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不戴耳机也不抬头,说明根本不想和自己交流,那就这样陪着他吧。
周未正用画画时的专注在给蚂蚁们铺路,帮助它们逃到高处。
他知道前面那个人是蒋孝期,就算他换了新的皮鞋和西裤,他也认得出他脚踝的样子、迈步的姿势,甚至他身上逸散的气息。
只是周未没想到他会出来找自己,那群告诉他的吗,他这样跑出来,标不要了?洋鬼子那边的aoi也不要了?
周未吸了吸鼻子,秋雨过后气温总会下降一些,他这件毛衣看着有些厚度,但不禁风吹,透进来的凉意激起一层鸡皮疙瘩。
为什么穿这件,因为它是红色,显眼的红色,让蒋孝期一眼就能看到他,和高考那天一样。
眼前的水洼小路有些模糊,来来回回的蚂蚁都看不清了,周未觉得鼻头酸涩,特别委屈。
他为什么要假装失忆呢?因为只有这样才能平和地面对蒋孝期啊,不用纠结是该原谅还是该怨恨,他来任他来,他去随他去。
反正我不记得你了,不记得你的好,也不记得你的欺骗。
但他还记得当年蒋孝期不告而别时,自己的心有多疼多不甘。
周未整夜睡不着,提前预知的离别要比不告而别更加磋磨人心,他要走了,又要走了!
周未想,没关系,反正我把你忘了,但这一次你离开,我要睁大眼睛好好看着,记住你弃我而去的样子,你别想再一次偷偷逃掉。
周未真的睁大眼睛,想把那滴快被地心引力夺走的眼泪吸回眼眶里,不要掉下去啊求求你……啪嗒!
蒋孝期眼看那滴晶莹的露珠在湖面缓缓凝结,好大一颗倒影出水光树影,倏地跌落,砸翻了小路上的一只蚂蚁,造成轻微塌方。哭了?
他心头倏然一动,是因为忘不掉我才委屈到哭出来。
周未祈祷他没看到,毕竟只有一秒钟,他轻轻吸了下鼻子,眨眼挽留另外一滴。
不要啊,好丢脸,他又不是女孩子,被男人甩了还能嘤嘤嘤扑过去撒撒娇求复合,不要那么难堪行不行?
周未丢下手里的小树枝,甩甩手站起来,看着蒋孝期露出适度错愕,然后笑了,大眼睛依旧湿润,仿佛被这连雨天浸润饱和的土壤。
我,走了。他用手语比给蒋孝期,然后双手插进裤袋沿着石子路向大路走过去。
蒋孝期掐熄烟,起身挡在他面前,将自己的西装外套脱下来,裹住周未。
周未抬头看着他,神色茫然,目光却被对方的眼神缠住。
蒋孝期微微低头对他说:“小未,要不是这里有个摄像头正拍我们,我好想亲你啊。”他抬眼撇了下檐角的监控,视线再收回来,温柔里藏着侵略。
不要脸红,不要脸红,不要脸红,周未内心狂啸,看得懂唇语的他,人设应该不知道对方在说什么!
周未垂下眼睫,头也垂下去。
蒋孝期伸手,拉起他白皙的指尖,跟着整个手掌裹进掌心。
周未被蒋孝期牵着,迈上台阶,穿过大堂,走进电梯……他突然反应过来,赶紧将手抽离出来,去摘肩上披着的外套。
蒋孝期抬手按在他肩膀上:“穿着吧,你手很凉,等我一会儿,然后我带你回家好不好?”
他不管他听不听得见,柔和地跟他说话,相信他懂得自己的意思,果然,周未接受了这样的打扮,不再要还他外套。
蒋孝期从工作人员那边签字领了多一张临时通行卡,又从柜台的糖果盘里拿了一根棒棒糖塞进周未手里,领着他从后门进去,找了个角落的位置让他坐下等。
二十分钟,他在周未手心里写了个数字20。
刚好前一个代表述标结束,蒋宥茵深吸一口气刚要起身,突然肩头一重,被蒋孝期抬手压回座位。
蒋孝期径直走向讲台,ppt已经投上了大屏幕。
宥茵在座位上抚胸,宥廷也掩饰紧张地虚握拳挡在唇上:“我的天,居然赶上了。”
周未坐在黑暗角落里,目光追着台上耀眼的蒋孝期,他没穿正装外套,只一件毫无修饰的白衬衫,结了条裂冰暗纹的葡萄紫领带,用一字型浅金领带夹固定。
周未手心的温度几乎要将那颗棒棒糖融掉,他盯着蒋孝期的脸,看他用自信得体的眼神和肢体语言讲解设计理念,与提问的评委互动,下意识在心里翻译他并不完全理解的讲解词:……这部分结合了细部复古的榫卯结构,兼具艺术性和观赏性,也体现了建筑技艺的传承……我们的整体设计遵从环保理念,充分利用自然光和太阳能,构建生态建筑系统……常怀水月在心间,盛世天下久长安。水月长安将成为丹旸新的标志性建筑和城市文明的新地标……
蒋孝期回答完问题走下讲台,经过一排排坐席,径直走到周未面前,弯腰向他打手语:回家。
周未仍有种做梦般的茫然,这和他预想的结果很不一样,直到被蒋孝期拉着塞进车里。
蒋孝期帮他剥开糖纸,抬起手停在半空,想了想还是打开储物箱找纸和笔。
周未从口袋里摸出耳机戴上,看着蒋孝期弓腰卖力翻找,问:“你要说什么,我现在听得见。”
蒋孝期动作一滞,转头,表情由佯怒转为无奈,目光停在周未被棒棒糖鼓起的一侧脸颊上,他眼睛又黑又大,瘦得脸颊尖尖,这样鼓起腮很像某种有颊囊的小型动物。
蒋孝期凑近他,鼻尖几乎擦上周未染了糖汁的薄唇,嗅着清甜的甘柠香。“我要说,给我尝尝你的糖是什么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