快到正院时,她掏出手巾,打算擦擦脸上的汗。
这手巾是她娘做的,做好之后泡了栀子花水,再晒干,带在身上,拿出来擦擦脸,那清香淡雅的味道扑鼻而来,整个人都能舒爽不少。
前边早已放下傅君宝的男人转身看了看她的手巾,朝边上的丫鬟招了招手,“带沈先生去净一下脸。”
沈禾颇有些受宠若惊,忙收了手巾跟着丫鬟去了院里另一处屋中。
傅景晏扭了扭有些发酸的臂膀,目光直放在那渐渐隐在门扉间的背影上。
这书生个头不高,约摸到他肩膀,身材也偏瘦弱,不过,这些个读书人天天伏案看书写字,身体自然是强健不到哪去。
只是。
傅景晏微微眯眼,刚才她拿出那手巾时,墙头的风吹了过来,一阵淡淡的花香自她那边飘过他面前。
他从前在军营里待惯了,身边都是些血气方刚的人,后回到京中,朝中多的是她一般羸弱的文臣,却也没有哪一个如她这般言行扭捏。
跟个。
他想了想措辞。
跟个女人家似的。
沈禾净好手脸之后直接由人带着去了正院里用膳的地方。
走进去,便看到那梨花木圆桌上已坐了四人。
除去她见过的傅景晏和傅君宝,就剩两个女人,一个坐在正席上,头上戴着绣珠抹额,眼角已经有了稀疏纹路,这想必就是侯府老夫人了。
至于另一个,看着也是个年轻貌美的女人,长发别在一边,挽成一个髻,偶尔将目光飘向正在给傅君宝布菜的傅景晏身上。
老夫人见她进来,脸上染了笑,“这就是君宝的沈先生吧,来来来,你快坐。”
沈禾忙过去,“草民见过老夫人。”
老夫人“哎哟”一声,笑着指了指傅景晏身边的位子,“沈先生你赶紧坐,什么草民不草民的,瞎讲究,原本昨日就该留你在府里吃饭的,可惜昨日老身我突然不舒服,于是便今日留了你。”
傅景晏话少,吃饭时只管着给傅君宝布菜,偶尔给老夫人夹菜。
对面那年轻女人也未开口说话,倒是这老夫人话多了些,左右问了许多,最后没忍住问到了她的年纪。
沈禾也未曾打算隐瞒,心里想着估计是这老夫人怕自己年纪太小,不适合教她的小儿子。
“回老夫人,不久前刚满的十七。”
心下做好老人家不满意的准备,只是没想到那老夫人一听,笑得更深了,“沈先生看着年纪不大,学问倒是不浅,想想我们家景晏如你这般大的时候,天天只念着舞枪弄剑,读书写字样样不爱,不过好在两年后也确实凭此有了些出息。”
沈禾心底尴尬地笑了笑,她哪有什么学问,她这水平,教教傅三公子自然没有什么问题,等三公子大点,估计得换先生了。
这边傅景晏便却突然放下了筷子,皱了眉头,他一手往老夫人碗里夹了菜,一手搁桌底下按了按沈禾垂在腿侧的手臂,男人的指腹微热,她今日穿的衣衫又薄,突然贴过来的手让她轻微抖了一下。
所幸幅度不大,倒是没有引起别人注意。
她偏头,只见傅景晏清俊的脸上神色颇为严肃,对她摇了摇头。
沈禾不解的眨了眨眼睛。
傅景晏脸上表情淡去,收回自己的手,不再与她示意。
“沈先生,多吃点,你太瘦了,太瘦不好,”说到这,老夫人声音低了下去,似乎想到了什么,眼底竟隐隐有水光浮现,“想当初……”
傅景晏搁下筷子,有些无奈地抬手在眉间揉了揉,“素清,带娘回屋歇息。”
这话是对那个年轻女人说的。
那女人应了声,过去哄劝了老夫人几句,没多久,便扶着老夫人回了屋去。
本就冷清的饭桌上这会更加冷清了。
这深门侯府的,总归有些不得人提的伤心事,她虽好奇,却也知有些事不能问不能谈。
“大哥,娘怎么了?”傅君宝有些疑惑,小脸上尽是不解。
傅景晏摸摸他的头,“娘不舒服了,君宝去娘屋里陪陪她。”
“嗯。”
这下,再饿,沈禾也吃不下了。
“沈先生别客气,继续吃。”傅景晏让人上了酒。
沈禾见他给自己倒了一杯,忙拒绝,“大公子,使不得,这酒草民喝不得,酒品差,醉了就不好了。”
这文弱模样,傅景晏也不指望她是千杯不醉,遂将那杯酒挪到自己眼下,一饮而尽。
一时间谁也没有说话。
身边坐着的男人一杯一杯地喝着,似乎在压抑着什么,沈禾瞧了他一眼,他生得高大,坐着也比自己高许多,这会他正仰头饮着酒,那滚动的喉结闯入她的眼底,竟生了些许寂寥的味道来。
喝了几杯,傅景晏便放了杯子,俊挺的眉始终拧着,那原本黝黑的眸子因饮了酒的缘故变得更加的幽深,莫名其妙地又开口说了句话,“我娘方才也说了,沈先生以后就不要再自称什么草民了。”
沈禾吃了一口菜,颇有些食不知味,“草——我知道了。”
一场侯府午膳,零零总总吃了半个时辰,桌上从五个人变成两个人最后只剩她一个人。
出了侯府,沈禾摸摸肚子,到底还是没有吃饱。
回到家已经是下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