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您这
莫必欢和朱长忠看着肆无忌惮正把玩着琉璃箭的王为良,瞪大了眼睛。
不必担心。
王为良略一轻笑,悠悠然回答:我这一支,不是从熔炉里炼出来带有怨念的箭。是一个奴隶病死后,从她身体中自然而然刨出来的。不会伤及触碰者。
但是话虽如此,莫必欢与朱长忠再看着这精妙绝伦的莹莹骨箭,却已经不再如先前那样满是欣羡与喜爱的神色,而是隐隐有一些惊怖的畏惧之色。
那银家
稍时,朱长忠蹙眉迟疑问:也知道此箭的由来?
这等叫在下一族安身立命的隐秘之事,怎么可能叫旁人知晓。
王为良一笑道:如何得来琉璃箭的,从始至终都只有我族族长与他稍微停顿了一下,脸色稍稍有异:只有我族族长一人知道。
这话放在十年前并不假。只是自从储君成为沉宴之后,就变得不一样了。
从前的皇室并不插手王家蓄奴,但自从现今的圣上、从前的储君沉宴入主东宫之后,他就把目光放到了王家身上。
王为良至今不知道沉宴是如何知道琉璃箭的存在的,甚至用琉璃骨对抗燕启人的活尸,也是沉宴一手安排。
有时候,王为良看着这个被外界誉为温文尔雅、纯善宽仁的太子,都怀疑他是否是与自己暗通书信,提出那样残酷之法的人是一人。
要不是而今宫内讯息全失,即便他想方设法与沉宴取得联系也皆以音讯全无告终,他是绝不敢将琉璃骨此事告知莫必欢与朱长忠的。
他弄丢了曾经与沉宴往来的书信,如果这是沉宴将把他作为弃子的信号
王为良眼底沉了沉,他绝不是坐以待毙的人。
那
朱长忠不住地擦着汗,嗫嚅问道:王大人希望下官,为您做些什么呢?
公子舜华已经在星野之都不到三百里的地方,再束手等待下去,最后等来的只有死亡!
王为良压低了声:与其如此,不如奋力一搏。王侯将相,安有种乎?朱大人富可敌国,却还需捐官入王都,此非笑谈耶?而今情形,看起来危急,却也是千载难逢的良机!不如你我联手
王为良声音低了下去,他抓着朱长忠的后领,将他带向自己,极低地耳语了一句话。
朱长忠全身震动,剧颤了一下,差点从桌子上跌下去。
怎样?
衣冠整齐的官员居高临下地看着地上蠕颤的胖白同僚,含有蔑视之意,问道:朱大人敢吗?
这这
我自信府中有足够对付燕启人的琉璃箭,只缺能将他们射出的弓箭手罢了。
王为良道:只需朱大人出些资财,以每人十颗金铢的价码召集义士,介时莫大人在御史台同样会发布文书,称这些应招平民为盛泱砥柱有了报酬与名头,召集起数万民兵,不算什么难事。
一旦守下星野之都,再向惊华宫逼宫,就轻而易举。
王为良接着说道:无论是废而当立,还是从旁系选一傀儡,有了民心,还有什么愁的呢?
但、但是
朱长忠手发着抖:这一旦被发现便是杀头灭族的大罪
国都将要不国了,还害怕被什么一朝律法束缚吗?
王为良惊讶问道:更何况,朱大人。你以为今日我等告诉你的这些事,是可以随便告知于人的么?将它与你说了出来,便是不再容许你有置深度外的机会。否则,你若敢用这些消息去与燕启人做交易,我与莫大人不会叫你今日能够走出这间房门一步。
那,那数万琉璃箭,得要多少执箭的弓箭手化为血水啊
最后,朱长忠虚脱地问道:这得要多少人命啊!
人命?
这次,是莫必欢笑了。他像不认识朱长忠似的看着他,玩味问道:
这世上,最不值钱的,难道不就是人命吗?
第155章 双更合一
西淮走出花辞树藏身客栈的时候,感到一阵虚脱与茫然。
他一时有些不知道该去哪里,也不知道哪里会愿意收容自己。
他在这天地间,已经没有归处了。
街上有阿婆在叫卖白玉兰,西淮戴着黑色的兜帽,在街摊边稍稍驻足。
阿婆便祈望地望着他,低低哀求道:小姐、公子,买一支玉兰吧
现在的世道,买花的人已经很少了。但是虚弱衰老的人,除此之外,已没有别的求生之道。
西淮看着小摊,半褪色的一张蓝布上还摆着柿子、果干等物。
但无一例外的,一样也没有卖出去。
有些边缘的果干,还被来往的马蹄溅上了泥污。
西淮从怀中掏出一颗金铢,放在老妇人手中,于对方惊喜的眼神中弯腰捡起一支玉兰,淡声说道:
世道不好,早些回去吧。
是、是
老妇忙不迭说着感谢的话,又为西淮祈福,称他是好心良善的菩萨。
西淮很淡地笑了一下,想如果这些人知道,他们此刻面对的战火,几乎可以说是由他一手造就,还会如现在一样,仅仅因为他施舍出一枚金铢,便感激甚深吗?
街道已经变得相当陌生了,几乎和记忆中比起来是面目全非。
西淮都快有些认不出这些是他曾和银止川无数次并肩走过的回府邸的路了。
要去再看看他吗?
西淮在心中想。
哪怕那个人已经连来世都不愿再与他有牵连,愿永生永世都不再与西淮见面
想起年轻的少将军亲手将彼此的命牌和偶人分开、立下绝情至极的誓言的画面,西淮心里还是会一顿一顿的抽痛。
错误的开端,必然走向错误的结束。
其间他曾偷来那样多的欢喜时光,西淮想,已然够了。
西淮公子。
路过拐角的时候,不其然地,西淮却听到一人在他耳边如此喊道。
他猛地一顿足遮得严严实实的兜帽之下,已经很难认出他才对。
然而一回首,才发觉一个靠在邻近巷口的疲倦身影。
是李斯年。
他看上去瘦削而困顿,下巴上有青色的零星的胡茬,西淮只隔了半月没见他,他依然穿着那身深黑色的厚重氅披,披风下的猞猁纹华贵而威严。
但是不知道为什么,西淮却觉得,他却仿佛已经苍老了半生。
西淮沉默了半瞬,而后换上笑容,微笑道:李都统。
李斯年走上前来,递给西淮一只信封,低低地哑声说道:
枕风留给你的。
在此之前,西淮曾在脑中飞快地转过许多念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