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0)(2 / 2)

陛下不是想知道为什么去秋水阁么?

银止川不答反问,轻轻一笑,道:因为有一个我四哥心爱的姑娘,要嫁给别人了。

沉宴目光不动,也不吭声,银止川叹息了一声,道:陛下,您可能一辈子也感受不到这样的滋味心爱的人,要和别人在一起。

也许她披上盖头,抱着大红的喜花走进别人的家门的时候,我的兄长正在沧澜关外等待着被拾捡尸骨。

朕说过了。

沉宴道:若有机会,必会为镇国公府雪冤但现在还不是时候!

琉璃箭是什么。

然而,突然间,银止川毫无征兆开口,问。

沉宴怔住了。

这是一个由姬无恨从沧澜带来的名字,是他查出的与镇国公不战而退的真相有关的线索之一。

姬无恨说,这是朝廷派给银止川父亲出征时的武器。但是当镇国公打开铁箱,见到里面的物什时,突然宣布弃城撤退。

银止川曾无数次想过那究竟是什么,什么样的箭能有这样的魔力,叫一个身经百战的老将做出丢城弃铠的屈辱之事。

但是后来无论银止川怎样查询,都毫无线索。

琉璃箭是什么?

银袍少将军的喉咙微微滚动了一下,他目光直直地注视着殿堂上君主,再次问。

沉宴竟静默了。

他眉头蹙起来,低低重复了一遍:琉璃箭?

是。

银止川说:陛下不是说为我镇国公府雪冤之心是真的,只待时机么?那麼,为表诚意,请陛下起码要先告诉我一些有用的讯息罢?

当初先帝送给我父亲一同带到前线的琉璃箭,究竟是什么东西?

大殿中,只有两个人的目光在注视着彼此,沉默在二人之间流动。

每一次视线交锋,都像刀剑相碰。

一盏茶的时间。

宫殿外,面庞上初显老态的太监将林昆带到一个僻静的偏庭,悄声说。

林昆淡淡的,朝老监欠了欠身,算作道谢:

有劳。

老监赶忙摆手,白肥脸上的皱纹都舒展开来,显出谄媚的笑意,一叠声道:

不敢当,不敢当,咱家在宫里,也多亏了李都统照应

林昆但笑不语,也只微微含着笑,但老太监很快知晓其中的含义,明白自己再不便打扰,告礼后就即刻退了下去。

又过了片刻,偏庭里依然静悄悄的,只有一颗枯树的寂寥影子,在地面上疏朗地描画着。

皎月光辉流泻而下,淋漓尽致地铺在林昆的深青官袍上。

咕叽。

然而突然间,一声低哑的布谷鸟的叫声从院门后传来。

林昆一怔,回头。

咕叽

又是一声,但比方才响亮了许多,像一个人已经忍不住想引起对方注意的笑意。

林昆看着空荡荡的院子,淡声说:

此番过来,只有一盏茶的功夫,若没有人来,我便走了。

登时,从一直半合着的高大院门后,终于走出一个披铠带甲的人影来。他伸手,拦着林昆,侧头,明亮似星辰的眼睛里满是饱含着的笑意,低声说:月上柳梢头,人约黄昏后。且让我瞧瞧,是谁家的公子在此等情郎?

玫瑰酿笋、流心槐花烧饼、牛骨酥

庭院的栏杆上,穿着羽林军厚重大氅的年轻首领挨个摆出一个个小油包,小瓶子。

林昆看着李斯年一一将这些东西从大氅里拿出来,一贯冷静自持的脸上也不由得微微抽搐:

你们禁军的氅披,竟能放这么多的东西么?[*注1]

俊朗英气的带刀侍卫点点头,说:是啊。也就这么点用处了。

想了想,他又补上一句,轻声道:专程给你带的。

和寻常的宫内禁军不同,这个年轻人穿着的不是猩红色大氅,而是一种纯黑的极其厚重的氅披,披风下的官袍是猞猁纹,腰间挂着锋利而冰凉的薄刃细刀。

这是统领禁宫二十六卫的羽林军首领,御殿大都统城巡将军的打扮。

好久不见。

李斯年温和厚重的目光在林昆身上上下逡巡,他像一个久别重逢故乡的游子,认真而眷恋地望着眼前人,看了许久,才哑声说:枕风,我真想你。

林昆则轻轻地叹息了一声,看着李斯年在他腰间反复流连的粗糙的戴着护甲的手掌,终究没有拂开,低低说:

对不起我近来实在是太忙了。

这世上有一种人,彼此之间无需任何的解释,只需要你是你,站在那里,他就一定会无条件相信你,谅解你。

青梅竹马长大的林昆和李斯年,大抵就是如此。

这都是从八斋坊新做的。

李斯年说:一买到我就放进了氅衣里,快尝尝凉了没有。

林昆略有犹豫,问:你这样过来羽林军的巡逻那边,不会出事罢?

李斯年的唇角含着笑:没关系。我都安排好了。

林昆这才吁一口气,伸手去解那还带着李斯年氅衣中热气的油包。

酿笋是微酸的,槐花烧饼只放了一些些糖。牛骨酥也全部切好了,吃起来方便得很

李斯年看着面前人的动作,眼中满是疼惜,说:你是不是又没有吃晚饭?听闻你要入宫,我今晚恰巧当值,就即刻令人去买了。万幸赶得上。

李斯年和林昆从小一起长大,在他们俩还扎着牛角垂髫,笨拙地学着读书写字的时候,就一起嬉笑玩闹了。对林昆的口味喜好,李斯年一直熟稔至极。

没关系。

林昆说:在秋水阁的时候吃了一些茶。

喝茶终究抵不过饭菜。

李斯年轻轻叹息:你的胃本就不好怎么不好好吃饭?

有时候太忙了。就忘记了。

林昆微微一笑。

他一样样将李斯年带来的油包拆开,露出深青官袍的细白手腕几乎消瘦到不及一握。

李斯年看在眼中,觉得比上次见面,似乎又伶仃了许多。

这么些东西,林昆轻轻嗅了嗅那些小食的香味,笑说:你每次都藏在大氅哪里?

这里藏一些,那里藏一些,就藏着了

李斯年低声说。他的声音听起来有些心不在焉,目光也只追寻着林昆,看着林昆吞咽。看了一会儿,终究还是说:枕风你在御史台,累吗?

累。

林昆手一顿,在心中想,怎么会不累?在自己进入御史台之前,那里完全是莫必欢的一言堂。

他想整治谁,就整治谁;想捧谁,便就捧谁,完全肆无忌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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