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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路断得不巧,附近能走的只剩下崎岖小路,大队车马是不能过的。
沈老尚书早些年脾气暴烈,近年好上许多。沈彻在校场比武表现出色,又将沈老尚书的火气浇下去两分。不过最近祖孙俩又闹腾起来。
沈彻这次要是回去太晚,免不了又要和沈老尚书吵上一回。山道不通,沈彻只能在那头干等,估计也着急。
闻言,舒沅道:“先把快马给他备上。待他翻山越岭回来了,才好一刻不停地赶回去请罪。”
早膳用罢,侍婢奉匜至前,舒沅一壁净手,一壁偏头问询:“什么时辰了?”
春桃捏着锦帕给她擦手,笑答:“往日这会儿,顾大夫都该回来了。”
舒沅心中有数,叹道:“何止回来了。恐怕还能再熬几张膏药出来。”
到裴见瑾院中一看,他并不在屋内。幸而福顺恰好过来,将裴见瑾去处告诉舒沅。
福顺两三句讲明了裴见瑾所在,见舒沅和春桃面有疑惑,福顺本想给她们带路,但刚走出去院门没多远便被人叫住。
那人笑吟吟地招手叫他过去:“问你点事,我那儿有刚出锅的炒货,咱们边吃边聊。”福顺不好拒绝,一步三回头地走了。
依着福顺指的路,舒沅来到门前堆放砖瓦木料的屋舍跟前。
青砖灰瓦靠着墙排得整齐紧密,靠柱放的木箱打开,胡乱盖着层麻布,下面是锯锉斧凿。
舒沅走到门边上一看,屋里摆张九尺长桌,两鬓斑白的老人家埋头雕刻,正是福顺说的钱伯。
钱伯余光瞥见门前的小姑娘,面露了然,和蔼道:“六公子在隔壁屋里。”
“多谢钱伯。”舒沅的声音脆生生的。转身往隔壁拐去,腰间环佩轻碰,发出叮当轻响。
裴见瑾坐在方桌前做事。
舒沅跟钱伯说话时,裴见瑾便察觉到了。
两屋里侧连通,她其实不必从门外绕一圈。不过她也不会多来,知晓与否都不打紧。
钱伯眼睛不好,裴见瑾替他做些精细活。此时,裴见瑾握着掌中待刻的木雕,心神却被那阵叮当脆响牵动。
裴见瑾不大喜欢这种心神分散的感觉,皱了皱眉。而后将木雕轻轻一转,开始专注于手中之事,完成三个才放下刻刀。
舒沅静静地趴在桌边看,见他侧首看来,唇角弯了弯:“裴六哥哥好厉害。”抬头时乌发上的垂珠簪悠悠晃动。
钱伯过来拿工具,闻言笑道:“六公子学什么都快。一上手,比我这个老东西要强。”
钱伯一面在柜中翻找,一面续道:“我这儿没别的,就是清净。六公子这样的人物,不该耽搁了呀。这批做好,六公子您帮我带到镇上,拿了钱去书斋逛逛吧。”
裴见瑾将完成的木雕收起来,平淡道:“照着钱伯你给的旧样子来做罢了。”
被收起来的小狐小兔灵动可爱,舒沅多看了两眼。
裴见瑾撩起薄薄的眼皮看她。
钱伯听过外面传的风言风语,知道这定远侯府的小姐对六公子关照有加,今日一见,又觉得舒沅脾气甚好。
大半年下来,钱伯对裴见瑾的脾性有些了解。他从旁看来,六公子分明是不排斥这小姑娘的。不提别的,就为了人家那日日上门的府医,六公子都欠了定远侯府不小的人情。
钱伯看舒沅神色,笑呵呵地开口:“这些东西说难也不难。下手试两回,渐渐地就找到窍门了。”
说罢,钱伯又转头轻声细语地问舒沅:“姑娘喜欢什么?”
舒沅想起昨日杨叔修好的那个小东西,心生怜爱,遂道:“小狗。”
裴见瑾听出钱伯的意思。侧头看去,她眸子湿漉漉地将他望着,嘴上没说的话,这双眼睛都替她说了。
裴见瑾别开眼,拿起巾帕擦拭刻刀,淡声道:“头几次总是会出错的。”
舒沅急了,她脱口而出:“刻坏了我也要的!”
◎许是认错了◎
细细想来,舒沅也没见过刻坏的木雕。脑海中只能搜寻到不经意间瞥见的颇为妖异的根雕。看起来着实瘆人。
不过就算他刻出来的不好看,或是她有些害怕的模样,她也可以把它放进她珠光宝气的小柜里,就是再吓人,被那些色泽明艳的玉石一衬,她肯定不怕了!
将那些形容可怖的根雕从脑中挥去,舒沅看向他刚装到竹篮里的可爱小兔壮胆。
顿了顿,续道:“如果裴六哥哥要给我做。什么样的我都喜欢。”
这些天来来去去,舒沅也大致摸清他的脾性。
没说不行,那至少是勉为其难地能行。
转念想到熟识的世家子弟养得都是威风凛凛的细犬,她想要的是另外一种……
但眼下她不敢提太多要求,依依不舍地将目光从竹篮移开,缓声道:“和平时做得差不多就成。”
她放眼看去,钱伯做的差不多是集市上最好卖的那一类,就,小孩子喜欢的那种!
他应该
', ' ')('听明白了吧。
裴见瑾不置可否。
舒沅仗着这是钱伯的地盘,裴见瑾不会劝她回去,揭过木雕的事,开始过问他的伤情:“裴六哥哥感觉好些了吗?”
钱伯洗了一盘金桔,裴见瑾从他手中接过,放到桌上,答道:“顾大夫医术高明,大有好转。”
舒沅笑得眉眼弯弯:“那就好。”见他端来金桔,拈了颗送入口中,一咬下去,小脸皱成一团。
实在受不了这股酸味,舒沅可怜兮兮地问:“裴六哥哥,有水喝吗?”
裴见瑾倒水递给她。舒沅接过去,小口小口抿着,待酸涩淡去,乌眉才又松开。
裴见瑾看在眼里,觉得她生动的眉眼有些可爱。
金桔的酸味不重,她连这点酸都不能吃。给他送来的点心,格外精致,定远侯府的厨娘没少用心。
裴见瑾拿了颗金桔,尝了半口。舒沅紧张问询:“酸吗?”
裴见瑾如实作答:“是甜的。”
舒沅眨了眨眼,很是满意:“兴许是我把最酸的挑走了。裴六哥哥再选,都是甜的。”
舒沅离开后,钱伯看人影远去,回来找到裴见瑾,跟他说:“木头快用完了,六公子哪日去镇上,能否替老奴买些回来?”
裴见瑾扫了眼箱中木材,还剩下一半。钱伯这是想让他去仔细挑一挑料子,来做送给她的木雕。
先前裴衍指使方英到他院中闹事,他越是不为所动,方英田七这些人下手越是狠重。碎瓦破窗,都是他们的手笔。
今岁夏日雨水繁密,钱伯背地里帮他修过几次屋顶。加上这里又清净,裴见瑾便偶尔过来坐坐。除开能避开方英那行人,钱伯要去镇上售卖木雕,也给了裴见瑾出门的理由。
已有段时日没与董易会面,也该去一趟了。去见董易的路上,顺便给她挑一块料子,也不麻烦。
裴见瑾回屋时,福顺已经从厨房取回午饭。
简单素净的食盒换成黑漆提盒,上下四层。桌上有鱼有肉,与常日里送来的粗茶淡饭毫不相关。
福顺说是厨娘拿来的,都没要他自己提。
裴见瑾心中了然。舒沅成日往这儿跑,叫有心人看在眼里了。
舒沅昨夜睡得太好,这日用完午膳,没有半分午歇的想法。
昨日买回来的各类小物尚未全部收拾起来,春桃颇为贴心地把她最偏爱的那几个放在书案上,方便随时拿取,那个巴掌大的小灯笼赫然在列。
舒沅看到这个小灯笼就犯愁。
宫中元宵挂的灯绚丽多彩,珠灯繁复华美,有两人高,抬头望去,璀璨富丽。这样一挂珠灯,数百两一架,布置起来也很是费时。
这盏小灯是按照珠灯的模样制成,用料不大讲究,更不若寻常珠灯繁复。但色彩丰富,小巧可爱。舒沅一看就喜欢上了。
在数家店铺流连,她和杨叔几乎是目不暇接。
昨夜只觉得喜欢,今天一细看,发觉它和梦里的那个灯笼有几分相似,只是后者要大上许多。
他过几年会喜欢这样的灯笼吗?
还是这小镇的生意太红火,走入京中各家,宫里也跟随了大流,着工匠制了这般模样的,来图个新鲜?
卖灯的商贾今日不再外出,正好可以过去找一找。
天色渐晚,舒沅又到了那条长街。
那小童的确没有骗她,制售灯笼的店铺都开了门,站在青石道上,灯火煌煌,美不胜收。舒沅一一看过,却没有寻到与梦中那盏相似的,不免有些沮丧。
昨日卖小灯笼给她的那个老板娘一眼认出她。舒沅路过时,老板娘将她叫住,“小姑娘在找什么?我们店里的师父有双巧手,你若在别家找不到合心意的,可以来我们这儿定做呀。”
舒沅想了想,问道:“前一日在你们店里买的小灯笼,有大些的么?”
老板娘笑声爽朗,拊掌道:“这你可就问对人了。斜对门那铺子瞧见没?我见他家新出的花灯好看,便问她要了些珠子,做了这种小的。”
舒沅顺着老板娘的目光看去,闷闷道:“怎么又没开门?今日又去哪家吃酒了?”
老板娘哎了一声,连忙为老友挽留这桩生意:“自然要开门做生意的。她酒量小,还学着人家多饮,早上撑着精神开门,午后便去歇了。这天也快黑透了,她也该来了。”
老板娘先前便注意到舒沅挨家看过,知晓她不会轻易离去,便道:“姑娘找个地方坐坐。我派人去催催。”
能找到来源就是最好,舒沅也不急这一时半会儿。老板娘喊来个学徒,三言两语将事交代清楚,又转头将舒沅引到二楼歇息,保证道:“她到了马上叫您。”
朝街的小窗半开,手臂撑在窗沿往外看去,远处接连挂起花灯,空气中传来一股特别的烛油味。
舒沅正看着来往的行人。忽然一片靛青色衣角从视野中掠过,舒沅倏地抬头,那人已经走入小巷,失了踪影。
春桃看她探出身去,胆战心惊
', ' ')('地将她拦住,而后往外面扫了眼,街道上灯影婆娑,和先时并无不同。
春桃摸了摸她的手,发觉有些凉,半阖了窗,问道:“姑娘看什么呢?”
舒沅满足地轻叹:“春桃的手好暖和。”顿了顿又道,“没什么。许是认错了。”
镇上唯一一家开门的书斋,门虽朝街敞开,里头的小厮却没有迎客的意思。
整日无人上门,柜后立的这人只管看好钱匣子,另一个呆头呆脑的仆役成天捏着巾帕四处擦拭。
裴见瑾步入,柜后那人稍稍抬头看了他一眼,不过很快便老实地低下头去,轻声道:“董大哥在后院,公子请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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