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本,那个叫《铜雀锁》的话本。
林良善翻东找西,却都没找到。到底在哪里?她明明放在这里,吩咐红萧不许碰的,不可能有人见过。
她擦了一把额上的汗,喊道:“红萧!红萧!”
红萧进门后,道:“小姐。”
“我箱子的书,你有没有碰过?”
“没呢,小姐说不要碰里面的书,我连打扫都没动呢。”红萧见着她一脸的着急,道:“小姐,是有什么书没找到吗?”
林良善呼吸不畅,脸色通红,道:“无事。”
红萧扶着她到小榻边坐好,安慰道:“小姐要是想看什么书,再买一本就是了。”箱子里的书都是话本,没什么遗世孤本。
“你让我一个人静静。”
最终,她疲惫地揉揉眉心,歪靠在小桌上。白猫睁着一双湛蓝的大眼,默默地陪着她。
果真有邪祟吗?
***
还没等林原查清事情真相,似乎有人已经将这些都解决了,京城中针对林良善的流言都消失了干净。
林府中,张管家也早让账房结算,又让仆从丫鬟打扫各院,挂上新灯笼,准备好各种菜肴,只待除夕的到来。
大街小巷,到处是过年的热闹氛围,买卖年货的有许多。
此景一直延续到除夕日。夜间,名运街道上有一场大型的烟花表演,并有舞龙舞狮,要去观望的人很多。
每年除夕,也是林原最忙的时候,甚至不能在府上吃上一顿饺子,他摸摸林良善的脑袋,道:“善善,你用过晚膳后,便去名运街看烟花和舞狮,这几年你还未看过一次,这次玩个够再回来。”
林原从兜内掏出红封,递予她,道:“这是今年给你的压岁钱,今晚尽管花,准够用的。若是还不够,你就赊账,等我来垫付。”
林良善感动地眼泪冒花,接过红封,想要抱下他,却被林原抵着脑门,失笑道:“你如今都是大姑娘了,可不能再随便抱男子,只可抱未来夫婿,不过也得等成婚后。”
他说的头头是道,林良善点头,笑道:“知道了。”
“对了,记得出门时带着崔折。我开给他高额月俸,可你也没出两回门,这次总不能白浪费,咱们府上也没多少家底。”林原开玩笑道。
“嗯,我不会让哥哥担心的。”
林良善知晓他说这般话的真正涵义。
毕竟是一月,天气寒冷,街上还有落雪。
红萧尚有家人在绣庄上,早到那边过年去。小丫鬟春儿给林良善找了厚实暖和的袄子穿上,又端了刚煎好的药汤来。
她端起青瓷碗,屏气,将一碗苦涩的药汤都喝下。用帕子擦拭唇角,缓了一口气,道:“春儿,你便在府上,不用跟着我。”
“小姐身边没人伺候怎么行?”
“有崔折呢,哥哥也说带他一人便可。”
林良善笑道:“我知晓你和其余人都约好着要去玩,便都去吧。”
春儿推辞不过,高兴道:“多谢小姐。”
名运大街,人声喧腾,到处悬着明亮的灯笼。前晚下的白雪积在红灯笼上,倒映出一片艳红的雪光。
林良善在窜动的人群中走着,眼神都没停留在某处一刻。闵危本是跟在她身后,瞧着她绯红的披风,但渐渐地,他开始走至她身边,替她避开那些拥挤的人群。
“公子说让我护好小姐安全。”
在她转头看向他时,闵危看着她灿灿的杏眸,这般说。
林良善复看向前方,不动了。前方有一处摊位,挤满了人。
“小姐是要吃红糖芋苗吗?”她好似很喜欢这种小食,无论是前世,还是这世。
“我去给小姐买……”
林良善打断他的话,摇摇头,道:“不用,我不吃。”
闵危顿住,眼睫低垂,一副失落的模样。他的头发长了许多,在灯光下,发顶泛着暗红色的光晕,与大雍内地的人不同。
她将目光收回,接着走。其实她根本不知道去哪里玩,但听得旁边有一个孩子拉着父母的衣衫袖子,嚷道:“爹,娘,我们快去那边看烟花,我想看烟花!”
林良善跟在他们身后,到了半安河边,那里又在放花灯,大多是莲花花型,载着人们的希冀向下游飘去。
似乎每年都是一样的活动,毫无新意。
但林良善还是在小摊上买了一个莲花灯,她问:“真宁,你要放吗?”
闵危先是一愣,而后在她平淡的眼神中点头。
她又买了一盏,递予他。
小摊上有笔墨,虽劣质,但已用去大半。两人各自在纸张上写好后,寻了一处人少的地方,将莲花灯轻轻地放在河面上,任它们顺水而流。
林良善站起身,将冻红的手指缩回毛绒绒的袖中,敛眉沉目,忽然道:“真宁,你还记得曾经与我说的话吗?”
闵危抿着薄唇,不知道该如何说。
“你说来梁京城是为了找寻生父,为此你还私自出府去询问当铺老板玉佩的来历,后来更是半夜潜入我的房内,为了拿回玉佩。这些事,你该还记得?”
她静静地看着他,透过那张不属于他的面皮,看向里面。即便那是一张平淡普通的皮,但那双凤眸也足够瞧出此人不一般。
自徐幼娇的死讯传来,话本的消失。林良善始终不得安眠,一切都被打乱了,事情的走向与她的设想完全背道而离。就连刚重生时,自己想要嫁给江咏思的念头,如今都消失得一干二净。
但这些都不足以让她震惊。林良善发现了一件更可怕的事,真宁是不是有意于她?
于爱情上,她很是迟钝,此前只知晓一心对江咏思好,并未注意到真宁的心意。可自真宁从断坡处救了她,她慢慢察觉出不对劲的地方。
林良善开始回想此前种种,越想,那股念头越是克制不住地冒出来。在见到与她几无二致的雪人时,彻底崩塌。
不!
在她即将跳开前世那些事时,她绝对不要再掺和进去。她无法忘却前世的事情,也绝对不能接受他。
即便这世,他对她很好,可这些都起源于她的心机利用。
今晚,她将会挑开这一切。
闵危当然知晓她提到的这些事,他隐隐觉得不安,低声道:“小姐,我都记得。”
“好,那我告诉你,其实我知道你的……”
噼噼啪啪,五彩缤纷的烟花在半空中绽放,周遭升腾起欢呼惊叫声。烟花此起彼伏地湮灭,坠落。
林良善被烟花吸引,抬头看去。
倏然间,闵危抓住她的手,俯身,凝着她皙白的侧颈,在她耳边道:“我带你去一处地方看烟花。”
流动的人群中,两人逆流而上。
闵危护在她身前,拉着她的手,直到一处阁楼。他将兜内的银子全递出去,与她上了阁楼。高处风大,他的后背挡住迎风口,笑道指向远处:“小姐,你看那边。”
林良善被攥地手腕疼,她收回手,朝他指的方向看去。果然更见烟花绚烂,比河岸边清楚不少,也更壮观。
闵危见着她的动作,不觉皱了下眉。
阁楼上,朱红的木柱,雕梁画栋的工艺。林良善扫了一眼,轻声问道:“你如何知道这个地方的?”
“浪客告知的。”他说。
“他也喜欢看烟花吗?”
林良善侧身,极其认真地看着他,红唇轻启:“闵危。”
作者有话要说:在写二更了,但估计很晚很晚很晚,别等了,明早再看吧,flag好立,实现起来好难啊,嗐。
第五十四章
闵危被这一声叫地心脏骤停。
华光熠熠的烟花点燃漆黑的雪夜,折散的光在她的面颊上流转。她的浅褐色瞳孔中,映照着他的影。
“你应该早就知晓了自己的身份,为什么还会想要留在林府呢?”
她的目光专注地落在他身上,但闵危此时已经无暇再想其他。
为什么?
最了解自己只有自己,闵危对自己重生前的这具躯体所有者:真宁,一清二楚。他喜欢林良善,那些美好或阴暗的心思,全都埋在内心深处。
而这些,只有闵危一人得知。
阻止真宁动身前往北疆的缘由,全都是因为她。
正是那一次次的磨蹭,才等来了他的重生。闵危也不知道自己该不该笑,若是此处无人,他该放声大笑,可这里有她,还不能吓到她。
很快,悲哀涌上心头。真宁所付出的,他没有做到;而真宁所得到的,全都转嫁到他身上,让他如今能在她的身边。
不对,他们本质上都是同一个人,没有任何差别,他不必再为这种想法自扰。
“我对你并不是很好,除了在真宁道上救了你,再无其他。”
闵危沉默了很久,反驳道:“不,小姐对我已然很好。”
他开始叙说起记忆中的过往,每说出一件事,都无疑是在他的身上割上一刀,比刀剑还要锋利。那些过往,他都未曾参与。
阁楼有三层高,周围有些剥落红漆的栏杆。林良善站在栏杆前,眺望远方的繁忙街道。人间灯火,除夕佳节,可她的脸上没有喜悦。
“好,就算我对你很好,但你知道我为什么对你很好吗?又为什么会救你?”
她的呼吸间,都是白茫茫的雾气,消散在冰冷的空气中。
“我告诉你,是因为我知道你的身世,知道你的生父是谁?我想要利用你。”
林良善又看向他的脸,却没见到惊讶,笑了下,道:“看来你已经知道自己叫闵危了,其实我早该猜到的。我多次阻止你查自己的身世,你也是心知肚明。”
“你的生父是镇北王闵戈,我知晓你是他流落在外的儿子,想要利用你,让你欠着林府的恩情,以后好偿还。”
闵危当然知晓她是利用他,不若论起前世的恩怨,她不顺手把自己杀了,已经算是好心。
他原以为她认出自己也重生了,但目前的这些话都在暗含另外的用意。
闵危想不出缘由,只能更谨慎地答话。
“怎么不说话?”她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