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想法很快被她摁死在萌芽里。
因为陆承尧转过了头。
今夜风清月朗,他目光冷冽,凉过夜风。
沈明仪曾在兄长身上见过类似的眼神,那时盛京有富家子欺男霸女,无恶不作。百姓走投无路,半路拦截,状告到兄长这里。后来查证属实,罪证确凿。沈明仪当时在一旁安慰女眷,亲眼见到兄长眼神冷漠,好似在看已死之人。
沈明仪对那人的凄惨下场记忆尤深。
她心有戚戚焉,再不敢耽搁,两三步追上陆承尧,试图为自己辩白:“就只有你能看得见我,我若是想了解家里人的消息,肯定要靠你。根本就没有骗你的必要。而且你看,”沈明仪抬手示意,“我手腕上还沾着伤药,是你方才拉我时留下的。我若是想对你不利,完全不会多此一举替你处理伤口。”
陆承尧当然知道她在自己昏迷时帮忙上药,肩膀上的酸痛无时无刻不在提醒他。
沈明仪仍为自己想出来的点子沾沾自喜:“多亏我机敏,发现自己碰不到药膏之后,果断引着你的手自力更生。怕你疼,特意两只手换着来。不过还有一片没有抹到,既然你醒了,一会儿回营帐里就自己抹吧。可别向昨天一样,承诺抹药,结果转头就睡。”
陆承尧想,知道他抹药要褪衣,懒怠到营帐都不肯出。他上不了药究竟是因为谁。
耳边叽叽喳喳,许是伤口抹药疼痛减缓的缘故,他还算能忍受。
他走在前面,身后念叨不停的声音忽然变了调:“哎呦——”
陆承尧下意识回头。
沈明仪单手揉着鼻梁,声音软糯:“我过不去。”有点委屈,又有点窃喜。
像是怕他不信,沈明仪对着虚无拳打脚踢,力道每每反震回去。如果是她躯壳的话,此时应当累出一身汗才是。
沈明仪轻喘,摊手道:“你看,我真的没骗你。”
陆承尧:“退一步,把脸贴上去。”
“……”沈明仪不敢置信,“你竟然这么恶毒?”真有屏障,脸挤在上面,鼻骨疼是次要的,想想都觉得丑。
沈明仪浑身写着拒绝:“虽然我是魂魄,但也不是一个没有追求的魂魄。只要有人看着,我就不可以面目丑陋。”
陆承尧冷眼瞧着。
来了来了。又是兄长要处置佞臣的眼神。
沈明仪暗暗给自己打气,把他想象成兄长,就不会觉得害怕了。
两人无声对峙,互不相让。
沈明仪对美貌的强烈追求让她硬气了半炷香。
“……贴就贴。”沈明仪咕哝一声,眼一闭,心一横,咬牙撞上去。
就算是兄长拿这种眼神看她,她也顶不住啊。死都死了,丑也就是一瞬间的事儿,反正她看不到。
临了到底是怕鼻骨疼,侧着脸,没让鼻子正面撞上屏障。
感受到侧脸被挤压,沈明仪立即起身。唯恐看到对方嫌弃的眼神,她眼也不睁,朝他伸出手,瓮声瓮气:“现在可以带我过去了吗?”
她伸的是另一只没被他碰过的手。
陆承尧捏了捏手指,言简意赅道:“换一只手。”
沈明仪茫然:“啊?”
陆承尧不耐地重复一遍。
“哪只手有区别吗?你凭白歧视,我左手是要不高兴的……”沈明仪慢吞吞地把右手举起来。
眼睛闭着的时候,触感也就极为敏锐。
他只搭了两指捏住她的腕骨,落下的位置与此前留下的痕迹恰好相合,严丝合缝。
沈明仪畅通无阻地穿过去。
陆承尧刚一把她拉过来,就松开手,指着湖泊道:“去洗洗吧。”
沈明仪慢了两息,意识到他说的是自己手腕上残存的伤药痕迹。
陆承尧和她一起到湖边清洗。沈明仪用他的手上药时显然不大熟练,他除了指尖的药膏,其他地方也零零星星沾着干涸的血滴。
夜晚的湖水有些凉,但折腾一遭,这些凉意恰好能让他冷静冷静。
他慢慢搓洗好,转头对上沈明仪殷切的眼神。
女孩儿讨好地笑笑,带着衣角在水里搅一圈,提上来后,原封未动,一滴水也没粘上。
陆承尧:“……”
片刻后,陆承尧撕下衣角,沾了沾水,任命地帮她擦拭。
气氛太静,沈明仪没话找话:“我记得我正好昏迷在两军对战时,是你把我带回军营的?”
陆承尧:“嗯。”
沈明仪顺势问了句:“你怎么把我拖回来的呀?不管是抱,还是扛,姿势都太怪异了,其他人没有取笑你吗?”
陆承尧手顿了下,“……没有。”
因为他是把她和武器一起夹在身侧带回来的。
沈明仪对此一无所知,还当他是嘴硬,轻笑两声,贴心的没有再问下去。
陆承尧很快把她手腕上的药拭净,起身道:“回去吧。”
沈明仪没有立即起身,坐在岸边,双腿伸下去,漫无目的的轻轻晃荡着。
“喂。”沈明仪偏头叫住他。
陆承尧回头,月光下,她笑容天真,眼神纯净。
沈明仪问:“你是不是有求于我啊?”
第5章 西境
沈明仪久居闺中,鲜知世事,但她不傻。
她对上陆承尧幽深的眼,笑意盈盈:“我从其他士兵口中听说你,大多是说你不好接近,冷淡的很。可我接触下来,你先是救我,给我安身之所,再是大半夜带伤出来验证我话中真伪。折腾一遭,费心费神,于你没有半分好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