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黑点凭空出现在废墟交汇的尽头。
尼禄狠狠眨一下眼睛,用手背抹去眼眶里的水雾。
尽管相隔很远,他立刻认出那是他的罗德。
罗德的身影夹在他视野正中间。这团黑点攒动着,地平线在他后面横亘而过,将视野分割成上下两个色块,上面是灰白的天空,下面是灰黑的地面。那团黑点象日蚀一样越来越大,主宰四周一切灰暗的色调。
尼禄看着罗德一步步走到眼前。
罗德满身都是灰尘,黑衣黑帽。他拿掉长檐帽,用指头弹掉帽檐的积灰,素净的五官隐在散乱的长发之内,在没有彩色的黑白背景下,显出一种古朴的气质。
“你的眼睛红了。”他把鬓边的头发捋到耳后,“我还没死。”
尼禄用后背抵着墙壁又站起来。他软着双腿摇晃几步,紧盯罗德那双黑白分明的眼睛,好象在梦游一样。
“你去哪儿了?”他象刚刚梦醒一样,“我让人找了你一夜。”
罗德踩到高处,坐在一只四分五裂的水泥块上。他叉开双腿,低伏着背,手肘弯着置于双膝,一副凌驾万物的姿态。尼禄逆着天光仰视他,只能看见一副黑漆漆的剪影。
尼禄产生一种抓不住他的惊恐。
“我在一间被炸毁的商铺里。”罗德的声音从那个黑影里传来,“它的爆炸是这场火灾的起源。”
尼禄的眼睛被他背后的天光刺痛,“你找到什么了吗?”
“没有。”罗德说,“所有的东西都被炸成了渣子和黑炭,我几乎一无所获。”
尼禄顺着剪影的流线,一直瞥到他脚下的青苔。那抹苔绿色宛如寄生一般,附在碎掉的墙根处。
“拉丁姆的冬天潮湿得可以把被子挤出水。”他思索着说,“这种天气下的爆炸,可以说很不寻常。”
“不寻常的不止这一处。”罗德说,“我们在救火时,发现有一大批奴隶在自发地救火,而且很有组织,这非常奇怪。我不相信久居底层、从未接受过他人善意的他们会和无私的神明一样去灭火。不得不承认,在鄙夷和恶意里成长的奴隶,是罗马社会里整体素质最低贱的。”
尼禄警然,“那这些奴隶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