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棠的脚尖微微点了点地, 默不作声地扫视了一下附近。
后门这儿向来清冷,也没什么高大的建筑,四面多半是围墙。最近旅客和粉丝激增,为了剧组清净和演员安全, 保安更加卖力,应该没狗仔混到这儿来。
他抱着手,靠着墙, 安静等待了片刻, 洛遥沅目送那辆车开远, 似乎发了会儿呆, 才慢慢走过来,魂不守舍的,乍见沈棠,吓得捂嘴惊叫了一声。
沈棠倒是没什么表情, 挑了挑眉:“走吧,回去了。”
洛遥沅迅速恢复了平静,漂亮的眼睛轻轻一眨, 张了张嘴,话音稍滞:“岁岁, 你……”
“嘘。”沈棠竖起食指抵着唇, 脸上看不出情绪, “程导在到处找你, 你的小助理联系不上你, 急得都快哭了。现在唯一的要紧事, 是回去拍戏,完成你的本职工作。”
顿了顿,他的目光带着审视意味:“洛遥沅,你现在还能演好戏吗。”
洛遥沅稍稍一愣,撩了撩乌黑的长发,姿态一如既往的端庄优雅:“当然可以。”
沈棠嗯了声,没有多问什么,转身就走。
回到片场,急得差点哭出来的助理看到洛遥沅,冲过来仔细看了看她,确认没什么问题,才松了口气。
洛遥沅拍拍她的肩,安慰了一下,给程导道歉:“待得有点闷,出去透透气,没想到转迷路了,手机也关机了,幸好沈棠过来找到了我。”
这话一听就是假的,程振皱了皱眉,也不多说,点点头:“行,状态可以,就继续拍戏。”
这段戏是沈棠和洛遥沅的对手戏。
在与虞楚的不断接触中,周蔷和齐启鸣察觉到虞楚的不对劲,顾忌到齐启鸣和虞楚的关系,周蔷独自查阅了档案,最后查到了当年虞楚所在的孤儿院。
当年从那场大火里逃出来的除了虞楚,还有几个孩子,时隔多年,那些孩子又被分散到了不同的孤儿院,或是被人领养,再要联系已经很困难。
但周蔷很幸运地找到了一个。
她借名是虞楚的朋友,几番波折后,和当初死里逃生的孩子面对面坐到了一起。
他的脸被火灼伤,半边脸上都还有烧伤的痕迹,看起来狰狞可怖,离开孤儿院后做起了卖糖葫芦的小工,嗓子也坏了,说话声音沙哑难听,像是被什么粗粝的东西磋磨过。
对方显然惴惴不安,几次确定了周蔷真的认识虞楚,才肯慢慢松动,给她描述那个孤儿院的阴暗。
偏远的小镇,孤儿院是一个好心人创办的,后来那位好心人去世,他的妻子变成了院长。
于是孩子们的地狱就到了。
三餐变成了一餐,孤儿院里的工作人员和老师也成了院长的亲戚朋友。院长讨厌这群“吃白饭的小不死”,动辄打骂,还专门辟出个小黑屋,用来专门关不听话的孩子。
某一天,院长的女儿失业回来,那是个阴郁极了的年轻女人,被母亲安抚后,也在孤儿院里当起了老师。
她把孩子们的小操场平了,养自己喜欢的花。如果哪个孩子碰坏了她的花,就会被关进小黑屋,饿几天打几顿。
他们打孩子很有技巧,拽着头发往粗粝的墙上使劲磕、穿着高跟鞋狠狠地踹腹部,甚至用折坏的玫瑰,刺进不听话的孩子的眼睛里。
有个孩子的眼睛就那样,差点瞎了。
周蔷心里一咯噔:“那个孩子……你还记得长什么样吗?”
对方犹豫了一下,还是给出了回答。
虽然小时候的名字和现在的不一样,但听着外貌的描述,浅色眼珠、眼角泪痣,长得漂亮,不用多想就猜出是谁。
是虞楚。
因为一个小男孩不小心压到了花丛,把院长女儿的花弄坏了一片,虞楚挺身而出,保护了那个男孩儿。
被他救下的小男孩儿胆子小,不敢去看他,甚至此后都躲他远远的。
周蔷瞅着他丑陋的半边脸,眼神犀利:“他救的是你?”
对方沉默了会儿,点点头。
他的身体不好,如果被虐打甚至关进黑屋,恐怕命就没了。
毕竟那个孤儿院里,也不是没打死过人。
周蔷又问:“那个罚虞楚的老师,戴着眼镜吗?”
被询问的年轻人思索了会儿,似乎是想起了什么,脸色忽然一变,目光警觉起来:“你到底是什么人,问这个干什么?”
这个反应太明显,周蔷站起身,微微一笑:“谢谢,我知道答案了。”
虞楚被关在黑屋里将近一个月,没人知道一个小孩儿是怎么承受那漫长的、孤独又恐怖的黑暗的。
他出来后没过多久,孤儿院就发生火灾。消防设施几近于无,宿舍拥挤狭窄,又是夏夜最热的后半夜,只有水房里被罚过夜的人逃过一劫。
给虞楚打电话约见时,周蔷的心底发寒。
如果玫瑰刺案的凶手当真是虞楚,那当年那场火灾……会不会不是意外呢。
两人约见在心理诊所附近的茶馆,要将疑虑转为证据太难,周蔷决定以身犯险试试。
沈棠稍稍回想了一下前后剧情,戴上镜框,不需要怎么化妆,就可以上场。
那副镜框极衬他的气质,清冷禁欲,再穿上白大褂,实在……让人心痒。
季归鹤坐在一旁,悠闲地喝着陈涉送来的茶,似有所悟。
看来以后家里可以常备白大褂和眼镜。
沈棠的后背莫名凉了凉,转头纳闷地和季归鹤对视了一眼。
对方眼神含笑。
四周的工作人员菊花一紧:又来了!
这似笑非笑挑衅至极的眼神,这淡漠无情无所畏惧的冷淡回应!
沈棠:“……”
这些人又在脑补什么。
沈棠走进茶馆里坐下时,女警已经换好常服,安静地坐着等待了。
她的腰板挺得笔直,听到脚步声,回头一笑:“虞医生,你来了。”
虞楚的脚步一顿。
周蔷戴着一副眼镜。
她的气质干练,戴着眼镜,像个严厉老师。
虞楚只是略微一顿,就反应过来,坐到她对面:“周警官,你今天穿这一身是想……”
“不瞒你说。”周蔷倾身靠近了他一点,“上面催得急,玫瑰刺案再不破,可能就得提头去见了。”
“所以?”
“我不是说过吗,我怀疑小组里有内鬼,现在有些人信不得,但是我信任你。”周蔷面色诚恳,“我想试试,能不能以身犯险,把凶手引出来,需要你的协助。”
虞楚盯着她,似乎看穿了什么,又似乎什么都不知道,半晌,微微一笑:“当然可以,能协助您为民除害,我很荣幸。”
“那今晚见?”
“今晚见。”
两人似乎是在戏中,又似乎在暗示着什么。
其他人没有察觉,季归鹤却微微挑了挑眉,又轻轻呷了口茶。
陈涉低下头:“怎么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