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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令一时没有反应过来,面上还有些窘迫:“师尊,那些事,您都还记得?”

玉清转开眼,揉了揉额角:“不太记得了,模模糊糊的,尽是些虚影。”

徐令似乎松了一口气:“那便好,那便好……”

他嘴上虽这样说着,但眼中的最后一丝光却在此刻消失了,他的眼神变得茫然空洞,仿佛他的回忆也随玉清一句“记不清”了,而消弭在微微泛凉的风中。

他自己都说不清自己究竟在留恋什么、不舍什么、追忆什么。

玉清将目光重新落回到徐令身上,再次强调道:“无论此前发生过什么,戚瑶对你说过什么,流露过什么,与你结下怎样的羁绊,你都要清楚,凡此种种,不过情劫而已,万万当不得真。”

徐令丢了魂一样跟着重复:“凡此种种,不过情劫……凡此种种,不过情劫……”

所谓情劫,劫是真的,情是假的。

他深吸一口气,低声道:“师尊,弟子记下了。”

看着他如此乖巧,玉清却竟感觉不到一丝欣慰高兴,相反,她心里居然也有些沉痛。

痛得她说不出话来。

玉清久久无言,徐令便自请道:“师尊若无事,弟子便跪安了。”

玉清微微颔首:“去吧。”

徐令再叩道:“是,师尊。”

徐令走后,玉清喘息了许久,才攒够力气翻出身上的传令玉牌,用指尖写下一句话:

渊儿,你来,为师有话要叮嘱与你。

不多时,外间的门被恭恭敬敬地敲响。

“师尊,弟子于渊求见。”

玉清迅速从入定的状态中收回神识,淡声道:“进。”

房门被推开一条细缝,日光漏入屋中。

于渊迈过门槛,仔细合好门扉,行至玉清面前,矮身欲拜。

玉清正专心理着衣摆,稍稍一抬手:“不必多礼。”

于渊动作一顿,欠身道:“是,师尊。”

玉清瞧着于渊眼下的乌青:“渊儿近日,可是在苦查江远辞的行踪?”

这话问到了于渊的心缝里,他借着这个机会,一口气将满腔困顿倾诉而出:“正是。弟子那徒弟素来规矩的,最近却竟不告而别。弟子派出几十仙众掘地三尺去找,可直到如今,都没能传回一点消息,实在是叫弟子寝食难安啊……”

他说到这里,猛地收声,抬眼看着玉清:“师尊怎么知道……”

她是驾凌万宗的仙尊,怎会特意关注一个普通徒孙失踪的消息?

玉清:“为师当然知道,他人还是为师亲手安置的。”

于渊双眼微微睁大。

玉清抿了下唇角,眸中忽而跃出几分肖似戚瑶的神色:“他替为师挡了致命一劫,魂魄俱散……”

说到这里,她想起悬壶宗弟子给她的小葫芦瓶,戚瑶不知这小瓶子的来历用途,但玉清是知道的。

玉清:“悬壶宗弟子用聚魂瓶收集起他的三魂七魄,叫他好生将养。而他的肉/身被为师带回了揽月峰,为师打算为其设台立观,不知渊儿意下如何?”

于渊沉声:“这是他应得的。”

他长叹一口气,眼底浮上几抹浓重的悲戚:“远辞这孩子,根骨百年一遇,若是就这般去了,实在是憾事一桩。但……他能有这般为旁人置生死于度外的觉悟,弟子还是觉得甚为欢喜。”

玉清:“他小小年纪,便有如此大慈大悲之怀,该是仙骨天授,于情于理,为师都会尽全力让他重返人世的。”

“劳师尊费心。”于渊行下一礼,缓了缓情绪,小心翼翼地抬眼看玉清,“师尊,从前的事……您都还记得?”

玉清颔首:“当然。”

于渊不解:“可是,徐师弟同我们说……”

玉清:“为师那是哄骗他的。”

于渊一怔:“师尊何苦如此?”

玉清起身,与于渊擦肩而过,一步一步向外间走去:“修仙者,最忌情根深种。为师将话说得越冰冷、越绝情,他就能越早一日从虚无缥缈的想象里脱身。”

她用指尖抚过案角,再抬起手,指尖一粒灰尘也无。

“为师不喜欢他多想,不喜欢他心存杂念,不喜欢他将细节放大、肆意去编排误解。”

玉清缓缓吐出一口气,气息中难免混了些颤抖进去,“将他拉入情劫,是为师的错。但那是戚瑶的爱恋,不是为师。为师总不能……”

她顿在这里,没有继续说下去。

于渊听得心头一惊:“徐师弟他……”

他竟爱上了亲师吗?

玉清望向门外:“造化弄人罢了,不能怪他。”

她叹了一声,转回头:“为师要在机缘来临前,将这一切拨乱反正过来。”

于渊望着她,恍然明白了什么:

漫漫仙途,从接气入体的那一刻开始,历经练气、筑基、金丹、元婴、化神、大乘、飞升。

那最后的飞升其实不能称作是一个阶段,只能称作是一个机缘。

仙者一旦进入大乘,其丹田就像装满的酒坛,修为到达巅峰并开始停滞,只等机缘来临,即可飞升天界。

天界与凡尘并不互通,玉清这一去,便再也回不来了。

若纵容这份感情发展下去,二人一旦天人相隔,必然滋生心魔。

对徐令而言,心魔一起,他越是着急去往天界与玉清团圆,越是如藤蔓缠身,越是难增半点修为,搞不好还会被功法反噬,变得疯癫、痴狂,甚至被活生生折磨到身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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