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沉砚见众人散的差不多了才将她轻轻转过来,也是一愣。
他设想了温泠月叫出声的一万种可能,唯独没有想到……
她下巴被茶杯口吸住拔不出来这种蠢事。
不是已经及笄两年了吗?
面前姑娘还心急又愧疚地“啪嗒啪嗒”往下掉眼泪,顺着她被吸住的皮肤,滑到衔接的茶杯上,再落在他手里。
“别说话。”
他一只手拖住茶杯,另一只手扶住她的脸,专注地向下一叩,塞紧的茶杯发出“啵”的一声,她瞬间逃出牢笼。
只是光洁白嫩的下颌被引出一圈茶杯口那么大的红印子。
她劫后余生般拭着湿润的眼角,恍然想起方才的窘态,捂住那道红印子羞耻地垂下头。
“殿、殿下去忙吧,我那是意外。”
事到临头她连个像样的理由都编不出来。也是,她这举动实在……想不出什么可以解释的东西。
“再续一盏温的罢。”
他把杯子放至桌案上,继续看起那本簿子,不曾多言。
这一切被尚书偷偷看在眼里,刚有几分惊诧便被傅沉砚的质问叫停。
“这一段,这一本是谁所书?”
“回殿下,是……”
“叫他来见我。”
太子甚至不等他把是谁说完,但究竟是谁所书的确不重要。
直到走进来的人映入眼帘,温泠月才忽然有了一丝不同的表情。
那人着官服时一身正气,十足的凛然。面对上位者的传唤也不带一丝惊慌。
“是你?”傅沉砚挑眉,把玩着的白玉珠串的手松了松,向后正着腰身挪了一步。
裴钰俯身作揖,礼仪十足,不卑不亢道:“臣裴钰,参加太子殿下。”
“不知殿下唤臣前来,有何吩咐?”
傅沉砚淡淡扫了他几眼,将刑簿拿起质问道:“沈隋一案是你亲手梳理的?”
簿子上娟秀苍劲的字迹一行一行陈述着沈隋近十年来同十四州细作金银来往的详细经过,包括但不限于收银纳贿后偷偷放“十四州南麓商人”入禹游贩卖违禁货品一类等大大小小统共六十二桩,更缴纳赃款数百万两。
“回殿下,是。臣回京前按照殿下之命走访北山,活捉罪臣沈氏旧部,将没收账簿同沈府库里银钱一一对照后才得出精准数字。即为殿下眼前那本。”
“只是如此?”
他翻阅着一指厚的簿子,眉头紧锁,显然对裴钰的答复并不满意。
裴钰一愣,垂眸思索着,而后疑惑:“臣不知……有何不妥?”
“裴侍郎前往沈宅时可有见沈夫人?”
大堂沉默半晌,他留给裴钰充足的时间思索,果真见他恍然大悟,而后连忙跪下,诚恳:“恕臣失职,不知沈府家眷……竟早已卷款逃亡。”
“错了。”傅沉砚默默道。
裴钰愕然抬头,他以为是库银同账簿数目不对,莫不是不受宠的那位正房也似妾室一般卷款潜逃了。
而太子俯身,双手交合装支在木桌上,刑簿被轻轻丢在桌上,一字一句道:“错的不是沈氏贪污来的库银,是一笔新的协助金和不该有的安家费。”
这一道纵是当初跟着傅沉砚参与了全程北山事件的温泠月也不由得一怔。
“据北山来报,孤离开北山的那一日,对,正是沈隋死的那一日,沈夫人携嫡出二女关上府门连夜驱车去往西域边城母家的老宅。”
“待到真正查家的隶卒破开紧锁的大门时仅有半个院子的小妾哭哭啼啼个不休。而库银一笔未动,照着你核验过的一厘不差。可据孤所知,沈夫人并无存银,娘家带的嫁妆早已归为沈隋所有,那么她这笔多出来的安家银是从何而来?官府围得严严实实的沈府,又是怎么逃出去的?”
傅沉砚这番话叫温泠月目瞪口呆,她还记得那一日沈夫人哭得伤心的模样。
她是真的以为那女子在为此生不幸哀叹,为无所指望的后半辈子堪忧。
她甚至劝她在沈总督未死时与他和离恢复自由身。
可怎么会是这样的呢?
她不明白。
裴钰沉默良久,膝盖跪的发麻,好半天后才愧疚道:“臣以为……臣以为沈夫人婚姻不睦顶多回娘家或是……”
“你怎知他们婚姻不睦?”
傅沉砚起身负手在桌旁踱步,目光直勾勾地看向裴钰,“是,沈隋的确烂透了,无视主母,宽宥妾室。但在吃穿用度和对外声名上,他对夫人倒是不差,这一点……想必知之者不多。”
裴钰眸子晦暗,连忙道:“臣知沈夫人早在成亲前有一私定终身的良人,却因无法违背官命和父母之命不得意嫁与沈总督。”
他顿了顿,直言:“臣以为沈氏事发后她的底线是那位私定终身的……”
“不。”傅沉砚直接打断他的猜忌,目光缓缓移向裴钰,“沈夫人一向是最拎得清的,婚姻于她而言并不重要,那些声名足以她后半生富足有余。至于良人……裴侍郎怎知良人非臆想出的虚幻承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