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总不可能跟着裴明蔷一块儿去恨裴明嫣。
裴明嘉说不出裴明嫣就该流落到外面吃苦受罪的话。
虽然裴明嫣很有可能是用了什么手段从裴明蔷那里抢来了进掖庭的名额,但人终究是人,不是裴明蔷本人,就永远不能感受到她那种切肤之痛。
烛台上的红烛燃了小半截,满桌的饭菜早已冷透。
见里面有哭声,阿碧她们隔着帘子来问过一回,裴明嘉不欲她们来打扰,便让她们不要再进来了。
裴明蔷自己的手帕整块都被她哭湿了,裴明嘉又把自己的递给她。
“明蔷,不要再哭了,再哭明早起来眼睛就肿了,”裴明嘉终于劝道,“出去玩就不好看了。”
裴明蔷摇摇头,又捂着帕子伏到裴明嘉肩上:“我不出去玩了。”
“我再让邓武陪你去捉鱼。”
“三姐姐,我要报仇。”
裴明嘉沉默下来。
又过了半晌功夫,她才淡淡道:“报仇?向谁报仇?明嫣还是圣上?”
裴明蔷呜呜咽咽又哭起来,支吾着半天说不出来什么。
裴明嘉看了有些于心不忍,但她一向是有些冷情的,反而硬了心肠说道:“明蔷,你不是小孩子了,从前你闹脾气,除了我会和你吵嘴,家里头大多人都让着你。报仇二字你说得轻巧,你又要如何去做呢?你连宫都进不了。”
“可是......可是是她,她害得我过得这么惨,三姐姐,我一想起了,都恨不得喝他们的血,吃他们的肉!”
“所以你就要把如今的安稳日子搭上?你说实话,如今你在我身边过得好不好?”
裴明蔷看了她一眼,点了点头。
“我也没有办法把你送进宫,就算你真的进了宫,然后呢?”裴明嘉咬咬牙,道,“你怕是进不了他们两个的身就被发现了,就算你成功了,最后也难逃一死,我也是,甚至李晏也逃不过。明蔷,你到底明不明白你母亲为什么要把你送入掖庭?”
裴明蔷又不说话了。
裴明嘉也不急,静静地等着她自己想明白。
俄而,裴明蔷才道:“三姐姐,你说的我也不是不懂,可我就是过不了心里那关。”
裴明嘉叹了口气,她既不是裴明蔷本人,没有立场像她一样去恨裴明嫣,那就自然也没有立场去劝裴明蔷原谅。
“若你有十足的能力和把握,你的仇你尽管去报,甚至圣上,你以为我不恨他?”裴明嘉压低了声音,“但我此刻的用意,只是想你先保全自身。”
她顿了顿,又继续道:“明嫣的事我其实瞒了你好久,就是怕你这副样子,反而伤了自己。还有一些事,原本我不想说的,明嫣的事没有那么简单,她有自己的打算,但我看不透。”
“她不过就是想享富贵荣华罢了,她怎么不直接把那个人杀了。”裴明蔷一口银牙几欲咬碎。
裴明嘉无法,她本不想把信王的事说给裴明蔷听,不知道反而对裴明蔷好,但眼下的形势又不得不说,否则裴明蔷怕是不肯罢休了。
于是她便捡了几处要紧的,简单说与裴明蔷知道。
裴明蔷与裴明嘉一样,对这些东西倒不甚感兴趣,但听了裴明嘉说的,也渐渐明白了事关重大,便也消停下来,不再钻那个牛角尖了。
最后还道:“他们这些人那么阴险狡诈,裴明蔷既已找上了你,三姐姐你可要小心。”
裴明嘉有些哭笑不得,见裴明蔷好了,自己却开始有些怏怏起来,连裴明蔷都知道要她小心些了,如今她被李晏囚禁这个戏码做得再真,但到底是没杀得了李晏的,总不免要和裴明嫣再对上一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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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此又接连过了好几天,裴明嘉又让人紧紧盯着裴明蔷,生怕她哪里想不开。
不过好在裴明蔷一向为人还算豁达,那日裴明嘉说了许多,她回去之后大抵也想了不少,到底也慢慢恢复过来。
很快,她便又开始上街去玩,裴明嘉自然不会拘着她,只是又多叫了一个婆子陪着,还让邓武有空也跟着。
自儋州府回来之后,京城这边也渐渐开始传出圣上又宠幸了一位裴氏女的消息,想来也是时过境迁,有些人不甚在意了。
只是裴家和裴明栩到底还是被尘封起来,并不因宫里又有了一位裴家娘娘而变得不同。
裴明嘉倒没有怪裴明嫣的意思,裴明嫣能获得圣宠已经怕是使尽浑身解数,至于其他,裴明嘉自己都做不到的事情,从来不会苛求别人去做到。
成日待在月明阁里极其无聊,从前还有周氏和丁蝉他们,虽然相处得可以说是不开心,但这里周遭好歹是有些人气儿的,如今愈发冷清下去。
李晏也不来。
裴明嘉后来很快便得知丁蝉真的去了边关找裴修,对李晏总是纵着丁蝉的那股气倒是消下去了大半,但让她巴巴地去请李晏,她又做不到了。
于是思来想去,裴明嘉又挖出一件差不多已经被她忘记了的事。
裴明嘉让阿碧四处去打听了打听,终于找到了一位据说很靠谱的老大夫,又让阿碧陪着老大夫一起去了广平侯府一趟。
阿碧是沉着一张脸回来的。
她对裴明嘉道:“侯爷先前听说是姑娘请的人,脸上还有喜色的,结果一听......”
裴明嘉眉梢一挑,立刻想起那天晚上她被李晏当小鸡崽子一样拎出房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