执地不肯缩回, 仍旧一字一句诚挚道:“轻轻,余生几十载,我惟愿能与你真心相守,乐你所喜, 悲你所忧。这份情意和祈愿, 数月来不曾变过,往后更不会变。”
“你……可愿接纳它?可愿嫁与我为妻,承我一世欢喜和守护?”
温润的嗓音, 接连吐出一句句温语情话, 像三月春风缭绕在耳畔, 暖和和的。莫轻轻微抿唇,垂下眼帘,沉默好半晌。
这番话直白甜腻, 她本该听着不适的。不知何故, 从苏瑾口里吐出,却丝毫不让人觉得轻浮, 反倒真诚又可靠, 让原本已有决定的她, 蓦然犹豫片刻。
但也仅仅是这片刻。
再回过神,她眉眼一弯。
“苏公子,对不起,玉佩我不能收,眼下我也尚未有成亲的打算。我想,你会遇见更适合它的姑娘。”
“今日我便送你到这里,此去一行,恐是路长雨雪多,你多加保重,我们后会有期。”
微微一笑,冲他颔首辞别,莫轻轻不再多言,转身往回走。
姑娘的举止仍淡定如常,步伐却不自觉比往日要快上许多。
眼见她愈行愈远,苏瑾落寞地收回手,将玉佩裹进掌心,攥紧,自始至终也不敢将人叫停。
他是绝不愿强迫她的。
目送那抹倩影彻底消失在视野里,苏瑾才仔细收好玉佩,翻身上马,抬头望一眼乌沉沉的天,须臾留恋后,轻踹马肚子,朝临安方向急奔而去。
莫轻轻不知苏瑾是何时离开,以示决绝,回去这一路她都未回过头,不知不觉间,竟已抵至食肆门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