可事实上我哪里有什么分寸呢?一面想着就这样吧,挨过三年分隔两地该干嘛干嘛,到时候大家都忙起来,自然就没有闲工夫再考虑这些事情,慢慢地也就淡下来了。一面我又上瘾似的享受着舒榆特别的关照,自虐一般将我们的距离卡在一个不远不近的位置。
那段时间我能很清楚地感受到,舒榆在有意识想要修复我们的关系,然而她发现我在保持克制控制距离之后,很快地便遂了我的意,非常配合我。这当然不能怪她,算是我自己做的孽。在我们的关系之间,我向来都是比较强势的,令她养成了一种顺从的心理,条件反射般就要听从我的意思。
之前的这些细微末节和地震时比起来真的什么都不算。
我们班是那种传说中被全校寄予厚望的班级,无论在什么时候,学习都是第一要务,就连遇到地震这样的危急时刻也不例外,等到别的班逃命逃得差不多了,我们才被允许离开教室。
在那之前,所有人都得好好地坐在那里,专注于手上的课本,再害怕也不许表现出丝毫的慌乱。
我没想到舒榆会逆着人流过来找我。她们班就在楼梯口,逃生非常便利,穿过三米宽的过道就是楼梯,跟着逃命的人群走下去就安全了。
她在教室门口逮住了我,拽着我的手腕将我护在身后,一路拨开人群脚步飞快地冲下去,等到了安全的地方才发现自己手上被掉落的仿瓷块划出一道长长的伤口。
我与她一样,从前都没有经历过地震,突然间直面这样的灾难,竟然比她更加惊慌,要不是晃眼时瞟到她手上那道血痕,恐怕都还回不了神。
她说不疼。但是怎么可能不疼呢?那么长的一道伤口,往外渗着血。她从小就最怕疼了,稍微磕着绊着就要抹眼泪还要人哄要糖吃。
我那时身上没带着糖,只知道用力地握着她的胳膊,眼眶烫得随时能挤出水来。
人是有应激性的,在遇到危险的时候会下意识做出反应。绝大多数人会条件反射地选择自己逃命,而有少部分人,则会选择去保护别人。
在当时的情境下,我已经分不出神去想她为什么会来找我,而不是去找陶淞年。我心中万千的感慨在陶淞年出现时都变成了冰锥子,扎得我无法再继续握住舒榆的胳膊。起码当着陶淞年的面,我这么做是不合适的。
回家看了电视,我才发现原来这场地震这么严重,满目疮痍残垣断壁的画面在我脑子里挥之不去。差一点,只差一点我们就会变成废墟的一部分了,也许我们还会像被救出的伤员那样,趴在汽车后备箱上被救援人员带出去。
我不禁感到后怕。夜里宿在马路边,我趁着所有人都不注意,独自蜷缩在帐篷里发呆,白天受到的刺激到了晚上才更加显示出威力,竟令我不自觉地有些想哭,心中实在闷得慌。
舒榆又是最早发现的。她很焦急地问我怎么了,然后卧倒在我旁边,伸手环住了我,两个人贴在一起取暖。
我们贴得那么近,一呼一吸间全是对方的气息。她就着这样近的距离在看我,目光在我脸上一点点移动。我紧紧闭着眼,紧张得肾上腺素狂飙,生怕让她听见我鼓噪的心跳。
她的怀里很暖和,即便外套上带着浓重的寒气,身上的温度也烫得让我心里发烧。
可是我总想着,这位置不是我的,然后毅然决然地退了出来,留她在背后错愕不已,半晌都没发出一丁点动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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