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禾是在三更回来的。
门推开,雪袍雪发的少女走入,轻盈得像一阵风。
林守溪张了张口,发出了几个沙哑音节,似在什么。
小禾止步,手指点上他的唇,摇了摇头,:“好好休息,现在我也不想听。”
林守溪轻轻眨眼。
小禾向房间深处走去。
林守溪听到了窸窸窣窣的声音,接着,他眼睛的余光看到了白袍滑落在地,他若侧过些头,就可看到玲珑曼妙的绝景,但他脖颈僵硬,一动也不能动,只能静静地躺着,感知着少女的远去,片刻后,水声幽幽响起。
小禾回来之后,换了一身佛衣。
林守溪从未见过小禾这般装扮,只觉古典圣洁,他想着傍晚时听到的钟声,意识到现在应该是在一座寺庙里。
这里应是他的家乡了。
无论身在哪里,醒来时见小禾没有离去,他都感到了无与伦比的安心。
“我会离开的。”小禾像是看穿了他的心思,:“我现在没有走,只是报你当初救我的恩,等你伤好了,我自会离开。”
林守溪不出话来,幸好,他本就不出话。
天渐渐暖和起来。
第二天清晨,小禾早早出门,她取了木材,手起剑落,忙活了一上午。
“这是我让武僧帮忙造的轮椅,以后你就坐这个出门。”小禾将造好的木轮椅推到了房间里。
自此之后,林守溪就坐在木椅上,由小禾推着出行。
小禾没什么急迫的事,所以向来走得很慢,像散步一样。
小禾带他去看过大夫。
大夫帮林守溪查探了伤势,大吃一惊。
“他是怎么活在这个世上的?”大夫一度吓得语无伦次,好久才缓过神。
“嗯,他确实挺该死的。”小禾平静地。
大夫摇头,忙姑娘你误会了,这少年伤势世所罕见,他外表看上去还好,可内部的五脏六腑却几乎被摧毁了,唯有心脏依旧鲜活,而他的咽喉几乎碳化,一点韧性都没有了,难怪一句话也不出。
小禾听完,连忙请大夫指点棺材铺的位置。
大夫帮忙指了路,小禾便推着林守溪去选棺材了。
林守溪想要阻止,却发不出声音,只能任由小禾推着自己。
途经一处市集,小禾停下了脚步。
远处很是热闹,像是在买卖什么东西。
小禾推着林守溪走过去看,只见他们是在拍卖一幅画,那幅画很是简单,画中只有几个简简单单的图形,图形隐隐约约拼凑成了一个夸张扭曲的人形,画的右上角写了两个字:睡佛。
听卖画人讲,这幅画所绘的,是一个睡罗汉,并绘声绘色地讲述了这个罗汉崎岖的从人至佛的崎岖故事。
小禾觉得这很荒谬,这画简直是稚童手笔,毫无美感,这样的画也会有人买吗?
接着,她惊讶地发现,台下的人将画的价格越抬越高。
“你觉得这幅画值钱吗?值钱眨一下,不值钱眨两下。”小禾问林守溪,问完之后,小禾还不忘补充一句:“对了,我不喜欢这幅画。”
林守溪识趣地眨了两下。
小禾点点头,表示他今晚不用睡棺材了。
小禾原本以为这卖画是场骗局,是卖画的大师托了人,故意哄抬价格,激起某些富商的猎奇与攀比之心,从而将它接下,但后来,小禾发现,这画师自己还认识,是她在某次剿匪时救下的人。
她质问画师为何要骗人,画师见是圣菩萨当面,不敢造次,连呼冤枉。
“你是当地最有名的画师,就可将这破画卖这般贵么,你这是欺负傻子?”小禾不悦发问。
“菩萨冤枉啊……菩萨须知,我养出今日的名声,花了足足三十年,这三十年里,我不仅走遍各大山川,还入过宫廷,人们都认可我,所以一幅画好不好不是由他们决定的,而是由我决定的,这不是我的专横,而是人们主动赋予我的权力,点石成金的权力。”画师真诚地:“我今日卖这幅画,便是想知道,我的权力到了何种地步。”
小禾回头望去,见富商们还在为画竞价,越来越火热,也不知是喜是忧。
“可纵是你名声响亮,还是被强盗绑了。”小禾。
“与我一起被绑的是位籍籍无名的书生,在圣菩萨来救之前,他就被杀了。”画师。
“所以你没有骗人?”小禾最后问。
“当然没有,这是艺术!”画师掷地有声。
小禾若有所悟,她没有多为难这名画师,转身离去。
走着走着,小禾停下了脚步,问林守溪:“如果我赋予你权力,三妻四妾的权力,你还会娶多少个呢?”
林守溪一听,哪敢眨眼,只是很不巧,恰有一阵风沙吹来,猝不及防间,林守溪被迫眨眼。
眨了三下。
“三个?”小禾眯起眼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