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墙上的挂钟又把针推了半圈,办公室里只剩了两个人。向亭晚收拾好东西,犹豫着抿了抿嘴唇,开口和那个同事道别,“米安,我今天先走了哦。”
米安和向亭晚是同期进公司的新人,近来也一直最晚下班,不过向亭晚一向是走得比她还要晚的,今天倒是例外。
“和朋友有约,得早点去。”
原来是这样啊。米安点点头,摇了摇手,“再见!”
“明天见。”
说起来,向亭晚是才从东区来的吧,居然这么快就交到新朋友了啊。米安想着,咬了咬嘴巴,赶紧处理完吧,快快下班。
向亭晚抱着包离开,步伐轻快,嘴角含着一抹笑,弧度淡淡的,发亮的眼睛却掩饰不了。
路口拥堵,不停交谈的朋友,小声争执的情侣,拉着孩子的父母。向亭晚一度抗拒过行走在这样热闹的人群里,不肯让自己显得太过孤单。
他总觉得自己的脊背在这里面是会被压弯的,根本抬不起头来看看周围这一切。
不过现在情况有了变化。尽管他抱住包的手仍旧过分用力,但已经能够抬起头来,坚持过五秒钟不低下去。
没有人在注意他,他只需要按照计划往前走。
他有想见的人,约定好了,就一定能见到。
人流如织,向亭晚迈进药店里,鞋底触碰地面发出轻微的声响。
坐在柜台处的人抬起头来,不是沈孟。
“来找沈孟?”那人扶了扶眼镜,笑着问他。那笑容和看着向亭晚的眼神让他有了一种久违的感觉,像是来自一个关切的长辈。
“嗯。”向亭晚下意识回答。
“他没告诉我今天你要来,我刚叫他去隔壁街区取东西去了。不过应该很快就能回来,坐下等等吧。”男人在本子上写了一行向亭晚看不懂的字,“对了,还没跟你自我介绍过。我叫蒙定斯,你可以叫我老蒙。”
“好的。”向亭晚坐在柜台前,和来看病的人一个坐姿,报出自己的名字,“我叫向亭晚。”
“哪几个字?”
“方向的向,长亭的亭,晚风的晚。”
蒙定斯继续在纸上写字,“你这名字,东区来的?”
“嗯,东六区南。”
水笔被放下,擦过未干的墨迹,刮出一道线,“你……以前认识沈孟?”
向亭晚看着那道墨迹在纸上延展开,“嗯。”
“朋友?”
两道目光相接,向亭晚眨了眨眼,回道,“嗯。”
“如果算时间,这是我们认识的……第十七年。”
沈孟回来时额头上出了汗,蒙定斯让他去的地方和以前不一样,耽搁了不少时间,结果东西也没有运到,只能明天再取。
他进门时只看见了坐在柜台里侧的向亭晚,正在写东西,貌似是药店的账本。
不知道向亭晚等了多久,沈孟进门的声音吸引了向亭晚的注意。他第一次见向亭晚戴眼镜,银色的镜框,看上去有些陌生,他说不出那种感觉。
镜片反光让他看不清楚那双眼睛的弧度,但是嘴角的弧度让他心安。
“你回来了啊。”向亭晚把眼镜摘下来,抽了几张纸递给他。
“我……我先去洗个脸。”沈孟没看向亭晚的表情,直直往里屋走。
隔着墙有水流的声音,很快就停下。沈孟走出来,向亭晚还能看见他下巴上的水滴,额头的头发被打湿了。
“你是不是等了很久?”柜台上放着一个盒子,沈孟能猜到里面装着什么。
“没有,我才到没多久你就回来了。”
沈孟的反应是直白的,向亭晚现在明白他的眼睛有多么坦荡,无论喜欢还是讨厌,都会干干净净地摆在最显眼的位置。
一个固执的,一根筋的孩子,会因为和朋友的约定迟到而焦虑不安,反复解释,确认真的没有给朋友带来不好的体验。
“是蒙定斯没有和那边的人约定好,不然你来的时候我肯定在,真的。”
沈孟好看的眼睛微微瞪大,向亭晚应和他,“嗯,我知道。不过我确实没有等很久,真的。”
“好吧。”沈孟挠了挠手心,看向柜台上的东西。
向亭晚把盒子推向他,“这是歌盘,我先带来了一盘,要是感兴趣的话,我以后多拿一些给你。”
沈孟小心翼翼地打开那个盒子。无论是外壳还是里面的东西,都是精心保护过的,几乎没有磨损的痕迹。
歌盘一看就已经很老旧,外壳泛着具有年代感的黄色,缝隙里却干干净净,没有一点灰尘,大概是经常被使用或清理。
“我想听听它。”沈孟把盒子盖上。
“现在吗?”
“嗯,就现在。”
向亭晚的手腕被一下抓住,“我带你上楼,我的房间里有播放器。”
楼梯窄窄的,木质的阶梯发出嘎吱嘎吱的声音,沈孟朝下面喊了一声,“老蒙,我上楼了,你看
', ' ')('店。”
屋子不大,角落的沙发上堆着一些衣服,有的折好了,有的随意放着。窗户照进来一道光,空气里漂浮着小小的尘埃,一直落到床角。
播放器摆在床头,下面有几叠歌盘。
没有其他可以坐的地方,那一边挤了一个沈孟之后就没了向亭晚的位置。沈孟坐在地上,把歌盘插好,转头发现向亭晚还站在那边,拍了拍自己身侧的床,抓过床头的枕头,“你趴过来。”
向亭晚趴在床上,右手边沈孟靠着床打开了播放器。
歌盘的声音像是蒙了一层薄纱,向亭晚很熟悉这样的声音,还有这个旋律。
起步低低的,三个拍,三个拍,又是三个拍,长长的旋律,一遍遍重复。
没有人声,也没有人说话。空气里的尘埃在向亭晚左侧游游荡荡,他抱住枕头,深深地吸了一口气,吐气时又轻轻地,不敢叫人发现。
沈孟用余光扫了一眼向亭晚,见他眼睫垂着,不知道在想什么。
放完一遍,楼下似乎路过了一列车,喧哗吵闹。
“是你要找的那盘吗?”向亭晚摸了摸自己后颈处的颈贴,歪头问。
“可能?”沈孟敲了敲床头柜,“大概是吧。”
“嗯?”向亭晚不解。
“那就是吧。”沈孟转过头看着向亭晚,眉头蹙着,“我得过一段时间才能确认。”
“不是和你说过吗,我的反应有一点慢。”沈孟又把头转了回去,“蒙定斯告诉我,你是我以前认识的人。虽然我没有反应过来,但是他说如果和你多交流的话,我能恢复得快一点。”
他继续用自己的话解释,“我是因为不小心撞到头了才会这样,以后会好的。”
“嗯。”向亭晚揪住枕头一角,回应他,“我相信你。”
“我觉得我应该回去了。”向亭晚放下枕头,从床上起来,沈孟跟着他起身。
楼道里灯光昏暗,看不清神情。沈孟突然想起,问了一句,“今天还需要我送你吗?”
“如果可以的话。”
两个人一前一后走出药店,沈孟回头发现向亭晚低着头,离他有点远。
“能陪我多走一段路吗?我想要买个东西。”
“好。”
沈孟比向亭晚要熟悉这里的大街小巷,但他没有发现过这家花店,大概是新开的。
向亭晚选花的速度很慢,比老蒙去市场买菜还慢,但他愿意多等一等。一种奇怪的直觉,他觉得这样的等待是值得的。
在一个拐角,向亭晚停下脚步,“好了,今天就送到这里吧。”
沈孟因为他突然的停步而有些不知所措,然后手里被塞进一枝花。
“分一枝给你,剩下的,我要带回家了。”向亭晚笑着,“再见。”
沈孟把那枝花放进了他从储物间里找出来的花瓶里,挪到能被阳光照顾的地方。
他欣赏了一下,坐到床头,拿起向亭晚今天带来的盒子。把歌盘放回去时,指甲碰到盒底,放着一张纸。
在灯光下展开,露出四个字来。
“致向亭晚。”
沈孟从床头抽屉里拿出那张纸,他把向亭晚那天写字的纸从本子上撕了下来。
一上一下,如果叠在一起,那三个字一定能够重合。
毕竟连主人都已分不清。
向亭晚把花插好,哼着调子,没有管桌面上振动的手机。振动不停,他摸了摸花瓣,指尖沾上水。
直到第三次,电话才被接起,回答只有单调的“嗯”。
电话那头挂得很快,像是例行公事。
手机被放到一旁,向亭晚看着花笑了笑。
“找到你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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