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绎登时挑了挑眉,问:如何风华绝代,姿容绰约?
眉眼生众生,颦蹙出红尘。
僧人笑道:大抵便是如此了。
秦绎品回着他的话,脑海中浮现出慕子翎那么一副媚而不妖,气质冷厉的模样,蓦然大笑起来,道:好,好一个眉眼生众生,颦蹙出红尘!
他登时颔首,朝身边随从道:
长墨。
长墨应声,秦绎瞧着身侧僧人,问:
将铜钱扔中龟首,就能许一个愿,是么?
僧人道:是。
好。
秦绎道:那孤便来试试罢。
身后的小厮取出钱袋,秦绎却未亲自动手。
而是由他身边的随从代劳,将袋中的铜钱源源不断往池内扔去。
那铜钱扔得随心又洒脱,仿佛出手的不是铜钱,而是不值一文的石子。
池面不住泛起涟漪,发出噼噼啪啪的声响,像下了一场铜钱雨。
直到数包钱袋掷空,仆从才停下来,垂眉顺眼地站回秦绎身后。
此时池底的铜钱都快又铺厚了一层。
方才的微薄心意,就算作给寺中的香火钱了。
秦绎笑说。
众人的视线中,他又从腰间取下一块玉佩。
那玉佩通体碧绿,没有一丁点杂质,纯粹得一看上去就是价值连城。
秦绎手指轻轻一动,也看不清是怎么动的手
刚才还躺在他手心的佩玉,眨眼间就划出一道漂亮至极的弧线,稳稳落在龟顶。
好!!
周遭登时响起一片喝彩声。
秦绎眼中含笑,道:大师。
僧人应了一声。
秦绎说:那我现在可以祈一个愿望么?
我替那位前几日来的白袍公子祈一个。
僧人微微一顿,似是有些意外,犹豫说:这施主倒也不必。
秦绎挑眉看着他,神色略微不解。
因为
僧人叹息了一声:唉,施主请随我来吧。
他们数人跟随着秦绎,一起朝不远处的一个佛堂走去。
那佛堂就在离金龟池不远处,一踏进,就见其内檀香缭绕,四面的墙上挂着密密麻麻的香牌。
僧人领秦绎秦绎走到其中一面墙边,道:其实前几日的那位公子他已经祈到愿了。
还记得贫僧说他有几位同行的友人吗。
僧人说:其中一位,见那白袍公子甚是想要砸中龟顶,便赠了他许多铜钱。还特地将身上的一个挂坠抵了,叫那位公子玩个尽兴。
接着没砸几个,就砸中那龟顶了。
他们此刻已经走到了墙壁中间的位置。
僧人指着一处,对秦绎说:您看。
秦绎下意识抬头,心中却升起一种极其不详的预感。
却果不期然,下一刻就听僧人接着说道:那里挂着的,就是那位公子的香牌。
慕子翎的字清冷隽秀,秦绎头一次发现自己原来对他的字迹那样熟悉。
也恨自己对他的字迹那样熟悉。
否则,他也不会一眼就看见那香牌上写的是什么了。
愿与秦绎
秦绎怔愣地看着那檀木牌,喃喃念出了前几个字。
但只念出这几个字,他就怔然收声,念不下去了。
他没有想到,自己心怀欣喜走进这个佛堂,想着许一个和慕子翎白头共老的愿的时候,会看见这样一个结果。
主子。
见秦绎脸色倏然不对,身侧的小厮赶紧上前来,想要扶住他。
秦绎却惨然地挥了挥手,屏退了这些仆从。
你与他人两心同。
秦绎喃喃说:又何必又何必要断与孤的情衷。
一路跋山涉水而来的君王惨然一笑,眼神倏然黯下去了,像遭受了什么重击。他回头,又看了那香牌一眼,朝佛堂外走去。
却没走几步,刚踏出门槛,就踉跄摔倒,跌在了旁侧的木框上。
小厮们登时赶上去搀扶他。
李空青与慕子翎出了咫尺城后,一路北上。
他们的目的地是盛泱的王城星野之都,那里也是李空青家中府宅所在。
什么时候能回家呢。
李空青坐在星空下,看着这满天躺在河汉中的星子,喟然说:真想快点回家啊。
噢,为何?
在秦绎为见到的那个檀香牌神伤时,慕子翎正坐在李空青身侧,垂眼自顾自摆弄着什么。
他近来一直在摆弄着这么个东西,李空青摆摊贩卖药材时,他在弄着;李空青在院子里看星星时,他在弄着;有时候李空青睡前去和慕子翎分享自己的夜宵,发现他还在弄着。
因为想见父亲母亲。
李空青说:离家太久,想念他们了。
慕子翎唇角弯了弯,大抵觉得这少年人的忧愁,即便是忧愁,也忧愁得如此幸福。
我们家有一个大院子。
李空青说:母亲与小娘在里面种了许多花草。无论什么季节,都会有花在盛开。我童年时,最喜欢的便是在里头捉蜻蜓捕蝴蝶。
年轻商人闭目带着笑:那是我这辈子最快乐的时光了。
童年时的无忧无虑,总能令人印象深刻,成为这辈子的财宝。
慕子翎不答话,李空青两腿在石椅下晃来晃去,偏头望着他手上的动作。
慕公子,你可有什么喜欢的人?
望了慕子翎一会儿,他倏然开口说。
慕子翎一顿,没想到李空青怎么突然将话题转到这个上头。
我与你讲一个秘密。
下一刻,李空青便悄声说。
他像一个头一次与亲密朋友敞开心扉的少年一般,低低声说:我有一个喜欢的人。
我心悦我的表妹。
慕子翎从未有过什么朋友,也从未有过什么倾听朋友心事的经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