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乔云站稳身子,歉疚地对他们道:麻烦你们了。
没事没事。几人摆摆手。
唯独郑成安一言不发,甚至又深深地看了他一眼。
他的眼睛似有无穷的洞察力,仿佛和他对视一眼就能被看出心里最深的秘密,乔云下意识地避开了。
村里的人简单地帮忙布置了下灵堂,便纷纷有事离去。
郑成安落后了一步,又看了乔云一眼。
乔云目送其余人离开,仿佛根本没看到他奇怪的动作一样。
刚才在布置灵堂的时候就有人注意到了,郑成安总是时不时的就看乔云一眼,其余人还以为被耿大明说中了两人之间当真有一腿,一时间心神复杂,不知如何表现,这才没过多久就纷纷告辞。
结果,他居然如此明目张胆,竟然他们还没出了大门就留在了乔云面前,熟悉的盯人眼神又出现了。
走在最后的那个人刻意慢了一步,竖着耳朵却也只是隐隐约约偷听到了一句,真的是吗
那人有些莫名,总觉得事情可能和他们想象中的不一样。
他真的是自己呛死的吗?郑成安看着他,声音清清淡淡,说出的话却仿佛雷霆万钧砸在乔云心头。
这时他是抬头看了郑成安一眼,但依旧面无表情道:我不知道你在说些什么。
郑成安仿佛没听见般,自顾自地走到那滩呕吐物面前,那滩物体经过半夜的发酵,几乎已经辨认不出里面的内容是什么,不过若是仔细观察,还是能大约猜到耿老汉吃的是什么的。
那滩黄色的,里面夹杂许多块状固体的,是吃的鸡肉,耿老汉崇尚大口吃肉、大碗喝酒,鸡肉没有咀嚼充分就咽了下去,导致现在有很多比较明显的特征供他辨认。
另外里面夹着部分绿色的丝缕状的絮状物,最开始郑成安也很是疑惑,因为在他记忆中,这种绿色是最常见的某种野菜,而耿老汉向来是一口都不会碰的,如今却在他的呕吐物里发现。
这一反常让他顿时警觉起来,仔细观察在场所有人的反应。
可观察了这么久,哪怕他再不愿相信,也不得不说,耿夫郎是最有嫌疑的那个。
这些难以消化的野菜郑成安经常见耿夫郎挖回来自己食用,家里的绳上也常常晾晒着一些以便腌些小菜用,今天一来,整个院里却是干干净净,一根也没有,这是其一;其二是今日耿夫郎的言行举止显然有些异常,哪怕平日里他再厌恶耿老汉,在面对他的死亡之时也完全没有任何的情绪,甚至连耿大明说出让他陪葬的时候也没有不安和惊慌,唯独肩膀微微松了一下,仿佛陪葬于他是一份解脱。
这很奇怪,明明耿老汉去世之后才应是他的好日子到来之时。
于是他才会仔细观察着耿夫郎的一举一动,但耿夫郎却对此置若罔闻,当作没看见一样,这便更加令人生疑,一直到刚刚,他故意说出那句话,耿夫郎却依旧面色镇定,顾左右而言他,完全不像正常人一样或惊诧、或疑惑、或生气
唯独他,越是镇定,越是风轻云淡,就越是说明了他心里有鬼。
耿夫郎心里翻起了巨浪,面上仍咬着牙说:你在说什么,我不知道。
郑成安定定看着他。
耿夫郎眼皮不停地眨动,额上几乎要渗出汗珠,半晌,郑成安终于收回了视线,淡淡道:我回去了,冬儿先让我夫郎和阿姆看着吧。 刚才院子里人太多,太吵闹,冬儿哭得几乎声嘶力竭,他阿姆和连星好说歹说才将冬儿哄了回去,关了院门和房门,隔绝在了这场闹剧之外。
耿夫郎惊诧抬眼,却见他似乎毫无所察地慢慢往前走,仿佛只是一个好心来帮忙的邻居,一直走到门口,他才偏了偏头,眼尾似不经意般扫了一眼左后方,淡淡说了句:家里,早些清扫干净吧。
耿夫郎脸色猛地一变,往后看去。
昨夜耿老汉又喝得醉醺醺的回来,他身上又多出几道青青紫紫的痕迹,心中便恨意陡生,脑中倏地想起那天村里聊的八卦说别村有喝醉的人晚上呕吐被自己呛死,又看了看旁边扶着树往外吐完酸水后睡死过去的耿老汉,脑袋一热,便用湿的布巾捂紧了耿老汉的口鼻。
耿老汉登时挣扎起来,他死死压制着,过了好一会儿才终于没了动静。
可耿老汉方才吐出的酸水太少,他想了想,便用手指勾着喉咙将自己胃里的东西也吐得一干二净,接着便将耿老汉翻了面,让他面朝下正正趴在那滩污秽之上。
做完这一切,耿夫郎说不清自己心底是什么感觉,可能是畅快,可能是解脱,可能是复杂,唯独没有害怕。
你不报官?耿夫郎眼神复杂地看着他,喉头干哑,你都猜到了吧。不然也不会费心和自己说这一番话。
为何要报官?郑成安表现得就像一个真正的邻居,面上是恰到好处的茫然,瞥了一眼耿老汉的尸首,眼中泄露一丝厌恶道:喝酒喝成这样,活该!
最后一句话他的音量微微提高,耿夫郎正疑惑,就看见他猛地推开门,一个人踉跄了下还没站稳
', ' ')('转身就跑。
他听到了?!耿夫郎有些着急。
无妨。郑成安道,他也是刚到,也就能听到最后一句话而已。
耿夫郎微微放下心,就见郑成安转身回了自己家门。
听到隔壁终于关上了门,郑成安提着的耳朵终于放了下来,沉沉地叹了口气。他虽来自新时代,但骨子里就不是固执的人,心里自有自己的一套行事准则,于是既戳穿了耿夫郎的把戏最后还是帮着隐瞒了真相。
那边情况怎么样?见他进门,李氏问。
连星也担忧地望了过来。
没事,大家帮忙布置了灵堂,现在都回去了。冬儿怎么样?郑成安不愿让他们担心,报喜不报忧,简单地说了两句,把他们糊弄过去了。
哭了半天,刚刚才把他哄睡着,连星抱着呢。
郑成安挑眉,望了过去,怪不得刚刚连星一直斜着看他呢,原来怀里还抱着小娃娃,看清连星的架势后,不禁哑然失笑,你怎么一直别着身子呢?
小声点。连星严肃道,身子一动不动,别把他吵醒了。
郑成安道:你动一动,别一直一个姿势,小孩子睡着了听不见的。
李氏也说:我刚刚就跟他说了,他不信,一直别着自己。
连星大囧,他不是不信,只是小孩子一直在他怀里哼哼唧唧,他好不容易找到了这个冬儿能接受的姿势,生怕自己一动小孩儿就又哼唧着醒过来。
郑成安只好亲自上手,一只手揽住小孩儿的pi股和腿弯,一只手拖着脖子和后脑勺,小心地把冬儿接了过来,期间冬儿身子动了动,连星如临大敌,郑成安轻轻拍了两下他的背,晃了晃,他便又沉沉睡去了。
接着他便把冬儿送到了他们卧室的大床上,连星的眼睛亮晶晶,冬儿醒了吗?
郑成安笑了笑:没醒,放心吧。
连星终于放下心,后知后觉地感受到僵硬的肌肉已经发麻,郑成安也坐过去帮他捏捏胳膊,捏着捏着他就开始不老实起来,手指头欠欠地戳他的肚子,我怎么摸着,最近肚子上的肌肉不明显了。
连星脸蛋爆红,飞快地看了一眼阿姆,李氏非常自觉地把视线转到门外,抿唇不是很高兴地道:最近吃的太多了。
都有小肚子了。
得少吃点了,夫君是不是嫌不好摸了,连星忧愁地想。
五二
这个时候的丧事办的很简陋, 毕竟没有冰棺留存尸体,现在还是最炎热的夏季,必须得赶紧入土为安, 否则在家里放着发臭算怎么回事。
当天布置好了灵堂,下午便有耿家的小辈去各个亲戚家里报丧, 第二日耿老汉就被装进了棺中埋进了自家的地里。
看着一队身着白麻丧衣的人群走过之后, 村民才小声地议论道:这口棺材看起来可不便宜, 他家那口子还真是舍得。
倒也不是舍得,乔云虽然对此并不后悔,但终究还是亲手害了一条人命, 平生未曾做过一件亏心事的他还是在自己的能力之内尽量选了一个不错的棺材和多多的纸钱。
白事很快过去,郑成安总算带着一家人把之前发好的红薯、土豆和辣椒种子都种了下去。
红薯和土豆已经尽量多发了,但总量太少,两个都种下去才勉强将一亩地覆盖。
其他人特别好奇他们这种时候种的能是啥, 看着他们把满满的一亩地种完,表面看上去一层绿油油的细苗, 原先枯黄的杂草地竟显出几分蓬勃的生命力来。
郑成安,你家这种的是什么啊?有人好奇道。
郑成安擦擦额上的汗:红薯和土豆, 之前你在我家吃过的。
都这时候了还能种?
郑成安笑笑:虽然有些晚了,但也能长成。
真能长成吗?那人摇摇头, 有些不信, 这地除了草,啥都长不好,等过几天它全死了你就心疼了。
郑成安摇首笑笑,不语。村民只是没见过才这样说,等到秋天成熟了让大家亲眼见到,他们就相信了。
一天下来, 他们把苗全都种上,几人总算长舒口气,苗早就发好了,但这几天家里出了不少事,他们也没来得及把地种上。
现在总算完成,大家都觉得身上的担子少了一样。郑成安歇了一会,主动进到厨房打算烧点热水让一家人洗洗澡。
灶台是重新砌的,原先家里的灶台是最土的土灶,一生火烟都绕在屋子里,呛得不行,做饭的人必须得一直低着头弯着腰才能在屋里待,现在什么都换成新的,自然灶台也得推了重新建。
从大缸里舀了满满一锅水,郑成安生好火,把几根大柴往灶台里一架就拍拍手出去了,剩下的就让它自己烧,一会记得回来看看就行。
家里新建了浴室,里面有几个大木桶供平时洗澡用,就是可惜没办法做成自来水,只能自助上水。
水烧开之后他们便先让郑父郑姆洗了澡,等他们洗完他俩才进了浴室。木桶做得很大,洗着洗着郑成安就有些意动,这么大的空间,若
', ' ')('是不做些什么,就浪费了。
郑成安双手拿起粗糙的布巾来到连星背上,连星微微侧头问:怎么了?
郑成安一本正经道:帮你搓搓背。
说是搓背,但力道轻得简直就是条情!
狼子野心昭然若揭!
连星怕痒,身子缩了一下,心里泛起一丝异样的感觉,又觉得是自己想多了,攥紧拳头忍着夫君的手在自己背上有魔力的摸来抚去。
直到背上传来濡湿的感觉,连星一个激灵,整个人就被抱住了,感受到身后火热的触感,整个人都僵住了,耳根红得几乎能滴出血,郑成安就顺势亲了上去,连星道:别别在这
郑成安含着他的耳垂,含含糊糊道:就一次,好不好?阿父阿姆都睡了,不会有人来的。
温热的呼吸喷洒在连星耳根,他整个人都变麻了,红着脸软软地哼唧了一声,也没再提出异议。
半天过去,桶里的水都变凉了,他们的动作才停下来,好在灶台里还存着些温热的水,刚好够他们擦身。
天气热得很了,除了晚上从山上吹下的穿堂风能让人舒服一些,白日里还是挺难熬的。身上的衣服太厚了,于是第二日郑成安便和连星去了城里,打算再给一家人买点别的布匹。
布店地处中心商务区,店面寸土寸金,郑成安之前也来过两趟,结果这回一进去就发现了不同,蒸腾缭绕的热气和这个房间仿佛隔绝开来,郑成安心生感慨,这久违的空调房感觉啊!
店里的伙计迎了上来:客官想要些什么料子?
郑成安目光放在墙角,伙计一看,笑着道:客官可是觉得我们这里比别家都凉快许多?
郑成安颔首道:不错。
那是我们老爷特意吩咐下来的,每日几盆冰供应着,别家可不会有这等福利。小伙计胸板一挺,小模样可自豪了。
这么多?你家的冰都是怎么制成的?郑成安问。
自然是冬天存下来的,客官不瞒您说,这整个城里也就只有我们陈记布坊才有这般的魄力敢拿冰放在铺子里,冬天凿冰多难啊,还要用人一趟趟的运冰、储存,但凡少了点人力财力,都不可能像现在这样舒服。
郑成安望着这盆冰沉吟许久,似是想到了什么,然后抬头对着连星笑了笑,问伙计:你铺里有什么凉快些的料子?
伙计当即热情地介绍起来。
最后他们带了好几匹布出来。
出了门郑成安就有目的似的往一个方向走,连星早就看出他在布店的时候就心不在焉了,问道:我们现在去哪?
郑成安笑笑,神秘道:我也不确定能不能找到,所以先不告诉你。
连星便乖乖跟在一旁。直到最后两人在医馆门口停下脚步,连星着急了:你不舒服?
郑成安握住他的手,安抚道:我没事,就是过来买点东西。
看病还是拿药?拿药的小伙计问。
郑成安上前,问道:拿药,这里可有硝石?
小伙计挠了挠头:有是有,您只要硝石?可有药方?
摇摇头,郑成安道:只要硝石。
小伙计皱眉,按他的要求称了好几斤硝石给他,最后还是没忍住,提醒道:吃药还是要听大夫的,偏方少信为好。
郑成安一怔,笑了:多谢提醒,放心,我另有用处,不会乱吃的。
东西又多又沉,他们只好先回去一趟把东西放到张阿公的牛车上,接着郑成安付了铜板给张阿公:我们还得一会儿,如果待会人齐了就不必等我们了。
张阿公点点头:行,东西到时候我送到你家。
五味楼是城中最大的酒楼,里面不仅可以吃饭,说书、听曲儿也一应俱全,叫壶茶,点盘便宜的小吃,就能一坐一上午,是个难得的娱乐场所。
两人点了菜,就在大堂坐了下来,这个时间并不是饭点,酒楼里的人却不少,大多数人都是一盘瓜子或点心放在桌上,大堂中央有一块略高于其他的木台,上面坐着一位长须老人,声音沙哑却穿透力极强。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