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孝期笃地转身,踉跄跑向蒋孝明,钳住他握着对讲机的手腕,大口喘息。
蒋孝明马上问:“人还好吗?只有一个人?头发,长还是短?”
那边回话:“只有一个,伤势不明但意识清醒,板寸。”
“是那群!”蒋孝期嗓音已经哑了,雨水顺着黑发汩汩淌过脸颊再沿下颌滴落,“带我过去——”
蒋孝明大跨步向主路救援车方向走过去,大声喊话:“继续找!还有一个!”
那群被两名身穿橙色制服的搜救队员搀扶攀上主路,浑身雨水湿泥非常狼狈,看见蒋孝期的一瞬,他挣开了两人的搀扶拖着蹒跚右腿走过来。
蒋孝期比他速度更快地迎上去,双手揪住那群的衣领狠狠一搡:“他人呢?!我怎么跟你说的?啊!他在哪儿!”
“喂!喂喂!”蒋孝明插进来,用力将他俩隔开,推着蒋孝期的肩膀向后拥,“你先听他说!嘘,冷静!冷静点——”
那群显出从未有过的虚弱,唇色惨白,颧骨上有明显淤青,右腿的裤管被利刃划开尺来长的整齐破口,污脏得看不出是泥水还是血水。
他茫然左右看了看,目光因为失血和失温有些涣散:“车,给我一辆车,我带你们去找他……”
救援医生跑过来焦急地喊:“先让伤者包扎!他腿上刀口一直在流血,拖下去会出人命的!”
蒋孝期登时一怔,那群却一把推开了那位医生,癔症般喃喃念叨着要一辆车。
“上救援车!”蒋孝明和医生一边一个搀起那群,“你告诉司机怎么走,不耽误包扎!不耽误救人!闻儿!开我车跟上——”
晃动的救援车里,那群右腿的裤管被整个剪开,露出一道皮肉外翻几乎深可见骨的狰狞伤口,不停向外渗血,已经被雨水泡得肿胀发白。
“只能先临时处理,尽快送去医院缝针。”医生给他注射破伤风针剂,开始清理创口。
蒋孝明问:“你慢慢说,什么情况。”
“有车追着撞我们,两辆……是三辆,”那群疼得嘴唇发颤,“大切和辉腾从市区跟过来,还有一辆汉兰达,突然出现在山道上。”
“发卡弯那里,少爷甩开了一辆……辉腾坠崖了……”
蒋孝期听得肝颤:“你俩到底谁开的车?”
“先是我,进山后少爷让换他开,”那群维持着一线清明,没有说出换司机的真正理由,“他说这条路他比较熟——”
是闭着眼睛也能跑赢所有人的熟吗?蒋孝期想到周未跟他吹牛耍赖的模样,心里泛起一阵酸疼:“你们怎么会分开的?”
那群闷哼一声,攥紧车里扶手:“他把追车甩开了一段,然后进了林子里的小路,就在前面,再往前一点……我让他下车躲起来,开走了车子引开大切和汉兰达……汉兰达车上有专业的杀手,两个人,蒙面,用军/匕……我遇上他们,他们发现我不是,没有纠缠……快一点,我怕他们找到少爷……”
救援车停在小路边,蒋孝明按住那群的肩膀:“你留在车里等,警察的支援已经到了,交给我们。”
“你最好也……”他又转向蒋孝期,对方背影跃出车门,头也不回向那条小路疾奔进去。
蒋孝明招呼大家小心,从小闻警官那里接过配枪:“找到人,越快越好,这种天气那个小身板怕是撑不了太长时间——”
众人散尽密林,二人一组。
蒋孝期跟蒋孝明和闻警官这组,下车时顺手捞了只强光手电,三人一路找下去。
雨声不停,敲在枯枝落叶上的碎响令人心神不宁,偶尔传出一两声戚哀的鸮鸣,副本环境可以说非常不友好。
冷白的光柱不时划过森冷夜幕,惊起蛰伏树丛的小型动物。
周未会怕黑,周未会怕冷,周未也会怕老鼠蟑螂……小未,你到底在哪儿?!七哥来了,出来好吗?
晃动的光柱突然扫到一点反光,蒋孝期将光线原路移回,照到了挂在一截折断树杈上的那只助听器。
他将冰凉的耳机捏在手心:“不用喊了,他听不见。这样的环境他也看不见路,应该就在附近了,他走不远——”
蒋孝期努力安慰自己,他在的,他不出来只是因为没听见自己在叫他。
小未那么聪明,一定会乖乖躲起来等自己,不会给任何人发现。
搜救范围重新划定,队里还带了只警犬过来,纯种德牧黑背。
蒋孝明摸摸狗头:“有没有什么带着周未气味的东西,给它打个样。”
蒋孝期脱下自己的外套:“衣柜里的香囊气味是一样的,他那件穿得少,味道应该更重一点。”
哎呦这猝不及防的狗粮,撒得太不分场合了!
训犬员让警犬嗅了嗅蒋孝期的外套,警犬围着蒋孝期转了两圈,然后带着训犬员跑了。
蒋孝明把所有警车调集到附近,不用鸣笛,让警灯对着这片树林狂闪。
蒋孝期继续向深处找下去:“没用的,他有时候聪明得……离谱,会以为坏人在骗他出来。”
周未缩在岩壁下面不敢乱动,他太冷了,湿冷的水汽仿佛从地面上蒸腾起来也能把他浑身上下都浸透。
那块德芙巧克力一共有七小块儿,已经被他吃掉了六块,只剩下最后一块握在手心里,又硬又冷,他冻得味觉也快消失了。
远处似乎又有手电筒的光柱扫过来,之前也有过一次,也许他会错过搜救,但冒然出去很可能是送死。
那群现在不知怎么样了,但自己的一时安全是他搏命换来的,所以不管有多难,他一定要坚持下去。
蒋孝期一定回来找他,蒋孝期找不到他是不会离开的,他做好了在这儿苟过一夜等天亮的心理准备。
周未正在犹豫要不要吃掉最后一小块巧克力,忽然留意到地上的一团光晕靠近了,正照着一个劲悍的身影。
一条黑脸黑背三角耳的大狼犬正蹲在他对面,隔着比他想象中要稀疏的藤蔓对他狗视眈眈,张口吐出一截粉红的舌,哈嗤哈嗤——
“!!!”周未绝望地靠在岩壁上,同样是野狗蹲的造型与狼犬对峙。
不要过来啊!求求你……我没什么肉的,你要吃巧克力吗?给你吃好不好……单单听说过山里有狼的,怎么还有狼狗啊啊啊——
“人在这里!”南方口音的训犬员喊声动人,若干条手电光束汇聚过来,周未抬起袖子挡住眼睛。
蒋孝期大踏步走过去,按下一排手电筒:“不要照他眼睛。”
蒋孝明心口一下子松开了,吹了声响彻云霄的流氓哨,将手中电筒的光打在蒋孝期身上:“上吧!骑士——”
然后周未再睁眼,做梦般惊悚的一幕发生了,狼狗消失,蒋孝期出现!
蒋孝期背着光蹲下来,周未也只能约略地看清他的大概轮廓,于是伸出双手去摸他的脸,然后是肩膀、大臂、胸口……
蒋孝期将手心里攥热的耳机帮周未戴上:“我没受伤,一根汗毛都没有。”
“那群呢?”周未牙齿打架,又冷又紧张又激动。
旁边一道声音响起来,带着泪意:“我在这儿,我没事。”
周未苍白的脸上绽出笑容,雨水流下脸颊,像融化的冰。
蒋孝期指尖轻轻沿着他右颊那道划伤抚过:“你受伤了——”
跟着,他用力将他拥进怀里,很用力,像要将他衣服里的水汽全部挤出来,再用自己的体温蒸干。
“我破相了,”周未说。
“嗯,为我破相了,你可以赖我一辈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