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木星敲了敲门,他沉闷的声音隔着门传出来,让她有种恍惚的感觉。
“进。”
推门而入,室内空旷肃静,熟悉的布料混杂的味道钻入鼻息。
严熙光正弯着腰用点线器在领样上划线,见她进来,便放下了手中的活计,打开了水龙头,水流下的动作飞快麻利,扯下毛巾擦干,朝她伸出手。
“坐。”
他今天的头发格外清爽黑亮,穿一件简单的白色尖领衬衫,衬衫的领口解开了两颗扣子,裤子是一条过分笔直的黑色西裤,颈间搭着的棕色量尺仿佛跟这一身衣服是配套的,色调和谐干净,有种说不出的高级感。上午的阳光像是个依恋他的小婴儿,虽也普照万物,但,属给他的那抹光最温柔。
一件衣服,有线头和没有线头,给人的价值感都会不一样,更何况他现在穿的,面料做工都是顶尖的讲究,如果在陌生人面前说出他曾是小镇裁缝的底细,任谁都会把头摇个不停。
人虽然还是那个人,却已经是天悬地隔。
沈木星看穿了他那副老实皮囊下掩藏着的圆熟老练,心里还对他的算计颇为不满,于是也做好了打算,任他揣了什么心思,她都自有一份揶揄或冷漠给他。
于是她站到他面前去,直奔主题,大咧咧地张开双臂,把头一别:“快点量,后面还有同事等着呢!”
严熙光停下动作,望着她敞开的怀抱,喉结滚动了一下,眸光深了下去。
“今天就你一位。”
沈木星瞟了他一眼,心里打鼓。
他望着她的怀抱沉默一番,最后拿下自己颈上的软尺,朝她走了过来。
第36章吃醋
沈木星已经很多年没体会到脸红是什么感觉了,他的手臂环绕过来,搅乱了她周身的空气,让那颗沉静已久的心,突然猛地跳动了一下。
他低头盯着皮尺上的数字,用哄小孩的语气,说话的气息薄薄地扑打在她的面颊:“就一起吃个饭,怕什么?”
他居然还在琢磨要见她男朋友的事?!
“拜托!你换位思考一下,如果是你,你会带你的前女友和你的现女友吃饭吗?”
她用那双黑亮的眼睛,不可理喻地望着他。
他毫不在意她的眼神,手上的动作干净利落,几乎在几秒钟就完成了,他收起皮尺转身走开,回到桌案前拿起笔,单手撑在桌面,弯腰写下一串数字,一边写一边说:
“我没有前女友。”
“……”
后来沈木星铁了心决定,不听他说的任何一句话,更不作出反应了。
她背起手,面无表情地说:“我可以走了吗?”
“他喜欢吃什么菜系?”
“……”
沈木星悄悄翻了个白眼,运了运气,以一种很认真的口吻,心平气和地说:“他是我这么多年唯一交过的男朋友,我是真心实意、考虑再三,最后决定和他在一起的,他人很好,对我也很好。”
严熙光背对着她,手里的笔顿住了。
“我不想伤害无辜。”她又补充。
他俯身在桌案前的背影僵硬得像个雕塑,可几秒之后,他的笔尖又开始沙沙作响,这是对她方才那番话的忽略、轻视、不在乎。
沈木星又一次感觉窒息,于是头也不回地开门,走出这间房间,又迅速关上了门。
手握在冰冷的门把手上,她长长的吸进一口气,刚要离去,却突然听到门内传来“砰”的一声闷响!
是拳头砸在桌子上的声音……
112
夜里,员工宿舍的空调坏了,闷热得沈木星怎么也睡不着,打开床头灯,她拨通了钟琳的电话。
钟琳也没睡,语气也是悻悻的。
“怎么了?”钟琳问。
沈木星深吸气:“没什么,失眠。”
她依然对严熙光的事情只字未提,这些年来,无论是亲人还是朋友,她不曾提到过严熙光。她从没在漫长的煎熬中表达过自己的抱怨,从没在无尽的思念中透露过自己的无助。
这段感情像是一口深不见底的井,被她用千万斤的无声封死。
一生只有一次的感情,没有了,不可说,无法说。
如果感情能够说得清,寻得见,那么感情就不叫感情。
它该叫一颗糖,一方石头,一枚钻戒……
而不叫感情。
电话开着免提,钟琳又开始滔滔不绝的纠结她和苏杨该不该复合,沈木星像是一个激进兴奋的辩手,句句痛斥着钟琳的优柔寡断。
“木星,我好像失去了爱别人的能力,我要不要重新开始。”
“为什么不?生活不是电视剧,爱一个人要等他等到天荒地老?你自己算算你还有几年的青春跟他纠缠不清?”
“唉!你变了,你也变现实了。”
“我可没你那么死心眼。”
“可是那么深的感情,能说断就能断吗?他会不会觉得我太薄情……”
有时候沈木星真的挺为这个闺蜜着急的。
磨磨唧唧抱怨男朋友一大堆,旁观者清,一看就知道对方很渣,偏偏她不知道哪根筋不对,总能找到自己对不起人家的点,你好心劝她分手她答应了,回头又悄悄地跟对方和好,最后还是没完没了的反复折磨,跟慢性病一样。
沈木星喝了一口黄酒,压了压对钟琳的火气,说:“到底是谁薄情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