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一百零五章</h1>
周未正在厨房煮泡面,他已经掌握了加蛋不散的秘技,就是先将鸡蛋煎熟,再切一块午餐肉同样煎到双面金黄,然后面条里加洗好的上海青,煮熟之后重新捞回碗装面桶,煎蛋、肉、青菜摆盘,浇上汤汁……看上去有一点精致也有一点健康的升级版泡面自带bgm和高光滤镜新鲜出炉!
这边还要抱着手机给客户回消息,周未手忙脚乱、肠胃哀嚎,偏偏房门又给人擂得山响。
蒋孝期前一天没给他留吃的,翻来找去只有一个滚在茶几下面沾了血的蔫苹果,厨师又切了手,看来好日子是过到头了。
周未指尖捏着覆膜的纸壳碗沿小心翼翼往餐桌上端,喊了一声:“等下,马上!”
旁边大门仿佛成了声控,滴答一声解锁被人从外面推开,周未手一抖,以万千期待为调料精心烹制的美食弃舌尖而去,啪叽糊在地板上。
周未还没来得及愤怒或恐惧,便被门外扑进来的人影撞得后退了好几步,他突然不慌了,有这里钥匙的人除了他就是蒋孝期。
蒋孝期没换拖鞋,但精准地跨过了泡面,发狠一般将周未抱在怀里,那种可怖的力道像是要将他嵌进自己的胸腔,用他来压平那颗疯狂跳动的心脏,填满空落的五脏六腑。
周未喘不上气了,肋骨不堪重负地疼起来,他有点庆幸自己还没吃东西,不然很可能被挤得吐出来。继亲死他之后,蒋孝期又解锁了新的杀人模式,周未自觉命不久矣,他开口想说话,一口气就被挤出胸腔,发出不和气氛的诡异喘息。
“怎么了?”周未脑子再迟钝,也感觉到了这人的不正常,直觉是不好的,通常只有在分离到来时才会表现出强烈的不舍,拼命抓紧皆因不得不放手。
蒋孝期将下颌垫在他肩头,浓重的喘息透过耳机传入大脑,周未忽然开始心疼对方,是因为我,他又面对什么选择了吗?
周未不是恋爱脑的纯情少年,他很早就懂得取舍的滋味,好像画画是他的真爱,但二十岁之前他不得不一次次放弃,你以为的“最重要”,总会遇到不曾想的“更紧急”,所以“最重要”也还要放一放、等一等的。
“小未,我……”
然后,世界一片寂静,蒋孝期摘掉了他的耳机,只余细微气流擦过耳廓,周未知道对方在说话,但他连他的嘴型也看不到,根本不知道他说了什么。
有什么话是一定要对他说,又不能让他知道的呢?
周未在心里苦笑,手臂圈住了那人□□的腰背,很多人,连我自己,连你,都觉得我应该怨恨你,其实没有啊——
你不想解释的原因,我不会问;你不想说的话,我不用听;你不想留,尽管走吧。
“很欺负人啊,”周未喃喃。
蒋孝期终于松开他,周未像刚刚潜水闭气过一样深呼吸了几下,他看见蒋孝期在笑,睫毛却湿哒哒的。
“我好饿。”周未仍然顽强地对他手语教学。
蒋孝期帮他戴好耳机,俯身在耳机上亲出一个爆破音:“我们出去吃大餐——”
周未高兴地蹦了一下,然后飞快跨过地上那滩泡面跑去换衣服。
蒋孝期总是对他笑,笑得比以往任何时候都多,但周未看得出他装了很多很多很沉的心事,他不想拆穿,因为他帮不上忙,所以他也回给他很多很多笑。
生存像一道推导题,蒋孝期想保护的人不过蒋桢和周未两个,为了这个最终目的,他需要得到趁手的武器和安全的堡垒。
蒋孝期在这两年时间里将蒋桢身边的医护查了个遍,换上自己的人,然后宥廷突然冒出来说我们也安插了人手来保护夫人,然后他从始至终都没怀疑过的林木突然成了陈年疑案的嫌疑人之一,所以是信狼还是信虎?
就算蒋孝期聪明如狐狸,凭他自己也是斗不过虎狼的,所以他得找只大狮子罩着,同时提防着不被大狮子吃掉。
蒋孝期隔日去见蒋柏常,距离水月长安中标已经过了两天,他猜到父亲该找他谈生意了。
“你母亲身体还好吗?”蒋柏常问,自己却接过秘书递来的各种不老药吞下去。
蒋孝期把一只装巧克力的金色提袋放在木桌一角,以前蒋桢很喜欢吃这个牌子的榛果巧克力,生病之后就忌口不碰了。
“还好,她让我带给你的——”
袋子里装的不是巧克力,而是一条手工围巾,巧克力色带榛形凸纹,触感像绵长岁月,说不出的柔软。
蒋柏常脸色有一瞬间的怔忡,从蒋桢决定离开的那天起,这还是她第一次主动给他反馈,整整二十五年。
“听爷爷说,你不想留在国内的aoi,为什么?”
蒋孝期摇摇头,随手摆弄茶具开始泡茶:“我的居留期快满了,大哥刚还说他新订的庞巴迪挑战者下星期到货,问我有没有兴趣首航。”
他说得越随意,蒋柏常想得越复杂,这摆明是大儿子要赶小儿子回美国,藩王不入都,防的什么显而易见,且谁也说不好这个“首航”会不会变成天空版“铁达尼”。
如果蒋孝腾不缺一个人形血袋,恐怕他再见不到这母子俩了。
久居高位的老人家都有一个通病,和古代在位时间长的帝王心态差不多,既希望储君宏图霸业,又忌惮储君取而代之,恨不能问天再借五百年。
更何况,如果这位储君已经到了知天命的年纪,且天命还未必长得过自己的老子,他难道不着急?
人若急了,什么都做得出来,知子莫若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