浪客大笑。
这回浪客身上的新伤旧伤齐发,费了近乎一个月的时间才好得差不多。尽管闵危再心急,但他还是耐下性子。
“说吧,要我替你做什么?我可只答应你一件事。”他强调道。
闵危从怀中掏出一张纸,递予他,道:“我想让你帮我去一趟宿眠山的影梅庵,看看静慈师太在不在庵中,顺道再拿这药方给她看,是哪两种药材相冲了?要如何化解?”
“你不离开梁京城了?”浪客接过药方,讶异道。
“自然要离开,只是这事要更重要些。”
宿眠山在城外远郊,要想去往那里,得费好些时间精力,闵危自恃没有那个本事,只能托人代办。浪客虽负伤,但武功终究比他好太多。
说到底,还是两人性情相投,浪客才愿帮他。
不过一个昼夜,两人还是在鬼宅碰面。
“如何?”
“老尼姑在庵中呢,哪里去云游了?”浪客将药方从袖口拿出,道:“她说那药方是极好的,可见开药方的人医术高深,相冲的两味药材兴许是那人没考虑周到。”
闵危接过他递过来的新药方,道:“你确定这副药没有任何问题?”
他说话的样子太过正经严肃,让浪客大笑起来,拍着他的肩膀,道:“你放心好了,我是拿剑架在小童的脖子上,她绝不敢给假的。”
“你看起来也不像是要吃药的,这药方是给谁的?”浪客好奇道。
闵危咧嘴笑道:“管你什么事。”将先前的话还给他。
拿了新的药方,已近中秋佳节。
趁徐幼娇出府观花灯,闵危也翻墙出府,先是按着熟悉无比的道路去了林府,没见到人。
“小姐今日打扮地真好看,你猜那江大公子会不会喜欢呀?”
“我都喜欢,更何况是男的。”
两个丫头喋喋不休,闵危只听了一半,就往灯会的方向而去。
街道上人山人海,声音繁杂喧闹。
他钻进人群中,一边小心碰到徐幼娇,一边不断寻找时常想起的人儿。
可找了许久,那些红衣女子全都不是她。他烦躁不已,却又去往猜灯谜的地方。到处是衣着华丽的才子佳人,他们的脸上挂着笑容,或大方或羞怯地猜灯谜。
等将整条街走过,闵危正要往另一条街道而去,忽在纷扰杂音中听到熟悉的声音。
“咏思哥哥,我很喜欢。”
蓦然回首,却见高挂的彩灯下,她手执六角宫灯,对江咏思浅笑,脸颊上泛着微红。
那样的笑容,他不曾见过。
闵危愣在原地,在他们即将走过来时,慌乱地躲到一旁的面具摊位背后。
“小子,买面具吗?我这摊卖的可便宜,只要两个铜板。”老头笑眯眯道。
他心急,担心在这茫茫人海再也找不到她,从兜内摸出从浪客那里拿的一两银子丢到摊子上,又随手拿了最近的猫咪面具戴到脸上,跟上前面的两人。
面具遮住了他所有的表情,也让他更加肆无忌惮地看她。
江咏思应该说了些有趣的事情,她低头笑起来,娇羞的模样。
他不由捂上自己心口的位置,好似有些疼。
她的视线接连在红糖芋苗的摊子停留,江咏思终于注意到,要去给她买。
“你在这边等我,我去给你买一碗来。”
她安静地站在一处稍许空荡的地方,等待江咏思。
在一群人经过时,闵危终究快步过去,伸手握住她的手腕,拉着她穿过人群,要往另一处地方去。
起初,他感受到她在竭力挣扎,但某个瞬间,她又放弃了。
她顺从地任由他拉着,到了小巷子内。
林良善被他看得浑身不舒服,道:“你有什么事就赶紧说。”
闵危从怀中拿出药方,温声道:“小姐,以后你不要再吃徐小姐给的药方了,这张药方是静慈师太根据那药方改的。”
“你什么意思?”
“徐小姐给的药方有问题,有两味药材是相冲的,不利于小姐身体健康。”闵危顿了下,道:“静慈师太并未外出云游,她尚在影梅庵。”
林良善闻言,整个人呆住。
“我凭什么相信你的话?”
即便事实真的如他所说,他又是如何拿到这药方的?
闵危见她迟迟不肯接过药方,不免急切道:“小姐,我说的都是真的。”浪客的事情不能再说出口。
“你相信我。”
可林良善盯着他笑起来,最后笑得眼角冒出泪花。
这世上,最不能相信的就是他:闵危。
方才她不再挣扎,而是由他拉着,皆是因为她认出是他。他的背影,她再熟悉不过了。
正此时,江咏思严厉的声音传来:“你们快去找林小姐,要是谁找到了,赏十两银子。”
闵危听此,将药方直接塞到林良善的手中,又将那滚雪细纱披帛附于她双臂上,抿唇道:“小姐,你千万不能将今晚见过我的事情说出。”
他将头上的猫咪面具拉下,朝外跑去,混进人群中,再不见身影。
等江咏思找到林良善,见她一时怔怔。
“善善,你怎么来了这小巷子?”
她仰头笑道:“刚才见着一只猫,忍不住追过来,却没见着。”
“我送予你的那只猫,你不喜吗?”
林良善愕然,赶紧摇摇头,道:“不是,我喜欢的。”
江咏思看着她的脸,笑了笑,道:“我送你回去吧,现在太晚了。”
“好。”
她攥紧了手心的纸张,也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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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四十二章
回府后,林良善一直坐在灯下看那张皱巴巴的纸张。半撑着腮帮子,她又不由想起闵危方才说的话。
徐幼娇给的药方中两味药材相冲,而静慈师太也没有离开影梅庵云游,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还没来得及多想,敲门声起,正是林原。
“你怎么还没睡?”
常家灭门案,林原已经查到了一些蛛丝马迹,是与东宫太子有关。这夜在外忙碌许久,等回府后,却遥见这处的院子有亮光,猜测林良善该还没睡,便过来瞧瞧。
林良善见着他,紧皱的细眉一松,笑道:“我正好有事要找你。”
“什么事?”
“我想让你找人去影梅庵看看静慈师太在不在,最好明早就去。”
林原疑惑道:“静慈师太不在庵中,已去云游了。”
“哥哥,我今日出门好似听到她回来了。”林良善用袖子虚遮口鼻,咳嗽两声,接而道:“我这病一直都是师太帮忙调理的。虽徐小姐的药方很管用,但还是感觉有些不妥。”
先前徐幼娇就已同林原说过不能将她是张松鹤弟子一事说出,他自然也瞒着林良善了。
林原好笑道:“那我明日飞鸽传信去问问。”
“别,你亲自派人去影梅庵瞧瞧吧,这等重要的事情还得亲眼见着才好。”
林原无奈道:“好吧。”
“今日你与江咏思如何了?”
他转口问道,却见她脸颊泛红,忍不住笑道:“三日后便是江老夫人的五十生辰,你好好准备一番,到时候我选了礼品,你一并带过去。”
“知道了。”
林良善推他,道:“你快些去休息,我就不劳你操心了。”
“等你什么时候真的懂事了,我才不多劳心费神呢。”林原轻敲下她的脑门,晃悠着出门了。
这厢江咏思刚回府中,就听到一记清脆的笑声。
他不禁皱眉,待进了正堂,果真见到是一身黄衫的莫千映,另一边坐着的是藏蓝长袍的莫岑,以及祖父江宏深。
“咏思,快过来见过莫老夫子。”江宏深招手道。
待他过去,一旁的莫岑摸着花白的胡子,和蔼笑道:“我都有两月未见你,课学上是否有了新的疑惑?”
江咏思恭敬地行礼后,道:“夫子好,近来确实新有疑问。”
“这才刚来我府上,你就抓着他问这个?”江宏深不满道。
莫岑道:“你这长孙三月份去的寒麓书院,每日都往我那院子里站,跟个木头一样求我解疑。今日到你府上,你倒是嫌我多事了。”
江咏思忙道:“祖父并无此意。”
两个老人皆笑起来。
“他同我开玩笑,咏思你不必当真。”
江宏深与莫岑曾为师兄弟,同在一个老师门下学习,后来道不同分别后,一个周游国内四处讲学,一个在朝堂上做威望极高的太傅。
天色过晚,江宏深对侍候的丫鬟道:“你先带莫小姐去客房歇息。”
“是。”
这次下山,莫千映是执意要同莫岑一起,只说从未到京城中玩耍。莫岑也不戳穿她曾偷跑下山的事情,装作无知。经过江咏思身边时,她特意看他一眼,却没得到回应,跺跺脚,跟着丫鬟走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