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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过就算是他愿意,那你姑母那儿你怎么说?他总不能还住在府里头吧?”小九说着剥了颗花生吃。

“所以……我有事请你,不,是请你们家帮忙。”戚寸心有点不好意思。

“……”

小九眉心一跳,看着桌子上已经被弟弟妹妹拿得不剩多少的炸果子,“我就知道,吃人嘴短。”

戚寸心是趁着午后厨房没事的时候出来的,也没在小九这儿多待,她匆匆赶回去便在厨房忙了一下午,直到天擦黑,府尊用过了晚饭,厨房里也都收拾干净了,才又提着一盏灯,在各处院门落锁前回到了拱月桥后头的院子。

谢缈坐在桌前慢条斯理地吃饭,偶尔看一眼坐在对面的姑娘低头扒饭的模样,如果她抬头看他,那么他便会朝她笑笑。

他笑起来时眉眼生动,戚寸心有点晃神,闷头扒了几口饭,她才说,“我让小九帮你找了个院子,离他们家不远。”

“他有个举人舅舅,早年入赘了通城的沈家,沈家原先是酿酒的,虽不算大富户,但家底也还算殷实,只是前两年惹了官司,家产也被官府收了,他舅舅重病死了,剩下舅母和表哥离开了通城,和他们断了联系,也不知道去哪儿了。我跟小九说好了,到时候就说你是他通城的表哥,来东陵投奔他们。”

“以后在外头,你就说你叫沈缈。”

“你呢?”

少年静默地听她说完,却是轻轻放下筷子,问了声。

戚寸心抬头,对上他的目光。

“你还要在这儿?”

他的眼睛剔透清澈,带着几分疑惑。

戚寸心也放下筷子,她认真地说,“我想,我们就先定亲好了,我身上的活契还有一年,我在府里做满一年多攒一些钱,然后跟你去南黎看看。”

谢缈或是未料她会这么说,他随即抬眼定定地看着她那样一张白皙的面庞,“你不是说,你姑母不许你回南黎?”

小姑娘听见他的话,有点烦恼地皱了皱鼻子,“反正是一年后的事,到时候再说吧。”

他忽然不说话了,她看了他会儿,说,“我会常去看你的。”

“每天都来吗?”

他堪堪回神,轻抬眼帘。

“……嗯,”

戚寸心忽然有点脸热,她低头没再看他,小声答应,“每天。”

他好像有点黏人。

她心想。

夜里外头下起了雨,噼里啪啦地拍打在木廊的声音不绝于耳,屋子里烛火早灭了,但戚寸心迟迟睡不着,在黑暗里睁着眼,翻来覆去。

“缈缈?”她试探着唤了一声。

“嗯?”

隔了一会儿,她听见少年轻应一声。

“明天学堂的温老先生就要考你了,你紧张吗?”

温老先生是东巷学堂的主人,日前辞了打小孩的柳希文,现今学堂正缺先生,戚寸心和谢缈说好,让他明天去试试。

“还好。”

他的声音带了几分朦胧的睡意,有点软乎乎的。

“缈缈,”

但她还是一点儿睡意都没有,侧过身体,黑暗里她什么也看不到,何况他们之间还隔着枕头,“你是什么时候到北魏来的?”

“十一岁。”

他简短地答。

“那你还想回南黎吗?”她好奇地问。

可他却不说想或不想,只是告诉她,“我要回去。”

他要回去,

要让一些人不高兴,要让一些人肮脏龌龊的心思落空,要去看那每一双恨不得要将他生吞活剥的眼睛。

然后,挖了他们的眼睛。

浓浓夜色里,他唇角微弯,悄无声息。

戚寸心毫无所觉,兴冲冲地问他,“那你也会带我回南黎吗?”

少年的呼吸声清浅,她听了会儿,以为他睡着了,她才默默地转身,却听身后传来他好轻好轻的一声:

她一下又转回去,“那我们说好了。”

这夜,戚寸心满心欢喜地闭上眼睛,好像一开始出走的睡意又回来了,她不知不觉,做了一个好长的梦。

梦里是茫茫长河,河畔生长着蓊郁的水菖蒲,她成了好多年前那个小小的自己,在河面的一叶小舟上,被母亲紧紧地抱在怀里。

母亲哭得厉害,她也跟着母亲一起哭,木桨击打着河水,她在那样泠泠的水声中仿佛看见岸上有一个人在朝她招手。

那是父亲。

浑身是血的父亲,乱发遮了他的脸,他的身形是半透明的,像个无依的游魂,他的声音却响彻她整个梦境:“寸心,回来。”

天光既破,下了一夜的雨已经停了。

谢缈坐在榻上,在青灰暗淡的晨光里垂眼细看身边那个似乎困在了什么梦境里,哭得满脸是泪的姑娘。

她最初哭得很小声,但眼泪汹涌得很,没一会儿就湿了满枕,他颇有兴致地打量了她片刻,见她越哭越有雷雨更盛之势,他忽然伸出手指捏住了她的脸蛋。

哭声戛然而止,戚寸心睫毛抖了两下,懵懂地从梦里醒来,睁眼却被盈了满眶的眼泪模糊了视线,她只能勉强看清面前的少年离她很近。

“为什么哭?”

他松了她的脸蛋,用她的衣袖替她擦了一下眼泪。

她愣愣地望着他,过了会儿才吸吸鼻子,说,“我梦到我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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