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来是安王府的女眷,难怪不用下车了。前面那些公侯太太千金虽然贵重,但是哪能和安王妃比。”
“刚才那辆马车高大气派,周围拱卫着婢女侍卫,莫非就是安王妃的马车?”
这句话又在人群中引起不小的轰动,众人争相伸长了脖子张望,希望从水面那一端看到些端倪。可惜除了攒动的人头,明晃晃的阳光,什么都看不到。
此刻,慕明棠在丫鬟的扶持下下车。她刚站稳,就有太监从水心殿中迎出来,一叠声问好道:“奴给安王请安,给安王妃请安。两位主子岁岁安康,五毒不侵,王爷王妃随奴里面走。”
慕明棠说了声有劳,就随着太监往里面走去。她和谢玄辰要去的场合不一样,谢玄辰把她送到门口,亲眼看着她进门后,才折身往男子聚会的地方走去。
男女有别,皇帝、百官及北戎使者设宴的场所在另一处。
水心殿建立在金明池中央,高三层,亭台楼阁彼此用回廊相连,壮丽非常。龙舟竞标还没开始,女眷们散落在楼阁各处,或临风赏景,或对坐交谈,都十分轻松。慕明棠一路走来,见到她的人纷纷起身问好。
以慕明棠的身份是不需要一一回应的,她笑着点点头便已经是随和至极。慕明棠一路走到第三层,果然,在最顶端、视角最好的隔间里,太后皇后等人正在里面休息。
现在龙舟还没开始,皇后和太后绝不可能等在外面,必然有专门的休息室。得脸的、亲近的女眷带着小辈来众位娘娘眼前露个脸,就已经是了不得的体面了。皇后等人正听官眷太太们逗趣,忽然听到外面宫女通禀:“安王妃到。”
屋里说话声音不由一顿。皇后脸上还是一副亲切大方的国母神情,可是眼睛里的笑意却如退潮般消散:“原来是安王妃来了,太后刚刚才念叨着呢。还不快请?”
宫女应诺,过了一会,一个银紫色的身影穿帘而入。
满堂宫妃女眷、侍婢丫鬟的呼吸都随着她进门而顿了顿。
慕明棠今日穿着白色上襦,腰系紫色长裙。不知道这条裙子是用什么材质做成的,裙摆处逐渐放大,隐隐有亮晶晶的银光闪烁,走动时宛如月溅银河,星光闪烁。
慕明棠在外面披了一件同色系大袖衫,颜色比裙摆略微浅些。她头发妥善绾起,配饰并不算多,最瞩目的便是一支剔透瑰魄的镶宝石累丝步摇,斜插在云鬓间,下面缀了几颗细碎的紫色水晶,在耳边轻轻晃着。
当慕明棠静静站在众人面前时,仿佛天上的银河倾泻在她身上,裁星河做衣,缀日月为饰,温柔又熠熠生辉。
一众养尊处优的宫妃、官太太齐齐酸了,这是什么布料,为什么她们没有见过?
本来今日每个夫人小姐都是精心打扮后才出门的,别管她们嘴上怎么说,真到了这种大场合,没有人不想艳压群芳。慕明棠进来之前,她们一直在心里暗暗比较,贵妃满意自己娇艳妩媚,皇后满意自己贵气端仪,前来请安的小姐们也满意自己今日清丽娇俏,不会夺了诸位娘娘们的风头,又能让人眼前一亮。
但是慕明棠一进门,所有女人的好心情都崩了。别的不说,仅说慕明棠裙子上的布料,她们敢保证从没在市面上见过。
气氛一度低迷,最后是皇后拿得起放得下,笑道:“安王妃今日真是美艳不可方物。本宫本来觉得,这些年已经在后宫见惯了美人,没想到今天见了安王妃,才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本宫见着都不舍得眨眼,更不必说安王了。”
皇后一开口就给她拉仇恨,慕明棠没有理皇后的茬,只说微微笑了笑,说:“不敢当皇后此言。皇后娘娘才是真正国色天香,母仪天下,我不过萤火之辉罢了,哪里比得上皇后娘娘?”
“你若是萤火之辉,恐怕天底下就没有美人了。”皇后笑着,说道,“安王妃不必客气了,快坐吧。”
方才慕明棠进来后,除了皇后太后,其他人都站起来了。现在皇后发话,原本坐在第一席的夫人连忙后退,对慕明棠笑道:“安王妃请。”
慕明棠也不客气,大大方方坐到了首位。她坐下后,其他人次第往后挪了一位,众人才又重新坐好。
原来站着就够瞩目,这回坐下后,慕明棠的长裙堆叠及地,裙褶里面细碎的晶光如流水般散开,更如银河一般。两边的夫人小姐,包括上首的太后,都忍不住朝她看来。
一个夫人忍不住问了:“安王妃,你这条裙子稀奇。不知是用什么布料做成的,我怎么从没见过?”
听到夫人的问话,慕明棠低头瞥了眼膝上的长裙,似乎没想到她们为什么会这么问。虽然意外,但慕明棠还是尽责尽职解惑道:“布料的名字我也不知,想来还没起。前段时间丝绸庄的人说他们在乡下发现许多金色蜘蛛,吐出来的丝坚韧又晶亮,兴许可以织布。只可惜金色蜘蛛全是野生的,蛛丝十分有限,我就让他们将蛛丝掺在蚕丝里,试着织了一块,没想到效果还不错,后来混着金银线,做成了一条裙子。”
众人一听就咋舌,居然是蛛丝?野生蜘蛛又不像蚕,吐出来的丝能有多少,而且还不能养殖,只能去野外采摘。金银丝线在这种蛛丝面前,恐怕都是便宜的。
这样造价的一条裙子,她们根本想都不敢想。
这些钱在座的公侯夫人们不是拿不出来,可是仅仅用在一条裙子上,那就吃不消了。公侯府邸门第已然不低,其他夫人一听是蛛丝混蚕丝织的,立即打消了念头,想都不再想。
能用得起的,比如皇后贵妃,顾忌名头;而不被言官盯着的,又消受不起。也就是慕明棠,才能穿得起这样的天价衣裙。
在场许多人从希望到失望,知道自己是效仿不来的了,只能看着慕明棠星河一样的裙摆过眼瘾。一位新晋的宠妃羡中掺着妒,酸溜溜说:“安王妃用度实在豪奢,这样的裙子,我还是第一次见呢。”
私下里许多人都说过安王府奢靡,但是背后说和放在台面上,到底不一样。宠妃的话说完之后,屋内气氛静了静,从刚才起一直没说过话的太后不紧不慢,突然开了口:“安王先前就是个大手大脚的,现在上面没有长辈管,越发不知节制。但是娶妻便是为了操持家业、相夫教子,儿郎家不知钱财维艰,安王妃便也不劝着些?”
太后说完后,全场所有人都安静了。她们也不知为何太后会突然向安王妃发难,但是这两位一位是宫闱辈分顶端的皇太后,另一位是风头正盛的安王正妃,众人哪一个都不敢得罪,此刻都噤若寒蝉,生怕一不小心牵扯到太后和安王妃的争端中。
尤其,太后是先帝谢毅后来扶正的外室,而慕明棠,是谢毅唯一的儿子谢玄辰的正妻。
某种意义上,路太后也算得上慕明棠的婆母。
自然,这个婆母谢玄辰是无论如何都不认的。不光谢玄辰不认,就连路太后在谢玄辰面前,也不敢摆母亲的谱。
当年谢毅和郭荣刚有反意时,停留在邺城,拿不准要不要回京,后晋恭帝察觉不对,怒而杀了郭谢两家所有家眷。郭荣和谢毅出征在外,自然不可能搬着房子一起走,他们两人的妻眷儿女都留在京城。等后来两人流露出反意,留在京城的家眷就遭了殃。
两府上百人口,无一幸存。谢玄辰当时才十五岁,谢毅和郭荣出征时都不想带他,他就偷偷跟在军队后面走。后来京城事变,谢玄辰正好因此逃过一劫。
但是谢玄辰的母亲,谢毅正妻殷夫人,却死在那场变故中。
殷夫人之死让谢玄辰和谢毅都大受刺激,后来谢毅回京后无心再娶,经旁人劝说,府中总要有一个女主子张罗家事,故而扶正了外室路氏。
路氏是谢毅在外驻兵时置办的外室,等谢毅撤兵后,路氏得了一笔钱财,被留在当地,没有跟着回京,更完全没有进谢家的门。虽然当年没有明说,但是在默认的世俗规则里,路氏便算是放妾了。
谁能知道后来京城事变,谢府正经的女主子死于非命,反倒是路氏留在外地,无人得知,反而幸免于难。谢毅经过这一茬,才想起来还有路氏这个人,路氏也由此时来运转,被接到京城主持内务。
后来谢毅登基,追封殷夫人为皇后,路氏最开始只得了一个宫妃的封号。紧接着谢毅也死了,路氏在谢毅生前不受承认,反倒是谢毅死后大享尊荣,被谢瑞尊为唯一的皇太后。
即便路太后最开始的出身不体面,但是现在,她已然改头换面,成了邺朝女子至尊,先帝太后,委实是逆袭的典范。没人敢不给太后脸面,唯有谢玄辰被恶心的不轻,从始至终没给过路太后好脸。
然而天底下只有一个谢玄辰,谢玄辰能做的事,其他人就不行。尤其慕明棠是儿媳,对上公爹扶正的外室,自己夫君的小娘,立场就很为难。
蒋明薇一直陪坐在皇后身侧,听到太后对慕明棠的话,她竟然生出一种迟来的痛快感。
她就说,大家都是给人做儿媳,凭什么慕明棠可以过得那么顺心,而她举步维艰?蒋明薇都已经被皇后塞了多少人了,可是慕明棠呢,连早起给公婆请安都不必。
</div>
</div>
chapter1();