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北音妥协地站起来锁门,小刘终于满意离开。
山雨下了一夜,第二天一早树叶上还不时往下滴着水珠,山间地面上的泥土洗饱了水变得泥泞起来。陈正坐在导演椅上,见状一拍大腿,索性借着这天然的布景将后面的一幕戏提到了前边来。
顾北音被化妆师摁着画了一个狼狈至极的妆容,戴好干枯杂乱的假发,又换上一身破烂的粗布衣袍,整个人看起来要多狼狈又多狼狈。
尤其是和一身锦衣玉袍、风度翩翩的男主站在一起时,这种反差更显得格外突出。
顾北音没什么感觉,剧组其他的工作人员却都一个个死死忍着笑。陈正瞪了众人一眼,确认各机位都到位后,手一挥直接将两人赶了进去。
被他严肃的工作态度影响,其他人也迅速进入了工作状态。
顾北音趴在泥地上,身边站了五六个群演。群演年纪不大,都是村子里十三四岁的小少年,没什么演戏的经验,被机器围着后更加紧张。陈正喊了开始后,几人手足无措了两秒,其中一个感受到工作人员的目光,咬咬牙,率先抬起脚踢出一脚。
顾北音吃痛,身体蜷缩起来,口中发出一声低低的呜咽声。
伸脚的少年瑟缩了下,其他几人却都反应过来,纷纷按照剧本的要求开始对顾北音“拳打脚踢”起来。山村里长大的孩子淳朴而实在,自幼又被放养长大,虽然动作间克制了不少,但力道也不是一般人能忍受的。
围观的工作人员原本不少还在笑顾北音的扮相,渐渐都敛起了笑容。
饰演男主季萧的聂秋正站在顾北音对面,清楚地看到她瘦削的手指都已经陷入了泥土中,寸寸收紧。泥水顺着指缝挤出来,将她的头发和下巴溅湿。
陈正瞪了一眼聂秋,聂秋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走神,重新找好情绪缓缓向几人的方向走近:“你们在做什么?”
打人的几个小少年齐齐一震,生怕被人抓到把柄一样,不等他靠近就如鸟兽般哄然散开,只留下被打了一顿的顾北音蜷着身子侧躺在地上。
作为长公主和丞相家的幼子,季萧从未吃过什么苦。他看着地面上瘦小的身影,一时同情心泛滥,撩起袍子半蹲下来,微凉的指尖小心探了探她被打出血的额角,低声问:“你没事吧?我叫萧季,你叫什么?”
没得到回答,他也不恼,从袖子里拿出张干净帕子敷在伤口上,又道:“喂,你怎么不说话?别是个哑巴吧?”
年少贵公子口无遮拦,语气里没有恶意,落在别人耳中却显得无比刺耳。顾北音慢慢抬起头,一张巴掌大的脸苍白狼狈至极,眼里因疼痛还泛着层薄薄的泪水,目光却亮得如同迎光的刀锋一般。
聂秋迎着她的目光一怔,不知不觉被她带入戏中。
戏外,秦清越看着狼狈至极却又亮眼至极的顾北音,一时竟有些恍惚。
第20章
陈正终于喊了过。
小刘焦急上前,将顾北音从泥地里搀扶到一旁的椅子上,小心翼翼地卷起衣袖。雪白的皮肤上,几片淤青看起来颇有些令人触目惊心。
先前围着顾北音拍群殴戏码的几个小少年也凑过来,看到这严重的情况先是瑟缩了下,嗫嚅半晌,用不太标准的普通话磕磕绊绊地小声道:“对不起……是、是我们的错……村子里有大夫,我、我带你去看看吧?”
小刘心疼得眼泪都快掉下来,闻言下意识向几人瞪过去。
几个少年被她眼神吓得后退了半步,缩头耷脑的样子看起来很像是受惊的鹌鹑。
顾北音偏头看了小刘一眼,见她别开头,这才温声对几个小少年道:“你们都是第一次演戏,已经做得很好了,没关系的。”
几人家庭条件都不太好,在剧组做群演也是为了能补贴家里一点。但因偏远闭塞的原因,他们对城市里生活的人多少有些畏惧,演戏的时候更是生怕做错了哪里。眼下被顾北音一夸,几人原本发白的脸色立刻红润了不少。
年纪最小看起来也最活泼的一个小男孩脸色红红的,竟在原地雀跃地蹦了两下,手伸进口袋掏啊掏,掏出一颗糖塞到顾北音手心里,害羞地一溜烟躲到一颗大树后面悄悄探出脑袋,见顾北音正弯着眼看着他,小男孩跟着咧嘴笑了笑,一口小白牙闪闪发光,连蹦带跳地跑远了。
陈正重看了遍片段,确认没问题后走过来就看到这么一幕。
他先看了看伤势情况,又看了眼顾北音手心里捏着的、被透明塑料包装包着的已经微微有些融化的淡粉色糖果,笑眯眯地打趣身后的秦清越:“小顾是真招人喜欢,秦总可要把人照顾好啊。”
顾北音一怔,这才偏头看向秦清越。目光相触的短短一瞬,顾北音却好似被烫到了一样。他虽然应付着陈正的打趣,一双眼睛却专注地盯着她看,令顾北音的神经都不安地立了起来。
好在小刘上药的动作很快,陈正又记挂着接下来要拍的一幕,很快就继续开始拍摄。
顾北音松了口气。
秦清越坐在她方才的椅子上,声音压得极低问一旁的小刘:“拍戏一直这么辛苦?”
“也不是。”小刘组织着语言,“其实有些剧拍起来还挺轻松的,要是碰上导演弱势一点、要求再低点,那和拿着片酬去旅游也没什么区别……音音不愿意这么干,所以接的本子都有难度。累是累了些,但她喜欢,也有收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