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帝出言制止,和气地开口道:“陆小将军勇武果决,实乃国之栋梁,众卿切不可凭空揣测。”
底下整整齐齐一道告罪声。
皇帝看了眼沈明玦,继续道:“西境战事已定,陆小将军为国为民,朕要重赏。着人拟旨,授陆承尧骠骑大将军一职,加封开府仪同三司,领旨后即日返京。”顿了顿,皇帝道,“盛京到西境的路程大约一月,这一月期间,想必陆小将军定能将西境诸事料理完备。摄政王以为朕此举可有不妥?”
沈明玦朝上拱手,平静道:“陛下论功行赏,自无不妥。”
皇帝轻飘飘地转了视线,对着当先开口斥责的兵部侍郎道:“岑爱卿,传旨一事,便交给爱卿了。”
宫宴重新恢复到推杯换盏的热烈,丝竹之音缓缓响起,聘婷的宫女在殿中翩翩起舞,一派和睦。
沈明仪却由衷感到齿冷。
这两个官职不掌实权,只是看着尊荣。这一敕封,看似明升,实则暗降。
西境大获全胜,陆承尧如今正受百姓爱戴。皇帝忌惮,不能明着打压,只能先给尊荣,彰显仁德。可实际却借由敕封发难,先收了他的兵权,再将人留在盛京,割断他与西境的联系。
陆承尧根基在西境,没了兵权,强留盛京,不过是烈火烹油、鲜花着锦,只要皇帝想,随时可以将他打压贬谪。
看皇帝今晚的态度,等到陆承尧名声不显的那一天,他怎么可能会放过这个隐患?
沈明仪越想越心惊,难怪陆承尧要隐藏身份。
可这样的躲躲藏藏又能获得多久的平安?
明明他功勋显赫,怎么处境反而越来越艰难?
沈明仪看着殿里排得上名号的朝臣,好像每一个背后互相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谁家的祖辈是先帝手下的重臣,谁家与谁家又是亲密的姻亲关系……
她恍惚想着,好像没有一个是从籍籍无名的平民百姓凭借真才实学晋升上来的。
祥和的宫宴变故陡生。
沈明仪正失神间,面前的桌案被人一掌掀起。与此同时,迅速反应过来的沈明玦一把拽住她的手臂,将沈明仪拉起,护在身后。
“噔”的一声,腾空而起的桌案上正刺了一柄寒光闪闪的匕首。
沈明仪理智回笼,吓出一身冷汗。
陆承尧掀起桌子挡了攻击,便立时后退到沈明仪身侧,一左一右,和沈明玦一起将人护的滴水不漏。
行刺的人正是抚琴的琴师,一击不成,见状奔逃。
沈明玦视线冷冷盯住那人,语气森寒:“把人抓住,带上来。”
殿里殿外的侍卫一拥而上,惊叫声、求救声乱作一团。
太后一脸惊悸,皇帝忙侧身去安抚。
行刺的人约莫二十五六,孤身一人,在大内侍卫的围堵中很快败下阵来,被人押着跪在殿中央。
看清那人相貌的那一刻,皇帝心下一慌,猛地朝静文公看去。
沈明玦冷声审问:“你是何人,为何行刺?”
行刺那人直勾勾地盯着沈明仪,咬牙道:“奉主上命,击杀沈明仪!”
说完,下颌一动。
沈明玦眸光一凛,忙道:“卸了他的下巴。”
刺客齿间藏着药,到底慢一步,没能将药悉数咬碎。可只是一点,足以让刺客两眼一翻,口吐白沫。
沈明玦让人去传太医,朝上道:“此人意在臣妹,请陛下恩准,臣要亲自审问。”
皇帝盯着刺客的脸,脑中想着静文公势在必得的表情,一阵恍惚后,他道:“安安受惊了,先送她回府歇着吧。”
殿内还有一众被吓得花容失色的夫人贵女,出了这一档子事,宴会势必不能继续下去,于是也都在宫人的安排下先行告退。
沈明玦知道这是皇帝不肯轻易交人的意思,还有一场艰难的拉锯,于是也吩咐陆承尧护送沈明仪回府。
沈明仪经历过西境的刀光剑影,方才与死神擦肩而过的惊惧褪去,反而没多少后怕。
她担忧地拽着兄长的袖子:“哥哥……”
“安安别怕,哥哥收拾完这里的残局就回去。”沈明玦揉了把沈明仪的发顶,冲陆承尧使了个眼色。
沈明仪是被刺客直接针对的人,不好显得太镇静,是以虚弱惊恐地由两个侍女搀扶着,脚步虚浮地坐上马车。
因担心回府路上还有危险,陆承尧也跟着进入车厢,近身保护沈明仪。
映月、照水挨着沈明仪坐下,一阵担惊受怕,拽着她嘘寒问暖。
陆承尧紧靠车门,同三人保持着距离,没有吭声,面无表情地抱着手臂,一阵一阵散着冷气。
存在感极强,导致两个侍女也有些不敢出声,询问片刻确认沈明仪无虞后收了声。
沈明仪看他一副如临大敌的样子,有心活络气氛,绞尽脑汁道:“盛京夜里安排的有巡防,不会出问题,你不用这么警惕……”
“安安,你先不要说话。”陆承尧难得对她严肃,绷着脸,声音硬邦邦的。
声音状似平静,细听下来还有颤抖。
陆承尧现在想想还心有余悸。方才的场面太突然,倘若他的反应慢一息,都没办法挡住那柄匕首。那柄匕首寒光闪闪,刀锋极利,正冲着沈明仪的眉心,她根本没有丝毫躲避的余地。
尤其是千钧一发的时机,沈明仪还在分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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