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1>第八章</h1>
蒋孝期一接触到那片背脊,心说真是单薄啊,感觉稍一用力都能将人压碎了,看的时候还不觉得,这样抵在怀里实在太具体了。
周未的蝴蝶骨抵在他肋骨上,硌着心跳,揽在手臂下的肩胛薄而柔软,有种少年抽条的脆弱稚嫩,毫无存在感的三角肌倔强绷紧。
他能感觉到双脚离地时那副身体孱弱的颤抖。啧啧,有点欺负人了。
那又有什么办法呢?小朋友你刚作妖的时候不考虑后果的吗?
蒋孝期狠心地一卸力,整个人挂在周未背上。
周未颤着两腿迈了几步,才像刚刚挑起扁担的人一样稍微找到平衡。
他的喘声透着胸腔传过来,像潮湿的夜风:“小、叔,呃……你这密度、可以啊!”
死沉死沉的。
“受累。”蒋孝期声音倦懒,听起来有点虚弱。
周未不再说话,其实也是没力气说话,捞着蒋孝期那双大长腿小心调整着重心往山下去。
蒋孝期高他半头,蜷在自己背上怪憋屈的,憋屈就憋屈吧,周未觉得自己更憋屈,简直泰山压顶。
他哪儿干过这活儿啊,出门连个腰包都懒得挎。
还好,这里已经算半山腰了,真从山顶背下来,还不如让他跳崖来得痛快。
周未已经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背过人了,印象中上一个他背过的还是周耒。
周耒初三时跟他妈关系紧张,大概就是冷漠中二病对上燥郁更年期,俩人常关起门来吵得昏天黑地。
英泰有宿舍,学生可以申请,周耒中考前那学期申请了住校。
有次他半夜发烧肚子疼,硬扛着不给姬卿打电话,实在撑不住打给周未。
周未翻墙进去,后头追着五六个保安,连夜把他弟背出来送进医院。
得亏国内学校保安不配枪,否则他可能已经被爆头了。
后来这事儿还被学生谣传出好几个周大少恶劣行径的版本,什么半夜翻墙约会住校女生、无视校规校纪硬闯校园辱骂保安……
那次只是背了个半大孩子百八十米,腿疼了好几天,这次估计腿要断了。
没两年时间,周耒的个头儿比他窜得还高,就是中二病迟迟未愈,比小时候难哄多了。
周未稍一分神,踩着碎砂砾脚下一滑,连着蒋孝期往旁边歪倒。
他反应倒快,急忙放低重心,抬手撑向旁边的树,外展膝盖抵着块路旁石蹭了下,勉强没真滚下去。
蒋孝期一条腿已经拖到地上,被他重新捞起来。
周未只觉得刚蹭那一下冒火似的疼,手腕也怼得发酸,低头看蒋孝期的脚踝,裤腿儿已经给血泡湿了。
“放——”蒋孝期刚说一个字。
周未吸气,打断他:“就快到了!”
他浑身都绷得生硬,几个字咬牙切齿,像憋着什么劲儿。
蒋孝期不得不承认自己有些骑狗难下的愧疚,二十岁的纨绔子弟,心智也就十二吧,犯不上对付一个孩子。
他果然心是软的,坏不出什么高度,不然也不会大半夜还回来山上找他。
一抛一捡,这是闲得蛋疼吧?
周未愣是咬牙把蒋孝期一路背回静湾,保镖出来开门的时候吓傻了,竟然没一个接手的。
周未绿着一张脸槽多无口,把蒋孝期背进别墅。
管家小跑迎出来,看见这对组合就胃疼,张着两手啊呀来啊呀去,啊呀了半天也不接人。
“给他、叫医生!”周未把蒋孝期掀到大床上,自己也差点儿栽他怀里。
开了灯,干涸的血和新鲜的血糊了蒋孝期一脚脖子,看着吓人,也瞧不出肿了还是折了。
管家手忙脚乱,蒋孝期皱眉:“没事,别张扬。”
周未已经脱力了,脸色白得瘆人,确定蒋孝期死不了,轻飘飘挪着两腿走出房间。
刚拐上走廊,他一手扶墙,滑蹲下来呕了一地,都是姬卿塞他那碗没消化干净的爱心粥。
周未呕个不停,后面没什么可吐,全是难闻的消化液。
这是平时缺乏运动的人在剧烈运动之后的缺氧反应。
蒋孝期按着伤口听见他在门外呕得狼狈,眼神冷沉,对忙着拨电话的管家说:“别叫医生了,要叫的话就给他叫。”
顿了一下又补充:“给他找个房间休息吧,今晚别走了。”
蒋孝期一扭头,管家会意地倒了温水拿出去给周未漱口。
周未躲着自己吐出来的一地秽物挪到旁边的沙发上,死狗一样靠着捯气儿。太衰了——
管家找人清理,转头见周大少醉八仙似的从沙发上晃起来,拖着脚步踢踢踏踏往外走了。
“小蒋先生请您在这儿……”
周未头也不回,没骨头似的晃了晃手,他得离蒋孝期这扫把精远一点儿,挨一次倒一次霉。
门虚掩,外头的动静蒋孝期听个清楚,丢掉沾血的帕子走出去,二楼下行的电梯已经关合。
蒋孝期站在走廊窗边向下看,周未过了一会儿才晃出别墅,脚步飘得像踩棉花的提线木偶。
管家忙解释:“已经安排司机送周少爷回家了,他不爱受拘束,照顾也是,我们不好贴身跟着……”
他也不知道自己怎么废话这么多,好像不说明一下这位小蒋先生就会很生气,怪他们待客不周,毕竟还有前科。
哎?管家视线蹭下来,看了眼蒋孝期的伤脚,刚刚那几步好像……走得很溜!
啊啊啊,他连忙收回眼神放到自己鼻尖上,像是窥破了什么值得被灭口的内幕——
医生连夜赶过来给蒋孝期清创包扎,他的凝血障碍在之前捐髓时已经引起了医护的重视,这会儿多小的伤口也不敢怠慢,处理好伤口还留了药。
蒋孝期洗漱完毕躺到床上,天都快亮了,换在他之前兼职上早班,都该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