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高悦行的手搭在脉案上,她神色不差,显然是已经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

从景乐二年初春开始,梅昭仪宫里的人开始频繁在太医院配药,脉案上记载,梅昭仪与春时犯忌,身体不适,气血两虚,于是在太医院调配了一些八珍汤,常年服用。

同年春,小南阁里的陈姑姑,因风湿骨节酸痛,在太医院领了一些药剂泡酒。其中有一味药用量异常大——续断。

再之后,小南阁是不是去零散地领一些药材,高悦行仔细比对之后,又记下来两味混杂在其中的,至关重要的药:砂仁、黄芩。

小南阁这一年来从太医院配的药,单独拿出来看,似乎都没有问题。

但若有心人细查,几味药拆开重组,在八珍汤的基础上做加减,便是大名鼎鼎的保胎药——泰山磐石。

嫁入王府,身为王妃,日子其实很无聊,李弗襄没有很多琐碎需要她去处理,她闲暇总要尝试给自己无聊的生活找点乐子。

因李弗襄身体不好,高悦行时常翻阅医术。

她于岐黄之道,不敢说精通,至少算小有所成。

高悦行对傅芸道:“你派个人去请陈太医,就说——太妃要见他。”

傅芸犹疑,“啊”了一声。

高悦行不容置疑:“去吧。”

傅芸转身到门口喊了个洒扫的小宫女,小宫女扔下鸡毛掸子,一溜烟跑出去了。傅芸焦急地问:“可是太妃并没有召陈太医啊,他一到,见了惠太妃一对峙,我们岂不是露馅了?”

高悦行安抚道:“放心。”她把脉案交到傅芸的手上,道:“惠太妃已经起了,你进去,带上脉案,照我说的做。将来真相大白,拨云见天,皇上必记你一份功劳。”

傅芸傻乎乎的被她忽悠得晕头转向,心里反复念叨着高悦行的吩咐,抱着脉案,到正殿求见惠太妃。

高悦行站在檐下,抬眼瞧着对面东侧殿。

那只杜鹃鸟还挂在门前,快要风干了。

东侧殿今天很热闹,天不亮,就有人捧着贺礼往里头送,皇上身边的内侍也来过了,被门口的死鸟吓了一跳,想要摘下来丢了,三皇子本人却不肯。

高悦行之前不知道他为何早夭,现在却隐约猜到了。

她现在在想一件事情。

如果她没有来,没有做这些手脚,李弗襄是否真的会被那糊涂皇帝误杀。

她现在正在的走的路,和她所忘记的那三年是否相同。

她正怅然。

对面的东侧殿门忽然开了。

穿戴繁复的三皇子从门内踏出来。

高悦行眯了眯眼。

她曾疑惑三皇子为何早夭。

现在知道了。

从某种意义上说,三皇子的死,可能还要多仰仗她的推手。

李弗逑看了看地上灰白的雪沫子,又看了看对面站着的高悦行,说:“天气真糟糕。”

高悦行平静地和他聊道:“冬天到了。”

李弗逑:“可是我想见见太阳。”

高悦行抬头瞥了一眼天上黑压压的云:“估计今天是不会放晴了。”

李弗逑:“那什么时候会又太阳。”

高悦行心想我怎么知道,口中却敷衍道:“可能明天吧。”

李弗逑隔着院子里依旧苍翠的冬青,问:“我还有明天吗?”

高悦行心头大震。

李弗逑瞧她的反应有趣,咧嘴一笑:“我看到你屋里的灯亮了一夜。”

这么说来,他也一夜没睡。

他从廊中跳下来,站在有光的地方,高悦行发现他的脸色异常青白。

只听他嘟囔道:“我就知道,你是来克我的。”

这是他第三次说这话。

前两次,高悦行听在耳朵里根本没当回事,此时才开始细细品味。

李弗逑的内心到底有多敏感,只有他自己知道。

高悦行一进宫,说的每一句话,做的每一件事,都好似另有所指,狠狠戳在他心里见不得人的伤疤上。

他能感觉到,她很危险。

她进宫,就是冲着要他命来的。

李弗逑说:“你真凉薄。”

高悦行点头:“你说得对。”

她要保李弗襄,势必要杀李弗逑,她心里一早就知道,可她还是半点犹豫都没有。

哪怕对方只是一个十岁的孩子。

哪怕她一直都明白稚子无辜的道理。

高悦行也难得坦言一次:“我其实很不喜欢自己的性格,自私,凉薄,还坏,我似乎从记事起就是这副德行,改不了,或许天生的坏。我伪装出来的所有善良、温婉和谦和,让我自己都觉得恶心。你是不是以为我是个好人?”

是的,她上辈子就是这种性格。

从小就显得尤为不同。

她也想像姐姐那样发自内心的温柔善良,宽和大方,但是她做不到,一度很痛苦,把自己关在小黑屋里不肯见人。

日复一日的自我厌弃与痛苦中,高悦行逐渐变得习惯。

她默默模仿着姐姐的言行举止,直到长大及笄。

出嫁前,母亲一如既往地疼爱她,却总是欲言又止地对着她叹气。

出嫁后,襄王疼她宠她,给她尊荣,许她富贵,却总是在黑夜中吻她的眼睛让她不要难过。

她好似瞒过了所有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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