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一年心惊胆战每天都怀疑自己,后一年春风拂过又怀疑自己是要被暗杀,总之老板变平和了,积威仍重。
方展发觉她目光只往下垂,恍悟,
“不是问这个,和他一起的唐生现在住哪?”
不待王嫣回答,便道:
“萧晓若出事,你就把他安置在金诚那套房子里。”
王嫣听到金诚有一瞬的古怪,又很快藏起,
“我记下了。”
方展摆手示意她离开,然后将纸袋里药盒取出,走到厨房将片状物磨成粉,加进了刚煮好的热粥中。
他不想强迫小少爷吃饭,也不强迫他吃药,只做好该做的,等他自己去拿。
不是不负责,而是他知道这样对自己最有效。
只是在这样做之前,又是一番劝哄。
他也疲惫,长途飞行又帮小少爷擦身体,将浴巾放回卫生间,回头见江宴升用枕头蒙着头,便将外面的廊灯关了,钻进被子里,将小少爷的一只胳膊扯过来圈在自己的腰上,又揽他入怀。
“我也害怕,所以你要抱紧我。”
后背的指尖动了动,胸口湿热,分不清泪水还是肌肤相贴的汗腻。
第二日王嫣又来,带走药盒和纸袋,又补上新鲜蔬果,讲萧晓昨晚被萧家人强行绑上了车,方展盯着屏幕上的数据分析图,随意的点了点头。
等人走后,从冰箱里取出刚被摆好的土豆,洗净切丝,正切着,主卧突然传来重物落地的声音,手一抖,丝就变成了块。
他心中诧异,快步往卧室走,手搭在门边刚要用力就被人从里面拉开,两人险些相撞,江宴升面上清爽,大概刚洗过脸,对他笑,
“饿的没有力气,撞到了椅子。”
好像真的只是发了一场高烧醒来,只字不提自己的异常。
方展伸手摸了下他的额头,也装模作样,
“已经不烫,等下饭后记得吃药,省的反复。”
江宴升上前拥住他,屏住呼吸,唤了一声他的名字。
方展等待良久,没有听到下音,手从背上移开想看他的脸。
江宴升又缓缓吐气,
“只是觉得...我欠你良多。”
方展笑了起来,抬手抓了下他的后脑勺道:
“那你就乖一点,让我少操些心。”
江宴升没辩驳,将头埋在他肩上。
*
家里次卧已重新装修完成,主卧也换了张蹦迪都不会塌的大床,房间主人却忙的脚不沾地,没空体验。
方展一边处理公事一边着手调查林湖会所当年被封是谁的手笔,小少爷则在吃过饭后就开车去了姜家老宅。
跑车一路疾行,连着闯了两个红灯,在被交警追着拦下后随手摸出驾照本扔出窗外,又重新并进车流,稍微降下速度开进了目的地。
大院有警卫把守,刹车时带起噪音,江宴升向下拉了拉墨镜,
“嗨,好久不见。”
被他打招呼的人拿传呼机向内报告,随后大门被打开,等江宴升沿着小路穿过绿化用的树林,姜家的院里已经有人在等。
模样清俊,是个和他差不多大的青年,张口便道:
“爷爷这两天身体不好,你少说些惹他生气的话。”
江宴升笑眯眯的也不生气,
“我哪能惹的着外公,毕竟还得靠他活着不是。”
青年的脸色冷下来,将他往别墅里带。
别墅上下两层,面积不大却看着很有年头,白色墙壁上攀着野生的爬山虎也未被修剪,和树下一个老旧的木桌映在一起让人丝毫猜不出里面人的地位。
而木桌在那里的原因,是因为它是外公亲手做的,在他幼时,他最喜欢的事就是跑来外公这边躲闲,没有哭声没有打骂,只有温和的老人带着他用锯子刨子做各种木活,为他雕出栩栩如生的动物,再笑着看他玩闹。
旁人来见外公,入门前大都还要屏息静气,只有他能闯进去直往人怀里扑。
一直到母亲自杀后,他控诉父亲出轨害了母亲一辈子,外公却仍向着江齐说他尚不懂事。
他恨江齐,也恨外公为了利益不去替所谓的最宠爱的小女儿出气。
踏上楼梯,停在棕色木门前。
与他一同的青年为他敲门,记忆中老人精神矍铄的模样就落进现实,变成了满头白发,身躯佝偻。
“小麟,你先出去。”
青年应了声是,又把门关好。
“听说你前两天去了趟德国?”
江宴升走到茶桌旁的摇椅前,盘腿坐下。
老人没得到回应也没生气,从茶壶里向杯中倒了两杯茶水,一杯移到自己面前,一杯就在盘中放着。
方展问他两次为什么学数学,其实根本没有别的原因。
只是外公急病,他察觉自己身无长物,又只有那么一条树枝自河边伸过。
他在亲情面前后悔年少莽撞,在遇到喜欢的人时后悔自己一无所有。
他此前没为自己想过后路,现在想回头又发觉惶惶不安。
江宴升的身体渐渐蜷缩,看着茶桌上的木纹,像小时候看老人做木活时一样抱住双腿,无知的发问,
“外公...”
老人握着茶杯的手颤了一下。
“你看到我母亲发病的时候,有没有后悔生下她?”
姜老爷子瞧着他的模样,伸手用力拍了下他的脑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