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明玦有多宠他的妹妹,有目共睹。沈明仪要天上的星星,他也会想尽办法去给她摘下来。可却在与皇帝的婚约上,哪怕沈明仪没有同意解除,他也不曾松口。
这与他惯来的行事作风大相径庭。
陆承尧当时狂喜,没有察觉,可冷静下来再想,就觉察出不对劲。
他给沈明玦的证据足以将陈束和邵志武挥刀问斩,可在铁证如山之下,沈明玦却只是拿银钱贪墨这样的理由将人收押。这样的罪行,顶天也不过是丢了乌纱帽。
他为什么要这么做?
陆承尧思索再三,只能找到一个理由:沈明玦有所忌惮,不愿打草惊蛇。
他是大周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摄政王,谁能让他感到忌惮?
只有皇帝。
只能是皇帝。
“你看的倒是通透。”沈明玦语气不明,慢条斯理地整理着手中的纸张,“是皇帝又怎样?你怕了?”
“为老将军报仇的心愿,始终未改。”
沈明玦紧追不舍问“那你这是何意?”
陆承尧没有立刻回话。
沈明玦犀利的视线落在他身上,在这样的注视下,陆承尧莫名生出一种被看透的感觉,所有的心思都无处遁形,好像沈明玦将凡事皆掌握在手一样。
陆承尧定了定神,回视过去,对峙须臾,他说:“我想娶安安为妻。”
曾经陆承尧以为,等到沈明仪恢复的那一天,自己就再也没有和她亲近的机会,甚至因此生出不少阴暗心思。但这件事却让他看到了转机。
他无法描述出猜到皇帝是幕后主使时的心情。
既恨他为权势争斗不惜以西境为代价,害得老将军惨死,又高兴于沈明仪和皇帝的再无可能。
正如老将军预测的那样,皇帝亲政,对依旧威望鼎盛的摄政王心生忌惮。他需要有一个可以和摄政王分庭抗礼的底牌,所以将目光投在西境。老将军身死,西境军群龙无首,扶植胸无点墨的陈束上位。将西境军打压到极致,他就可以坐收渔翁之利,把脱离朝廷掌控多年的西境重新捏在手里。
皇帝的打算天|衣无缝,只是半路杀出个沈明仪,无心的一次搜查,让他所有的阴暗心思暴露人前。
沈明玦不可能对已经和他不是一条心的皇帝毫无芥蒂。皇帝为了权势不顾西境百姓的性命,这一条,足以让他在沈明玦的心里毫无翻身之地。
对教导他多年的摄政王尚能如此算计,那青梅竹马的未婚妻呢?一个眼里只有权势的人,还能否像少时一样单纯?
沈明玦不敢赌,他不会将沈明仪放在这样的境地。
所以只有解除婚约这一条路可以走。
是皇帝的绝路,但却是陆承尧的生路。
聪明人之间的过招不需要句句明白,只那一句,沈明玦便将他的心思悉数猜到。
“你想娶安安,”沈明玦慢慢道,语调质疑,“凭什么?”
“皇帝为她空置后宫,多年等待。虽说算计了我,可他对安安却一片痴心。你凭什么觉得自己能够取而代之?”沈明玦咄咄逼人,声音尖锐到几近刻薄。
陆承尧掷地有声:“凭我能比他做得更好。他将争权夺势放在安安之前,我不会。”
“空口白话谁都会说。”沈明玦轻笑了下,不以为意。
“我从不说空话。”
沈明玦颇觉好笑,起身往外走,经过陆承尧时拍了下他的肩膀:“安安喜欢的我不会拦阻,与其在我这里表诚意,不若想办法让安安喜欢上你。”
*
沈明仪无所事事。
自打兄长来了以后,陆承尧和他的事务不减反增。其中机密事要多少,沈明仪拿不准,便也不往前凑。
不该她多打听的,便别凑热闹。这是沈明仪多年来的习惯。
终于等到陈束和邵志武被关押,陆承尧和沈明玦总算得了空,三个人这才重新坐在一道用饭。
沈明玦来西境是为督战,此前忙于肃清军营,没顾得上,如今才问起来:“西戎这些时日没动静,但我们也不能坐以待毙,该主动出击时就不要藏着掖着,广平城落在西戎手里的时日太久,不能多拖。”
既然战事无可避免,那就只能速战速决。
沈明玦以为陆承尧骁勇好战的性格必会举双手同意,谁料竟被他斩钉截铁的拒绝:“不能兴兵。”
沈明玦愣了些,随即有些好笑:“战场之上不能兴兵,那还打什么仗?”
陆承尧顿了下,正要开口结束,忽然一阵清脆的碰击声打断他。
是沈明仪的方向,陆承尧循着声音望过去。她手中的筷子在半空中脱落,落到瓷盘上,方才的声音正是因此发出。
沈明仪无奈地叹口气,熟门熟路地抬起手臂,将手腕递到他眼前。
这是陆承尧和她之间养成已久的默契。
几乎是她抬手的同时,陆承尧面无表情地拽下一根头发,捻成一股,垂下眼,小心翼翼地缠在她细白的手腕上。
神情专注。
沈明玦将他的表情尽收眼底,微微挑了下眉,没有说话。
待沈明仪重新执起筷子,陆承尧才说:“不能兴兵。一旦交战,安安必定会无故出现在战场。战场上的杀气和戾气对安安身体有损。”
这等异事沈明玦倒是第一次闻听,他怔了下:“没有解决的办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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