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有人都像在努力回到从前的模样,扮演从前的自己,虽然这个家的从前并没有什么特别值得留恋的美好。然而,戏演得再投入始终不是现实,注定是一场聚散随缘的宴席。
周琛一碗水端平地祝福了两个参加考试的孙辈,还十分家常地嘱咐他俩提前检查好要带的东西,别落下准考证身份证。坦白说,这比动辄就要捐个什么馆更像一个爷爷,上了年纪琐碎絮叨的爷爷。
他没提任何亲子鉴定的事情,尽管周未估计那个结果按照周家这种身份的委托人来说应该已经做出来了。
周未甚至故意给周琛创造了单独留下他说话的机会,但周琛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询问他明天是否还能回家吃饭。
“蒋小叔送我去考场,晚上我还住他那里,离考场近来去方便。”周未据实相告。
周琛似乎有些遗憾,但终究没再说什么。
这反而印证的周未心头早已明晰的预感,谜底要留到考试之后再揭晓,提前说了怕影响他的情绪,那一定不是什么好的答案。
但外人并不了解,此时能够影响他情绪的东西不再是那些板上钉钉的事实,而是他可以凭借努力去争取的未知未来。
周未从大宅出来,蒋孝期仍在车里等他。
他这种远超监护人、直逼狱警的如影随形式守伴,令全天下未成年人的亲妈汗颜,也令那群无地自容地生出了职业危机感。
周未觉得还蛮受用,不知道时间长了会不会烦他,反正现在挺喜欢的。
蒋孝期驱车向西,濡湿的夜风带着落雨前丰沛的水汽,吹在脸上已经有了盛夏的温度。
周未打开大沃的天窗,仰头看上去,慨叹:“可惜寂夜无星月!”
“吟赏却非独一人。”蒋孝期驶离五环匝道往西山鹿园方向驰去。
周未讶异地看向他:“你不是理科状元吗?居然接得这么快!”
“我语文考了130分,”蒋孝期丝毫不谦虚,“对你的期望是……算了还是不给你压力了。”
周未咋舌:“你可真是没给我压力!”
蒋孝期闷闷地笑出声。
周未拨弄他车上没开机的手台:“带我来这儿干什么?你不是说考试之前绝对不能生病受伤,连个苹果皮都不许我削吗?”
蒋孝期:“那是因为你的确削苹果皮时削破手指过啊。”
周未无语,又按捺不住斗嘴之魂:“那来飙车吗?你这车最高限速才一百八。”
蒋孝期:“不够你兜风吗?脑袋从天窗伸出去,张大嘴巴,能给你兜出疝气你信不信?”
周未:“……”
他飞车在这条路上驰骋过上百遍,见过鹿园山道的无数次夜景,每一回视野里都是极速之下的糊成一片,从未真切地感受过这片野趣。
虽然此刻天阴沉得像洗过笔的水盆儿,被车灯拖长的山路崎岖灰白,比当初夜攀清净山的景致还不如,但……
身边这个人,敌过一切!
蒋孝期谨慎地过弯,突然对周未说:“这辈子,第一个带着我不要命狂奔的人是你,周未,你带我漂过刚才那个发卡弯的时候,我的心脏都快跳出来了……我的心,从来没有因为一个人跳得那么快过。第二次让我心脏狂跳的人还是你,在海里……第三次,也是你……”
周未不敢转头看蒋孝期,两人保持着网约车司机和乘客的姿势,但他烧着的血已经涌到脖颈、脸颊、头顶……
他觉得再不冷却,自己可能会爆头,现在给他一盆水,他一头扎进去大概会沸腾出咕嘟咕嘟的气泡。
周未腾地起身,将半个身体从天窗探出去,让并不凉爽的夜风带走他无法承受的炽热。
“不管今后发生什么,”蒋孝期说,“我永远都不会对另一个人心脏狂跳了……不过为了我的健康,你以后要乖一点,不要让我总是心动过速。”
周未无法形容这一刻的感觉,他心口酸楚却想放声大笑,抑制不住地翘起唇角又双目湿润。
夜风吹得他醺然不辨四方,他知道今后只想朝着这个人的方向走过去,无论高山、无论汤河,无惧险阻、无畏幽长。
周未拢着唇,在夜风里呼喊:“蒋孝期——我喜欢你——蒋孝期——你喜欢我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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