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分钟后,节目组宣布了第一个集体buff,职业选手的攻击将减半,持续时间一分钟。即便是在这样的情况下,职业选手的水平依旧呈现压倒性优势,于是这一次,buff延伸到了游戏之外。r被要求站在甩脂机上打游戏,操作难上加难。
就像一个人,用各种奇妙能力制住他的手脚之后,还要逼迫他嘴角噙笑来承认自己的失败。
达摩放走了本来必死无疑的孙尚香,赛后主持人专门把这个场景拎出来进行点评,把明星的操作夸得天花乱坠。“r,刚才那波精彩操作有没有秀到你?”小姐姐把话筒递给r,示意他给点评语。
聚光灯从头顶射下来,把r笼罩在暖黄色的光束中。如果时间放慢的倍速足够大,就会发现他微不可见地低下了头,把所有情绪都隐没在阴影里,然后咬紧牙关,胸膛随之起伏。纤长的上下睫毛结合在一起,遮盖住刹那间的浮光掠影。
他再抬起头时,神色已经恢复如常,水润的眼睛里光芒流转,特别好看。
“刚刚孙尚香的操作的确很亮眼,我本来想杀她的,结果失败了。”冰封的气息蔓延出来,r整个活动都很配合,但并不像从前那样活跃。况且节目的重心也有所转变,站位的时候他一直游离在人群的边缘,黑色的队服套在他身上,更像是暗夜里的幽灵。
倒是单杀他的那位选手迪安备受瞩目,心安理得地享受着舞台c位待遇。以前r就经常站在那里,手插在裤兜,玩世不恭又帅气的笑容是他的招牌表情。
顾悠悠在电视前面怔住了,她怀疑自己在幻听。可刚才那句话真真切切是从宗介本人口中说出来的。再看向一旁的阿夜,他也是疲倦地笑着,然而单薄笑容下的阴霾却怎么也扫荡不去。
如果是在现场,她大概会奋不顾身地冲上台去把他拉下来,用最大的力气抱住他。这或许是粉丝的通病,就算全世界都与自己的偶像为敌了,也容不得有任何人给他画上一点黑笔。
晚些时候,顾悠悠在书房里伏案写作。自从成了赫赫有名的作家,随笔也变成举足轻重的东西,这次她想构思一个电竞的短篇,关于那些不计代价的沉重荣誉和伤痕累累的破碎之心。
正写到转合部分,钥匙在锁孔中转动的声音打断了她的思绪——宗介回来了。两个人同居一年,他时常因为队内事务繁忙而早出晚归,但永远开门都轻手轻脚,生怕打扰到浅眠的她。
“回来啦。”顾悠悠轻声说,不忍心提起白天的事情,就换了个角度委婉道:“你一定很累吧。”她光着脚丫子从电脑椅上下来,屁颠屁颠跑去倒热水。
“嗯,参加完活动本来五点钟,出来给粉丝签了名,然后回队里办了点事情,结果就回来晚了。”宗介低着头脱鞋,积累到临界值的困倦排山倒海而来。
顾悠悠端着茶杯来到客厅,昏黄的灯光之下,那个少年的背影和记忆里无数次重合在一起,但却莫名镀上了一层朦胧的暖黄色的虚边,仿佛眨眼之间就会消失不见。
心慌像蚂蚁从她心底爬上来,水杯里的水剧烈摇晃,被一只手稳稳当当地接过去。那只手一如既往骨节分明,只是手心不再是粉粉嫩嫩的肌肤,尤其是指肚部分,由于长期摩擦变得微微粗糙。
“谢了。”宗介呡了一口,温暖的水顺着喉咙一路直下,把所有虚伪而繁重的面具卸得干干净净。然后他伸手把顾悠悠拉过来,手掌从她脑袋顶上蹭过去。
顾悠悠往前倒去时眼前一黑,随即惊呼:“诶!灯……”
随即她跌入一个再熟悉不过的怀抱里,连他骨骼结构的起伏都烂熟于心。宗介的声音在上方响起,在伸手不见五指的黑暗中具有奇异的磁性:“让它关着吧。”
他的一只手把她从地上捞起来,另一只手从她膝盖对应的下方穿过去,抱着她放到软绵绵的沙发上。蜡烛微弱的火光在背景里摇曳,香气潜入空气中,在封闭的室内飘散着。
明明是个缠绵悱恻的夜晚,却变成两个人相互取暖。
他没有过分地动手动脚,只是紧紧地把她圈在怀里,下巴顺势搁在她的颈项凹陷处,像是边缘凸出的拼图终于找到了合适的一块镶嵌之处。从前这个怀抱总是坚定而温暖,仿佛是坚不可摧的城墙,会把所有的魑魅魍魉都抵挡在外。但此刻它无比脆弱,最近他受了很多,身板越发单薄。
宗介还是用习惯的姿势搂着她,顾悠悠听见他闷闷地说:“悠悠,你是今天第一个问我累不累的人。”顾悠悠的心跳骤停,然后猛地收缩,仿佛遭到重击。
“嗯,我知道。”她柔声道,反身回抱住他,感觉到拿微微磕手的脊椎骨,除此之外实在不知所措,她头一次这么憎恨自己的无能,看着心爱的人奔波劳碌却无能为力,只能在无光的黑夜里提供一个毫无意义的拥抱。
顾悠悠语带慌张:“我能帮你做什么吗?要不然这个月我去俱乐部做兼职吧,能帮你分担一点是一点。”语音刚落,却感觉到后背靠着的肌肉僵硬起来,经脉在皮肉之下紧绷,连同他的呼吸一起变得粗重。
宗介的唇顺着脖颈摸索,直到吻住她的唇。咸涩的味道在两人之间蔓延开来,无助感在寂静幽深的夜里生根发芽,长成无法动摇的参天大树。他的吻依旧很轻,触感柔软,却带着些许的绝望,在一次一次的索取之间企图找到温度与暖意。
顾悠悠闭上了眼睛,任凭他从自己身体里攫取。
他的手从顺着脊背往上攀爬,沿途带起一串鸡皮疙瘩。像是若有若无的火苗撩过肌肤,还有空调吹出来的冷风,热烈与凉爽诡异地混合在一起,让她打着寒战,一会儿置身在冰冷的喜马拉雅山巅,一会儿又坠入维苏威火山滚烫的容颜。极端的体验折磨着她的心智,像无数的蛊虫在撕咬着仅存的意志。
他们在黑暗中静默了许久,完全的与世隔绝,只能听见彼此的呼吸声。宗介抱着她的姿势小心翼翼,又定如石雕,仿佛是狂风暴雨中漂泊的旅人,正伸出手去抱住唯一的灯塔。
半晌,他低下头来凝视着她的眼睛,黑洞洞的眸子似乎要把她吞噬得干干净净。
“对不起,我没有办法。”温热的透明液体滴到她脸颊上,顺着脖子流下去,最后浸没在毛绒绒的沙发垫子里。
“没关系。”顾悠悠深吸了一口气,努力不让心疼占据自己的声音,“我陪着你。”于是越来越多的同种液体从天而降,把她的脖子弄得湿淋淋,有头发黏在上面不肯离去。
她也不知道自己是何时睡着的,只是朦朦胧胧醒来时,脑袋下面有已经是鸭绒枕头。于是转了个身去面对着宗介,即使是在睡梦中他还是腾出一只手来松松地圈住她。
顾悠悠的手翻山越岭,悄无声息地去找他的手。
那只大手感受到敲门的气息,缓缓张开了手心,把她的手严严实实裹在里面,手指从她的指缝里自然而然地伸出来。
直到两人十指相扣,然后便不再动了。
次日顾悠悠回了趟家。明明是回从小长大的地方,她却如临大敌,不仅打扮得正式庄重,进门时手里还拿着半透明的办公文件夹,活脱脱上门谈生意的商人。
家里还是窗明几净,父母亲坐在长沙发上,优哉游哉喝着早茶。
“所以啊,爸爸其实一直不支持你和他交往。”顾爸爸语重心长地嘱咐她,“不是说这个人不够好,只是跟着他你会吃苦的。”
顾妈妈双眸含笑地打量着顾悠悠,距离上次见面过了小半年吧,女儿脸上又少了点蛮不讲理的刁蛮气息,反倒多了几分坚毅和果敢。
“就算不跟着他,初出茅庐到社会上,你女儿我也是要吃苦的。”顾悠悠辩护道。
顾爸爸没辙,摆摆手示意罢了,转移话题说:“行吧行吧,随你怎么说。不过你这无事不登三宝殿的丫头,这次怎么有空大早上地就跑回来了,受委屈了?”
“哪里的事情。”顾悠悠随手拿起一个草莓塞到嘴里,总算是把吊儿郎当的二郎腿放下了,“我今天来,是想找爸爸谈一笔贷款。”在莫婉然这个消息小灵通的帮助下,她偶然得知ruin战队现在面对的困境,很大部分原因是资金问题,碰巧顾爸爸叱咤商场三十年,在投资方面颇有建树,就想借爸爸的公司出面投资。
她想要看到r在kpl上真心诚意笑的样子,那种意气风发的气势是无可替代的,比天地间所有的星辰还要耀眼,即便那已经是许久之前。
但是作为一个长了脑子的女儿,显然不能要求父母白出这个钱,所以她给的方案是,找父母借钱,利率参照银行标准,她按揭还钱。顾爸爸看出来女儿这次是认认真真要来谈生意的,连借条都是亲笔签名还按了红手印儿的,而她说话简明扼要的作风,还真有自己年轻时候的影子。
“行吧,成交。”两天后顾爸爸给顾悠悠打电话,应允了这个请求,“希望这个小伙子真的如你所说,是个值得投资的潜力股,不然你的钱可就要自己赔咯。”
“走着瞧吧老爸。”顾悠悠几乎要欢呼雀跃,“你女儿看中的人,还能是等闲之辈不成?”她挂完电话,活动了片刻酸痛的脖子,又抓紧时间写起了东西。
纵然她是个畅销书作家,多少有些积蓄,但钱也不是坐等白吃就能的拿到的。投给ruin俱乐部的不是笔小数额,这段时间的她也要辛苦工作才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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