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朵仍按照昨天那样并排铺了两床被子。趁陈又涵冲澡的时间,叶开草草收拾了一下一片狼藉的起居室,钻进了靠里的那床。刚在他手上丢盔卸甲过,撩又撩不过他,还只是个“假男朋友”,这氛围怎么琢磨怎么透着股不正经低级下流。
索性装睡。
装睡的演技不怎么高明,眼睫毛都在颤。陈又涵洗完出来,带着一身微凉的水汽,让人怀疑他其实是冲了个冷水澡。见叶开闭着眼,他看了两秒,眼神柔和,觉得他可爱好笑,并不忍心拆穿他。关灯前在他眼睛亲了亲,低声说了句晚安。
窗外虫鸣不止,叶开翻了个身仰躺,动静在黑夜里很明显。
虽然闭着眼,但他依然察觉到陈又涵在看他。……这哪里睡得着,肌肉神经都是紧绷的。
只是几秒钟的功夫,陈又涵翻身隔着被子压上,把被角轻轻往下拉了拉,露出尖下巴和抿着的嘴唇。先在唇边亲了亲,才轻声问:“可以吗?”
睁眼,就着蓝色的月光,叶开一眼撞进陈又涵深邃的眼眸中。
心里没来由地紧张,他眨了下眼睛才问:“……可以什么?”
陈又涵失笑:“可以抱着你睡觉。”
叶开:“……”
因为问题太过纯洁,反倒让人难以认真回答。
陈又涵补充说:“我以为你不愿意。”
叶开更加说不出口,只好顺势冷酷地说:“不可以,不愿意!”
陈又涵长舒一口气,无奈地凝视着他,笑了笑说:“好,你说了算。”
翻身下去前帮他重新掖好了被角。
他回到自己的那一边,睁眼看着天花板说:“有时候梦到你,在梦里都会紧张。好像知道是在做梦,拼了命告诉自己不要太快醒来。结果越提醒,醒得就越快。醒来以后坐在床上发呆,满脑子都是为什么在梦里不多看你几眼。”
说到这里,他在黑暗中瞥了叶开一眼,忽然变卦,掀起被子挤进叶开那边,漫不经心地说:“只有七天,我可能做不到那么尊重你了。”
叶开没明白过来,在他灼热的气息中恍惚了一瞬,便被陈又涵很霸道地拉进怀里亲吻。他吻得让人没有退让的余地,但并不急切。叶开只和两个人接过吻,很难比较吻技,只觉得身体都被亲软。现在如果有花瓶落地的话,他应该没空分神去接。
亲着亲着又有精神起来的迹象,他蜷了下腿,躲开被顶得心慌的部位,推开陈又涵匪夷所思地问:“……你不是洗冷水澡了吗?”
原来他知道。
陈又涵翻身与他并躺,一边平复呼吸一边低声笑:“我抱着的是你,就算把我扔南极我也没办法冷静下来。”
喘息的样子不必看也让人觉得致命性感。
叶开小声问:“又涵哥哥,这两年你都……没有吗?”
陈又涵静了静,“你想听实话?”
叶开不答反问:“你想骗我?”
“没有,这两年都没有。”陈又涵不假思索,“从你十七岁的那个暑假到现在,我始终只有过你。”
他试探过。
陈又涵也暗示过。
但这是第一次听到他明确坦诚地说出来,叶开还是没忍住翘着半边唇角笑了起来。他不得不趴到枕头上,把脸埋进去稳了会儿,才试探着问了另一个问题:“你这两年真的过得好吗?”
他想听。他想听陈又涵亲口说。
陈又涵轻描淡写地说:“真的还可以。除了见不到你,gc重新回到正轨,我也有新的事情做,老头子身体健朗,真的没什么好挑的。”顿了顿,想起叶开已经看到了他摆在书房的那张病危通知单,又补充说,“是生过一场病,下了病危通知,但既然救回来了,也就没什么好提的。”
虽然知道这件事,但当陈又涵如此稀松平常地说出口,仿佛那个生死一线只是一场寻常的网球赛赛末点,叶开还是免不了鼻腔一酸。
他有好多爱他的人,陈又涵只有陈飞一一个。陈家勾心斗角,他从一生下来就是靶子。什么长辈的爱,亲友的爱,陈又涵都没有。他只有无尽的斗争,斗争,斗争。如果陈又涵真的出事,称得上真心的眼泪恐怕连个金鱼缸都填不满。
“顾岫……顾岫对你挺好的吧。”
话起得突兀,陈又涵却好像懂。眼里泛起一抹浅淡的笑意,陈又涵“嗯”了一声,“他是个很真诚的人,把我当朋友。”
“他知道我们分手吗?”
“知道,医院是他送我去的,胃出血。没他我就真死了。”
顾岫是陈又涵的救命恩人。四舍五入一下,也算是他的救命恩人。没有他,陈又涵就会死……这个念头只是轻微划过,如流星擦过夜空,那么轻易,却留下了天崩地裂的尾巴——
叶开心口陡然一窒,瞳孔痛缩。
会不会?会不会陈又涵就这么死了,而他永远都不会知道陈又涵一直都在爱他,他甚至——他甚至会牵着新男朋友的手去出席他的葬礼,去给他扫墓、送花。
这念头毫无理由,画面却真实得仿佛已经发生。惊恐在一刹那夺走眼里所有的神采,叶开猛地坐起,胸口剧烈起伏,却觉得吸入生命的氧气却越来越少。
“怎么了?”陈又涵抬手开灯,看到叶开抓着被角,被黑发遮掩的额角上滑下冷汗。
叶开抬起头看他。
脸色苍白,黑色的双眸好像陷入了一个可怕的梦魇。他看着陈又涵,目光却没有落在他脸上,而是落在了某个未知的虚空。那虚空是个巨大的漩涡,是黑色的泡沫,是深不可测的深海。
那一眼,陈又涵这一辈子都没敢忘记。
“又涵哥哥……”他伸出手,在触碰到陈又涵的脸之前,空白空洞的神情忽然有了变动,继而跌跌撞撞地下了床。
厕所门被撞开,铝制玻璃门摇晃的动静中,传来叶开干呕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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