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鸷的眸子扫过守在外面的警察,盯着不远处的驼背老人,最后扫往屋里的方向,嗓音阴冷甚甚:“庄荒年不是想向这些警察告密?那就让警察陪他一起到阎罗王面前好好说个够!”
吕品顿了一顿,没有反对自家Boss的决定,只问他确认:“那阮小姐呢?”
“梁道森”眸光轻轻一闪,未马上回答。
一偏头,看到消失了一小会儿不知上哪儿去的林璞站在不远处盯着他,神情间是不变的陡峭。
“梁道森”轻嗤。
林璞在这一眼之后便快速往屋里回去。
耳机里的吕品没有听到他的答案,重新问:“Boss,阮小姐该怎么办?我们需要——”
“管她死活。”“梁道森”不耐烦丢话。
…………
光等着,站得累,褚翘干脆搬了把椅子,面朝庄荒年,翘起二郎腿大咧咧地坐。
眼珠子一转,她甚至调侃庄荒年:“庄馆长,人质都坐着,你却站着,会不会太亏待你自己了?”
阮舒尚不动声色地盯着镜面,奈何看见的全是屋里警察的身影。镜子面积不大,她连窗户框都看不到,遑论傅令元了。
乍听褚翘要庄荒年坐,阮舒敏感地跳了跳眼皮,忙继续自己方才的尝试抬头。
傅令元的到来,简直就是给她的强心剂。她觉得身体的力气都似乎瞬间比方才足,
荣一正纠结是否要为了大小姐当众揭穿“梁道森”就是闻野,忽然注意到原本如同处于静止状态一般的阮舒竟轻轻动弹了。
“大小姐!”他惊喜无比,又想要冲上前,却是被警察拦下。
凌乱的发丝下,她的脸色不太好看,透着一股子虚弱的发白,发白之下,红色的五指印痕十分明显。
荣一仔细打量一番后,当即朝庄荒年爆炸:“你竟然打她!”
褚翘见状,眸光亦冰冷:“庄馆长,枉你为人师表,在外德高望重,没想到私下里如此龌蹉不堪!”
庄荒年从容淡定得很,垂眸瞥了眼阮舒,没有澄清那巴掌印其实为隋润菡的杰作,沉默不语。似在专注等待驼背老人和“梁道森”的办事结果,或者说是在专注地等待闻野。
荣一兀自关切询问阮舒:“大小姐,你怎样?有没有哪里不舒服?”
“嗯,很不舒服……”启唇后,阮舒发现自己的声音依旧很小,荣一根本听不到,便换成有气无力地点头。
荣一的眼眶立马红通通,狠狠地往自己脸上摔耳光:“对不起!是我护主不力!我应该不管庄家的狗屁规矩跟着大小姐进宗祠的!都是我的错才让大小姐你和小少爷受罪!”
“大小姐你千万要挺住!为了小少爷也要坚持!很快的!我们都在想办法!大小姐你很快会没事的!你一定要再忍忍!”
“行了……够了……不要再打了……”阮舒看着都替他感到疼。
褚翘蹙眉,再一次尝试向庄荒年提议:“庄馆长,你要见的人我们都已经在帮你找了,你就让医护人员先进来给庄小姐看看不行么?你没看到她被你们折磨成什么样了?!”
庄荒年紧闭双唇,无动于衷。
褚翘气得要命,张望四周围的警员,却没找到某个家伙,心里头更气——刚刚明明还看到他,现在小阮子清醒着他怎么反而又不见了?!
林璞在这时了进来,看到阮舒抬起头之后呈现的脸上的巴掌印,怒火中烧。
硬生生隐忍下情绪,他没有上前,一声不吭地从包围在前方的那些警察后面低调地穿行。
走到靠近那扇窗户的位置站定,然后佯装把钢笔掉到地上。
林璞前面的两个警员打了个招呼,两名警员便稍稍站开了些,以方便林璞找笔。
窗户外,傅令元又一次低伏身体在窗台上,通过人和人之间站立的缝隙隔开的距离,凝睛直直望向墙上黏着的那一小面镜子。
入目的是阮舒的半侧脖子。
时间紧迫,傅令元没有再多打量她,于窗台上稍加挪移位置,直至庄荒年的手呈现在镜子里。
镜子在她的右边,庄荒年的半截木棍抵住的是她的左动脉。而庄荒年戴着手铐的双手也比较有意识地贴近她。是故,角度上来讲,没有办法直接瞄准庄荒年握有武器的手掌。
胜算的概率低了一分。
傅令元的瞳仁微微一敛。
如果瞄准的仅仅是手臂,还远远不够。他必须将庄荒年反击的可能性降到最低,才能最大限度地保障她的安全……
抿了抿唇,傅令元没有放弃,又再挪了点位置。
能挪的余地到达极限。
庄荒年的手掌着实放得严实……
傅令元只能退而求次,最大限度地在某个角度上,盯紧了庄荒年露出手铐外的半小瞥腕儿。
从他这儿瞄准去,庄荒年那只手的腕儿非常靠近阮舒的后脑勺。
不过,相较于其他位置的考量,这个位置考验的是他的枪法——无可奈何存在不可避免的不稳定因素,攥在他自己的手里才当然是最具保障的。
何况,他对自己的枪法非常自信。
衡量完毕,他从后腰掏出枪。
其实谁都知道,最简单快速的办法就是对庄荒年开枪。
但里面的那群警察,有他们作为警察必须遵守的纪律,所以他们只能在那儿等。
而他等不了。一秒钟都不愿意阮舒在庄荒年的手里多呆!
检查子弹的时候,他低头,看到自己所着的这一身警服。
他顿了一瞬,尔后自嘲一勾唇。
……那又如何?
爱怎样怎样吧。
反正他早就对自己的未来有规划……
集中回精神,傅令元握紧枪,再一次伏低在窗台上。
现在该权衡的是,他的枪该打在那一小面镜子上,还是墙上。
终归都是无法直接瞄准庄荒年射击,只能利用反弹。
如果打那面镜子,角度的瞄法比较容易,他在刚刚找最佳射击位置时,已于心中计算清楚。
但,这面镜子虽然面积不大,但受力时仍存在碎裂的风险。一旦碎裂,完全影响子弹反弹的效果。
如果打墙壁,首先他庆幸,这栋房子的墙是水泥,而非土块,否则他根本不用考虑了,因为子弹容易陷进去,谈何反弹?
可,他一面利用镜面瞄庄荒年,一面又要避开镜子打在墙体上,两个角度存在偏差,计算起来势必增加了很大的难度,影响命中率。
而命中率直接关系她的安全……
傅令元握紧枪,眉峰深锁。
…………
阮舒强撑着坐在椅子里,满脑子浮现的全是傅令元。
她不知道傅令元在那窗户外面具体要做什么,但她笃定,他在想办法救她。
他当时的眼神……
阮舒忍不住又垂下头,佯装挣扎着要重新抬起,借机不动声色地微偏视线,望向那面镜子。
乍一下,看到的是黑洞洞的枪口而非他的脸,阮舒的心神骤然一凛。
而转瞬仅此快速一掠,她脑筋稍加一转弯,基本便依稀明白他打算干什么了。
她的脊背僵直。
当然,不是怕自己被他误伤——他的枪法,可是为她在游乐园里赢得过第一名的大熊的。
她怕的是她自己拖累他。她在想,她应该怎样配合他。
就这样一动不动等待他行动?还是,帮他分散庄荒年的注意力?
未曾有过这种经历,她的脑子有点乱,而身体里的难受之感又剧烈涌现。
阮舒的注意力再度被剥夺。
而她的承受力和容忍度似到达极限,感觉从五脏六腑翻滚上来无数秽物,堵得她心口直犯恶心。
又想呕。
她下意识想用手捂自己的嘴。
可她的双手都被绳子束缚住了。
“大小姐?!”
“姐!”
“小阮子你怎么了?”
几人察觉她的异常,纷纷叫唤出声。
阮舒回应不了他们。
恶心顶上来她的喉咙,根本压制不住。
她禁不住佝偻起后背,身体本能地向前倾倒。
庄荒年愣了一愣,亦条件反射地抓住她后颈的衣领,企图拉回她到椅子里恢复刚刚的姿势。
然,就是这电光火石的刹那功夫,空气中炸开沉闷而又不小的一声“砰”,几乎是与此同时,某一堵墙面上似乎不甚明了地快速闪现一簇火光。
有人违法开枪!
褚翘第一个反应,同一时刻,又听闻骤然一声惨叫。
正是庄荒年握有武器的那只手被击中,他用另外一只手捂住伤口,却抵挡不住鲜血从指缝的留出。
他因疼痛跪倒在地上,那半截木棍则早已从他手中脱落。
林璞早做好准备,就等着这一刻,第一时间要朝阮舒冲过去。
就是在这个时候,但听“boom~”地巨大动静清楚地响彻耳边,似地震一般整座平房陡然震动。
毫无防备之下,绝大多数人全都晃了身形,摔倒的摔倒,扶墙的扶墙。
紧接着却又是第二声的“boom~”
林璞手臂撑在地上,一抬头,瞥见“梁道森”的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