展翔垂着的脑袋被哥哥戳得晃了晃,周未扯纸巾擦手:“行啊,学会骗我了……也是,你成年了,长大了,现在给你生活费的是你蒋哥,陪你喝酒看病的有你耒哥……我看我是没什么用了,你歇着吧,等滴完了给你耒哥打电话让他来接你。”
周未起身要走,展翔赶紧拉住他,眼巴巴抬脸:“哥,你别生气,是我不对!我就是怕刚才,怕耒哥下不来台,他那个人死要面子——”
“你以为我不了解他,还是不了解你,眉来眼去的!”周未重新坐下,“现在大白天,我又不瞎。”
展翔刚要开口解释,周未抬手制止:“行了,你俩的小秘密不用告诉我,我也不是什么不给自由的封建大家长。哥知道你是个靠谱的,人际关系也简单,不会干什么出圈儿的事。小耒……他要是遇上什么,咱们帮不了也没办法,是听他倒倒苦水还是劝解几句你自己拿主意。”
展翔本来就对周未亲近信任,也知道他前二十年对周耒比对自己更好更关心,咬咬嘴唇:“他,好像跟家里吵架了,应该是跟他妈。昨晚他妈让保镖到处找他,他没地方去就在运动场坐了一夜。”
周未瞪大眼睛:“所以你也坐了一夜?然后他活蹦乱跳的,你烧成熟虾?”
展翔尴尬地挠挠头,马上想起什么:“就前几天吧,我还帮他解锁了一个忘记密码的文件夹,文件名就是‘妈妈’,当时我还以为这人……哎,没想到昨天俩人就吵成那样……”
周未心口一跳,面上依然平静:“是他那个笔记本存的?玫瑰紫。”
“就是那个骚包的电脑!”展翔点头。
周未:“……”
“他也没跟我说为什么吵,”展翔继续挠头,“也可能我喝高了没记住,就是什么他外公外婆是四分之一个混蛋,然后他妈妈小的时候过得很苦之类的……对了,他说周太太是被姓姬的收养的,本来叫季清……”
周未突然抬起头:“叫什么?”
“季清,姬卿,”展翔不很确定,“应该就是季,两个名字听起来很像。”
“哪个季?”
“姓季的季,纪晓岚的纪或者禾子季,我也不知道,他就随口一说。”展翔看出周未反应有点明显,担心地问,“哥,怎么了?”
“没什么,”周未拨了蒋孝期的电话,接不通,才想起他现在在飞机上。“你累了先眯一会儿,我出去抽根烟。”
“医生让你戒烟呢!”
周未转到楼梯间,在袅袅烟雾中微眯双眼,回忆起去年夏天的墨林之行。
季清,姬卿从姬家带来的保姆姓季,远房亲戚,他怎么早没想到……
蒋孝期在碧潭的房子里整理出必要保留的东西,其余一概留给房东变卖处理,母子俩经常搬家东西不多,值得带走的就更少。
他给蒋孝明打电话:“26.73m的视频文件我找到了,的确是一段b超影像。”
“艹!”蒋孝明低骂一句,“第二种可能,你妈太聪明了,她的确没有证据,于是随便发了段手机里存的视频保命,你爸也不确定她发了什么出去,所以二十几年不敢动她。不过我不喜欢这种可能。”
“没错,大概率是这样,只要她立即删除原件,留下发送痕迹,蒋柏常不是警察,他没有能力辨别发送内容。”
倘若这是真相,二十五年前的案件几乎走进了死局。
蒋孝期在书房中仔细翻找,他不想放过这个可以挟制那父子俩的机会。
虽然保持缄默对蒋桢来说是心理安全区,或者她想保护什么人,但只有跟蒋孝腾正面交锋过的自己才最清楚笑面背后的獠牙有多森寒锋利。
相册里的照片被一张张抽出来翻转、摊开,什么都没有,这是他要带走的东西,蒋孝期重新一张张插回去。
等等,蒋孝期捡起一张三人合影,那是周未二十岁生日那次来碧潭家里看过的照片,拍的是七八岁时的蒋桢和另外两个男孩子。
蒋孝期将照片拿近了仔细看,他的视线从三人移向他们身后的背景。
这张黑白照的背景是一堵砖墙和一株老树干,实在很容易让人忽略,而此时,他的视线全部集中在那株只拍到一截树干的老树上。
蒋孝期见过这棵树,虽然普天之下的树木何止千万,但没有哪两株是完全相同的。
那是一株老柏树,树干上纵裂的树皮呈现出明显的顺时针扭曲,一米来高处有个巨大的树瘤,树瘤上残存一截枯朽的秃干。
他曾见过这株老树的不同角度和全貌,在周未墨林写生的照片里。
蒋孝期捏住边角的照片有些颤抖,无数念头牵丝挂缕从他脑中呼啸掠过,他徒劳想抓住些什么,比如无法从母亲口中得到的真相,比如被母亲割裂开来的外祖家。
照片里的砖墙上,露出一角门牌,上面是“巷”字,下面是个数字“5”。
在那个东北偏僻的小城镇墨林,有一条小巷,其中的某个5号房舍也许就是他母亲蒋桢出生长大的地方,也许就仍生活着他素未谋面的外祖一家。
蒋孝期看到周未的照片时,以为他拍老树无非是画家的审美致趣或受了周恕之的影响,却没想到还有另外隐秘的原因。
蒋孝期几乎是带着无名火气拨通了周未的电话:“把你去墨林拍的那些树发给我!”
“姬卿原来叫季清她是墨林人!”周未几乎同时对他说。
通话里一阵寂静,两人又都一齐陷入沉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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