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翠香瞟了一眼,暗暗惊讶,却没吱声。
很快就轮到莫轻轻,十几个铜板哗啦一下落进她手心。莫轻轻草草扫一眼,没等孙翠香喊下一个,便毫不含糊惊呼:“错了!”
一声咋呼,刚要跨出院子的小丫头收回脚,排在后头的也纷纷探着脑袋往前看。孙翠香盯着眼前丫头,问道:“错什么了?”
“孙大娘,您算错了,我洗了三十件,怎么只有十五文呢?一件衣裳一文,那应是三十文才对。”
从前半晌都挤不出一句明白话的人,今日非但高声直呼,还三两句将事说得明白。
孙翠香面色微变。
“那等会你留下,我们再仔细算一回。来,下一个。”
不料莫轻轻并不让开,还扯开一脸笑。
“不用了,大娘,这笔账好算。一文钱一件,三十件就有三十文,准没错。”
说罢,小手再次伸出,“还差十五文。”
莫轻轻自是不会留在最后,评理要债这种事,得趁着人多。等人都散了,她还不是任宰割的一块肥肉,随孙翠香怎么克扣?原身便是吃了这个亏。
看了眼七嘴八舌的丫头们,孙翠香神色不悦,却也不好多说,只能愤愤地再数了十五文啪嗒塞进她手里。
“是,是大娘算错了。”
莫轻轻这才扒拉着手心的钱仔细数一通,满意一笑,“没事,大娘日后再仔细点就好。”
说罢,脚步轻快,牵着小傻子便扬长而去。
有了工钱,回家途中,她还买了两个猪肉咸菜烧饼,和小傻子一人一个,边大口嚼着边往回走。
洗衣裳这活儿不仅工钱少,还不是每日都有,眼下她得抓紧重新谋求生路才是。正想着,已经到了家门口,就要推门而入,隔壁的院门却突然被拉开。
李月英走出,瞧见二人时,面上一片惊喜。
“轻轻啊,你可算回来了。”李月英上前握住她的手,待瞧见被水泡得皱巴巴的指腹时,不由一阵心疼,“你伤都没好,怎么还去洗衣裳了?”
莫轻轻莞尔。
“婶婶放心,我的伤好多了。”
旋即又想到另件事,她转头看向小傻子,“对了,婶婶可知他是谁?”
闻言,李月英望向还在大口嚼饼的小傻子,诧异地摇摇头。
“你不认识?那他怎么口口声声喊你娘子?”
“……”
院中,听李月英讲完前因后果,莫轻轻才明白究竟发生何事。
长洛县有个民间组织,称作宴社。与京城的四司六局类似,收取工钱,专门为人操办大小宴席。而李月英,便是宴社一员。
两日前,恰逢他们去外县替人操办宴席而归,结果在镇外碰上两人,正是莫轻轻和小傻子。
彼时,她昏迷不醒,小傻子背着她漫无目的地四处走,李月英便是在这时将二人带回。
此后,她足足昏迷两日,而小傻子,便寸步不离守了她两日。
第3章
莫轻轻转过脸时,小傻子正舔去嘴角饼渣,抖着手里空的粗竹麻纸袋,一脸没吃够的模样。
她眼帘微垂,仔细撕掉自己咬过的地儿,将手里半张也递过去。小傻子先是眼睛一亮,可很快又将饼推回,满脸期待盯向她。
“这是在让你吃呢。”李月英在旁笑道。
莫轻轻一愣,微笑不语,索性又将半张饼掰成两块,递其中一块过去。这回,小傻子才终于高兴接下,继续美滋滋吃着。
看他吃得认真,莫轻轻突地暗生庆幸。
斟酌过方才谈话,她大抵猜到,为何原身没有小傻子的记忆。恐怕是在遇上前,人已不幸遇难了。
而穿越过来的她,才是真正被小傻子捡回的那个。
小傻子于她有恩,若方才真将人留在县牢,这会儿她铁定得后悔。毕竟那地方,进去容易,出来可就难了。
“听你意思,你也不认识他?”李月英打断她的思绪,“那这事就不好办了。他虽心肠不坏,但到底是个陌生男子,还是痴儿,帮不上你。不如婶婶带你去南区,将人交给县衙处置吧。”
“婶婶莫急,县衙我方才去过。牛师爷说,人若留下就得跟犯人同住,我不放心才又带回。既是他将我背回,便是我的救命恩人,我想先将人暂且留下,待县衙那边寻到他的家人,再送走不迟。”
闻言李月英沉默半晌,叹口气,“也是个命苦的,留下也无妨,只是往后日子怕是更难,还有旁人的闲言碎语。”
“无碍。”
莫轻轻不甚在意地一笑,“不过几句闲话,可他却实实在在救我一命,孰轻孰重我还是能掂量的。至于生计……婶婶,我有个请求,不知您可否答应?”
她期盼问:“您在的那个宴社,可还缺人?我跟着打杂也行,只求混口饭吃。”
李月英很是诧异。
倒不是觉得为难,而是这小丫头竟主动提出要去宴社。
“轻轻,你真要去?可想好了,跟着我们,就得常出入各大宴席,少不了与人打交道,你不是最厌恶繁闹嘈杂的场合吗?”
当初莫家夫妇刚离世,她不是没提议过让小丫头跟着她混口饭吃。之后几年,也常说这事,可这丫头胆怯,愣是不愿,她也无可奈何,怎地今日倒是转了性。
大胆迎上李月英探究的视线,莫轻轻一脸坚毅,“婶婶说得对,我是不喜欢那场合,可如今不一样。以前我靠洗衣还能勉强度日,但现在家里多个人,就多了张口,再不喜欢也得尝试,总不好和他一起活活饿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