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个通讯靠吼的年代,李梦雨第一次品尝到了出门靠走的无奈,从家里到村子里,足足五站路啊,就算是抄小路也要走个三里多,一来一回六七里,硬是靠着自家11路来回。
走回家之后,腿疼脚也疼的李梦雨再也不嫌弃铺着稻草的破木床了,往床上一扑,眼睛一闭装死。
她奶奶的身体刚生病没好,这么虚弱的身体给她,还没来得及养养,就要操心吃喝,干活赚钱,她太不容易了!
得到了工作,都对自家阿妈感激得不行了三个儿子,主动给阿妈腾出空间好好休息,赶弟弟们的赶弟弟,关门的关门,李国冬不但要安排妹妹烧饭,还要板着脸压制弟弟们不闹腾,等他安排好了,正要喊他二弟一道出门,转身发现他二弟早就没了身影,三弟跑的更快,三兄弟只有他一个人在家忙东忙西。
李国冬:“……”
乡下一天吃两顿,早上一顿,中午一顿,遇到了困难年代地里干旱不产粮,就控制着只吃中午一顿。
白天下地挣公分的时候,都是缓缓缓缓一锄头,大多都在磨娘功省力气,村里干部也不管,晚上下工灌个水饱勒勒裤带躺在床上不动弹,饿的很了就闭着眼睛睡觉。
三年困难时期是1959年到1961年,其实早在1958年就全国出现干旱,但那时大家都不知道这干旱会一连三四年,58年还能吃吃家里的余量,到了59年上半年统一粮食吃大食堂,下半年实在是没粮食吃了大食堂解散,家家户户都没粮,地里干旱又种不出粮食,大面积饥饿的饥/荒年代来临了。
《中国□□历史》第二卷 在叙述到“三年困难时期”群众生活状况和人口变动情况时说:“粮、油和蔬菜、副食品等的极度缺乏,严重危害了人民群众的健康和生命。许多地方城乡居民出现了浮肿病,患肝炎和妇女病的人数也在增加。由于出生率大幅度大面积降低,死亡率显著增高。
据正式统计,1960年全国总人口比上年减少1000万。突出的如河南信阳地区,1960年有9个县死亡率超过100‰,为正常年份的好几倍。
桃花村现在也濒临饥灾边缘,59年把人都熬干了,60年才到5月,整个村里人喝的稀粥都能照出人的影子,就这第二顿稀粥还照样吃不起,一天一顿中午喝一喝,其他时候都是躺在床上闭眼睡觉。
李梦雨奶奶家能在这个时候还有最后一点粮是多亏了她娘家有一个在部队的弟弟救济她,可她到底只是出嫁女,就算是救济,最多也只能给一点,最后能不能熬下来还是得看命。
连着折腾了两天,村里根本就没几人知道李梦雨家发生的大事,就连村长骨瘦如柴的躺在床上省力气,其他的村民已经在断粮的路上苟延残喘中。
李国春冲进村长家是带着私心的,村长是他三叔,打小就对他不错,他出生的时候,大哥村里到处野,二哥家里满地跑,就他只要躺着不摔下来什么事没有,阿爹和阿妈都顾不上他,他三叔那个时候还没结婚,经常抱着他照顾他,等他再长大一些,他还骑过三叔的脖子呢,李国春对三叔的感情很深。
“三叔”一路犹如出入无人之境,李国春冲进了三叔家的卧房里,下了工之后的三叔同村里人一样都在床上闭着眼睛躺着。
“老三什么事?”对自己一手抱大的亲侄子,村长是知道他闷葫芦的性格的,见他侄子激动的两眼发亮的跑来,村长慢悠悠的问了一声,在他想来,他二哥去了,家里一堆孩子全靠他二嫂支撑着,也不可能有什么好事啊。
“三叔,我阿妈有一个矿机厂招工的名额,你跟我一起去找我阿妈要。”
第11章 六十年代(一)
李国春心里仿佛有只小鹿乱撞,脑子里还有点懵,耳边听着自己跟三叔说话的声音,心虚的同时带着期盼,人心都是偏的,那三个名额他家肯定是用不掉的,招工最起码有岁数的限制,他家再也找不到三个合适年龄的弟妹了,既然他阿妈有很大的可能性把招工名额卖了换粮食,他最想卖的人家是他三叔。
只要一想到村里有好多人家都比三叔有钱,三叔家会因为粮食不多而错过招工的机会,李国春心里就难受的要命。
他想让三叔家也出一个工人,这样三叔家的日子也能好过了,不会天天饿的有气无力,瘦得让人揪心,李国春已经失去了阿爹了,他无法接受再失去对他最好的三叔,趁着他大哥还没出门,悄悄的出门猴一样的狂窜,阿妈手里有三个名额,他想给三叔一个,凭着三叔村长的身份,只要三叔找到了他阿妈,他阿妈一定会给面子的,但速度一定要快!
本着先下手为强,后下手遭殃,李国春脸上神色不自然,语气十分紧张的要他三叔现在就跟他走。
老大傻,老二憨,家里的老三最耍奸,同是排行最耍奸的老三,李志刚一眼就看出来,他三侄子说的话心虚没底气,大约是他疼大的孩子没白疼偏心眼偏到他这了,悄悄的通风报信。
李志刚蹭的一下从床上坐起,两眼瞪得像铜铃大,呼吸急促又喘气粗重,躺在他身边的媳妇整个人都呆掉了,傻着眼浑身僵硬,半天都回不过神来。
李志刚一坐起立刻就抬脚下床,脚才落地,瘦弱的身子骨虚弱的晃了晃,李国春立刻伸手扶住他三叔,看着他三叔瘦得皮包骨的模样,眼圈一下子就红了,紧张的睁大眼睛,“三叔你没事吧?”
眼前阵阵发黑,手软脚软的李志刚颤抖的手微微的抬起,摇了摇手道:“没啥事,就是起来的太猛了,头有点晕。”
李国春小心的扶着他三叔穿上鞋立刻出门,他就抢了个先机,最先出门,还不知道他大哥和二哥出门找的是谁呢,一路走,一路小声的把他知道的都讲给他三叔知道,说他阿妈昨天下午去带着大哥、二哥去火车站卖了粮食;又说今天阿妈揣着全家的钱票和粮票一上午都在矿机厂找了路子,中午回来就带着他们哥三赶路,下午一进矿机厂就开始走流程办手续。
他们三兄弟全程懵逼着眼,云里雾里的跟着他阿妈,等到手续都办好了,他们全都被安排进了矿机厂之后,他们都还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临走的时候,都出了厂子大门好远了,他阿妈又从送他们出厂大门的车间主任手里用粮票换了工作。
工厂招工的名额虽然到手了,可家里的粮食都空了,钱票和粮票都没了,他阿妈就让他们找人把这工作名额换成粮食。
天还没黑呢,李志刚就觉得自己在做梦了。
啥时候他二嫂这么牛逼!
一口气把三个儿子都送进厂子里不说,还从车间主任手里又弄到新的招工名额!
李志刚激动的浑身颤抖,想起他临走的时候,他媳妇在床上都躺不住了,两眼流着泪水看着他浑身抖的跟筛糠似的模样,心里如煎炸般火烫。
粮食他们家还是有的,主要是因为他是村长,在全村人都瘦得只剩下了骨架的时候,他家人有粮食都不敢吃,要是吃得体态正常,李志刚这个村长位置也别想呆了,就这还算好的,就怕别人饿急眼了对他们家不利,这个时候,可不敢考验人心!
还有另一方面的考量,他们也不知道这饥/荒要持续到多久,不省着点吃粮食,万一明年也熬不去了怎么办,万一后年又是大/饥/荒呢,这灾/荒让人心里没底浑身都拔凉拔凉的怕的不行。
另一头李国夏是正儿八经的跑到他们桃花村最富裕的一家敲了敲门进去了,老大傻,老二憨,老话还真没说差,憨厚老实的李国雨完全是他阿妈说什么,他都完全执行,想着家里的粮食都被他阿妈卖去了,家里空荡荡的粮仓急的不行,一分钟都呆不住抬脚就往他记忆里最有钱的老叔家跑去。
说是老叔,真二八经的算起来要称呼一声表叔,喊表叔把人给喊外了,一般都是老叔老叔的喊,听起来熟稔一些。
“老叔你在家没?”李国夏找到老叔的时候,看见老叔蹲在院子里吧嗒吧嗒的抽着旱烟,眼神深沉的看着厨房,见他来了脸上热情了些招呼道:“国夏怎么有精神到老叔家啊,找老叔什么事?”
大约是过来借粮食的,老叔在心里叹了口气,心情沉重脸上却是要柔和的多,志石和他也算是从小玩到大,志石走了,他的孩子们比普通的人家都多,他这个当表叔的多少要照应一点,就是前脚借了粮,后脚又不知道要多少人上门借粮了,借吧,这口子一开不知有多少人借粮,他家的粮食再多也不够借;不借吧,都是乡里乡亲的饿的身上只剩一层皮了,他看的都于心不忍。
就在老叔心里想着不管多难,怎么都要借给国夏粮食的时候,他兄弟的二小子开口了,老实人开口说话最急的是表达不好重点,就听李国夏用他不大利索的话语说道,“我阿妈说,老叔和我们家关系最好……”
老叔吧嗒吧嗒抽一口烟,心里有着准备,面带微笑的等着下一句。
李国夏:“阿妈让我找老叔……”动作挠了挠头,一脸憨傻的看着他老叔笑了一下。
老叔狠狠的抽一口烟,脸上蜜汁微笑。
李国夏:“问问老叔愿不愿意用粮食……”
老叔吐了一口烟,又狠狠的抽了一口烟,准备再吐出烟圈的时候就告诉他,借粮可以,不过现在不行,天儿都没黑呢,现在借粮太显眼了,得等到三更半夜的时候再过来拿粮食。
李国夏还不知道,他一个憨厚老实人说话慢慢吞吞的,半天都没表达出心中意思的时候,老叔的心里都已经转了几个圈了,李国夏舔着干涸的嘴唇语气激动:“那是矿机厂的招工名额,明儿就能直接去办了手续,后天就能上班,我阿妈……我阿妈让我问一声老叔愿不愿意拿家里的粮食,来换这个工作的名额。”
正要吐出烟圈说话的老叔猛的一个激灵,呛住了,嘴巴喷烟,鼻子也喷烟,整个人呛的直咳就这样还不停的拿眼看他,硬忍着咳嗽急吼吼的想问话:“咳……啥?”
“……咳咳咳……国……夏……咳咳……你……”老叔呛的直咳嗽,眼泪都咳出来了,眼睛直勾勾的满眼的都是不可置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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