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里的房子单独一栋就有专属的岗亭和安保队伍。穿着制服的保安对叶开敬了个礼,等他降下车窗,礼貌询问是否有预约。
“请通告是叶家的,叶开。”
保安点点头,握着对讲机走远。几句话的工夫,岗亭放行,火山灰跑车沿着起伏绿茵间的跑道绝尘而去。
陈飞一在前庭坐着喝茶。他穿着一身白色的亚麻休闲衬衫,和白色的遮阳篷相得益彰。上午九点多,阳光在海面变换,阿拉斯加卧在一旁,被太阳晒得精神不济的样子。叶开停下车,先是走,继而在陈飞一的注视下小跑过去。
阿拉斯加先起身迎接他。虽然经年未见,但它记性不错,从熟悉的气息中辨认出了故人。刚才还蔫头巴脑的模样荡然无存,壮硕的身影哈着气冲叶开猛扑而来。
“猎猎!”他蹲下身,被猎猎扑到在地。
陈飞一开怀大笑,拄着拐杖起身。
“真亏猎猎记性好!”
叶开站起身,猎猎围着他又叫又跳。他不知道陈飞一是不是话里有话,笑容沉静了些,恭敬地问候:“陈伯伯,好久不见了。”
“两年了?”陈飞一揽过他的肩膀,“来来来,刚泡好的红茶,刚出炉的曲奇,是不是巧?我记得以前你最喜欢吃这个。”
佣人一前一后为他们拉开椅子。
“您近来可好?”
“老样子,腿嘛,是不太灵光了。”
陈飞一关节风湿严重,去年摔了一跤,左腿就有点受不住力,需要拐杖拄着。
“怎么想起来这里?”他亲自给叶开倒茶。
“来看看您。”
陈飞一点点头,“唔”了一声,“在哪里上学?暑假该进银行实习了吧?”
叶家把他上学的信息隐瞒得严严实实,没有人知道他在清华。
“在清华。”
陈飞一诧异地抬眸:“怎么没出国?你的条件,国外名校应该不是问题。”
“生病了。”
气氛安静了下来,只有猎猎兴奋得停不下来的哼哧声,以及海浪拍打岩石的声音。
陈飞一似笑非笑:“生病了。”继而点点头,“看来小嘉不放心你去国外。”
“国内也一样,在哪里学都能学好。”
“对,”陈飞一笑了一阵,“说得不错。又涵跟你就不一样,他是在哪里都学不好。”
陈飞一怎么会看不出他是为陈又涵而来?他温和慈善地凝视着叶开:“你没有被他带歪,是你根正身正,很好,很好。”
连说了两个很好,叶开心里酸涩了起来。
什么叫带歪?他整个人生都是陈又涵烫下的烙印,就连第一款车都没救地选择了同一款。
“前几天碰到顾总……就是顾岫,又涵哥哥以前的助理。”见陈飞一点点头,叶开继续说,“他说又涵哥哥曾经……”那几个字那么难说出口,陈飞一接过话:“进了一趟手术室,没什么的。”
叶开心口一松,又在陈飞一的轻描淡写中羞愧出来。陈伯伯孤家寡人,身边亲近之人只剩下陈又涵一人。他当时在手术室外签下病危通知书是什么心情?他走到哪里都有保安和贴身秘书簇拥,什么时候摔的跤?或许就是在长而幽暗的手术室外的走廊上,波点花纹的大理石地面湿滑,惨白荧光灯闪烁,陈又涵被推入急救,陈飞一惊痛交加,在转弯处狠狠滑了一跤。
“他后来——还好吗?”叶开磕绊了一下,随即解释起来,“我和又涵哥哥很久没有联系……闹了一点矛盾……他……”
陈飞一安静地看着叶开,善解人意地劝慰:“他很好,医生一直帮他调养,只要不过度酗酒就没问题。你看他不是从gc出来了?应酬不了,这个总裁我看就当不合格,干脆退位让贤去!”
后半句是笑谈,但叶开笑不出,只能顺着点头:“那就好……”
他拉着陈又涵半夜喝了两斤青稞酒。
和两年前相比,他依然漠然得无可救药。他看不到陈又涵的痛,看不到他的消瘦。他说不痛了就信了不痛,他说了这两年过得好就信了过得好。陈又涵隐瞒人的说辞漏洞百出,他却全盘相信。这不是信任,…… 是冷漠。
“小开,”陈飞一拍拍他的手背,眼睛静静凝视着远处的海平线:“又涵三十六了,要是放下了,就劝他结婚吧。伯伯先谢谢你了。”
叶开浑身一僵,视线凝固在陈飞一脸上。陈伯伯六十多,依然风度翩翩,只是岁月催人老,他这几年想必过得不好,比叶开记忆里苍老了许多。
“他……又涵哥哥他……”
“他听你的话。你让他结婚,他会结的。”
叶开很坚硬地笑,所有自如都濒临破碎。
陈飞一知道了?他怎么会知道?……对,他好蠢,顾岫不是说了吗,陈又涵推进手术室前还在想见他,只是兄弟感情怎么会到这地步?陈伯伯一定是从那个时候看出来的——
“陈家对你们叶家有恩,你是知道的。两年前我让他拿着信去找宁通融资,他说要和跟你结婚。我说他天方夜谭贻笑大方,他不信。你们年轻人终归是不听老人言,”陈飞一终于从遥远的海面收回目光,“既然都放下了,不妨试着听一次。又涵不能一个人下去了,我没什么牵挂,是你宁伯母放不下他。”
叶开捏着杯盏的手不停颤抖。
“结……婚?”他咬紧牙关让自己镇定下来,却无论如何也做不到,“他说要和我……结婚?”
陈飞一瞥了他一眼,立刻懂了,云淡风轻笑道:“原来他没和你商量过,是他一厢情愿了。”
不是!
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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