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五十章</h1>
周未直挨到元旦假期的最后一天才回周家大宅吃这顿迟来的团圆饭,好在他不是唯一的祸首。
周恕之赶在元旦前夕去了东京浅草寺,拜访那里一位精通根雕技艺的大和尚,许是相谈甚欢忘记今夕何夕也误了飞机,2日才返回丹旸。
周琛一口气憋了三天,险些将刚刚割掉的肿瘤又气得鼓回来。
倒是周耒这几天一直在家,要么关在房间里做功课,要么陪爷爷下盘围棋,也是老爷子脸上难得的晴色。
“总算舍得回家了?!”
周未进门,周琛兜头一句压着火气的讥讽,脸色晴转多云。
“爷爷。”
周未做好打不还手骂不还口的心理建设,预备着将这多日难得的一餐团圆饭蒙混过去,因此语态都是恭顺绵软的,好像他那一身呛人的刺儿都落在了蒋孝期家没带过来。
一家人在一张桌子上吃饭二十年,勺子没有不碰碗沿的,像周未这只勺子,恐怕已经习惯了将饭碗当成铜锣敲。
那种理想和现实不可调和的冲突在父子亲人之间不亚于刀兵相碰,未见血光却刻下道道深不见底的沟壑,不想跌成粉身碎骨唯一的办法就是小心绕行。
有些矛盾,越是亲近,越难化解。
周未离家有段时日了,虽然之前他住在家里也很少跟爷爷碰面,周琛这段时间却着实想念他,可能是他真的老了。
周琛见孙子一身顺毛,火气消了大半,想想前几日收到的成绩单,这混账东西居然进步了不止一星半点,可见他在蒋孝期那也是下了功夫的,于是再端着也就剩下点儿火星子了。
大过年的,任何矛盾都能暂时搁置。周琛冲他招手:“过来坐,最近念书辛苦吗?让厨房炖点儿补品,这是什么脸色!”
周未听话地坐过去,一沾沙发整个人就随湾就势没了形状:“爷爷,念书是很辛苦,但是没有蒋小叔又念书又补习又照顾我辛苦。您想他每个月才从蒋家领五千块,得给他妈看病买药补营养、得交学费住宿费买资料充饭卡、得养房养车存话费交通费……现在还得养我。”
周未蹭过去枕到老周总大腿上,嗯,这感觉差强人意。
他翘起脑袋:“爷爷,您不知道我俩过得有多苦!一个罚俸三月、一个流三千里,每天只能靠白饭青菜度日,连西蓝花的梗都要去皮炒了不舍得扔……”
周琛:“……”
“我其实还好啦,蒋小叔觉得我要考试又要长身体,有他一口汤喝就有我一口肉吃,有他一碗粥就有我一顿米,他觉得不能辜负您的嘱托得让我顿顿吃饱。你看我这脸色不好吧,是不是发白发绿?那就是白饭青菜吃的,快要吃成兔子精了。哦对了,蒋小叔的脸色还不如我呢!你想他刚给人抽了骨髓也没过多久……”
默默在一旁收拾围棋的周耒听不下去了,真想把黑白子混着喂他吃进去,没见过哭穷哭这么离谱的!再听下去他怕是憋不住要笑场。
跟着听见周未提及蒋孝期,心底又给羞怒烧得不是滋味,那一拳的仇他还没忘。
当时如果换了是周未自己打回来,也许他事后想想也就算了,但凭什么蒋孝期一个外人能理直气壮掺和他们兄弟之间的家事!
周琛心里也知道他这孙子是个什么玩意,刚这堆话挤挤水分顶多能剩下半句真的,就是蒋孝期不能辜负他嘱托那句。
回头一想,他也觉得自己是忙糊涂了,把人托付过去居然没任何表示,蒋孝期是晚辈又不便主动对他提,换了是蒋家的别个也好,不过是利益互换不急于一时,偏巧蒋孝期还是个穷学生。
“哦,”周琛应了声,“回头该给你的那份,就先寄存到孝期那儿,别想着骗了钱去花天酒地,他比我这个老头子懂得怎么治你!”
周未登时一脸春风得意,顺手从棋盘上抓了把棋子黑白不分就往周耒手里的藤篓里塞。
“我就快分好了!起开!”周耒一把抢过藤篓,气呼呼往棋盘上一敦,整个抱起来往书房去。
俩人瞬间意识到,这还是继那晚各自挨了一拳后兄弟之间的唯一一句对话,严格说也算不上对话。
周耒觉得自己没忍住先开了口,输得十分懊恼,明明是他哥先撩闲的!
“哎呦小未,可算回家了!”姬卿从楼上下来,衣着看似很居家,却是精心打扮过,腕上一只翡翠镯子透润得像要滴出水来。
她瞥了眼被周耒摔上的书房门,走到周未跟前:“快给我看看,啧啧,你这孩子怎么能这么跟爷爷使小性儿呢,一家人有什么不能好好商量的……”
像是突然想到什么,姬卿皱了下眉:“小未,是不是还跟小耒两个赌气呢?他不懂事,你是哥哥该管该教训,不能宠坏他。”
姬卿似乎很为难,放轻声音:“就是他这孩子面子大过天,下回你再教他什么最好在家里,学校的话,当着那么多人的面儿……他这不也别扭了好几天,连我们都不愿意见!”
周未听懂了,他妈这是在找周耒挨打那一拳的后账。
那段时间周未没回家,脸上的伤也是在蒋孝期那儿养好的,现在又是溜光水滑一张芙蓉面,但周耒挨的蒋孝期那一拳恐怕也要肿上好几日,可日日都给家人看在眼里疼在心头的。
“小耒就是看着你不肯回家,心里着急,这下回来就好了!”姬卿热络地拢着周未后脑,“来,吃饭了,响螺花胶从早上就炖着,小耒让人特意放了你喜欢吃的见手青。”
说完姬卿又去敲书房的门,周耒磨蹭半天才不情愿地蹭到饭桌前远远挨着周未坐下。
冷碟热羹都仔细搭配过,周家老爷子掌权,家风传统,不像裴家肉眼可见地奢靡,但衣食住行样样精细,也是姬卿多年来的功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