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宫中眼下无人得势,而明乐帝又时常烦恼,并无人敢触此逆鳞。
前朝后宫,面上风平浪静,底下却是暗流涌动。
这日午后,陈婉兮午休起来,不见于成均,招人一问,方知诚亲王于好古来了,于成均正同他在花园卷棚里说话。
她心念微动,起来梳妆之后,吩咐杏染取了些蜜饯果子,便往花园里去。
才踏进花园,远远的便听一青年大声嚷嚷道:“这帮东西,就是如此混账!大哥还说什么,从长计议!从长计议,从长计议,我耳朵都要长茧了!”
听这嗓音,不是于成均,那必是于好古了。
陈婉兮同这小叔子素来交情甚少,不知出了什么变故,微微皱了皱眉,缓步走了过去。
走到卷棚底下,只见于成均穿着家常衣裳,同于好古相对而坐。
于好古撩了衣摆,脸上涨的通红,好似十分生气。
于成均原本脸色沉沉,一见她到来,便笑道:“你怎么来了?不是在午睡?”
陈婉兮微笑说道:“起来了,知道四叔过来,拿些今年新腌制的梅子杏子,给他尝尝。天热,你们也不要总吃凉的东西。”
于好古慌忙起身,向着陈婉兮作揖行礼,口里说道:“三嫂好!”说着,又搔头笑道:“嫂子,我素来怕吃这些酸口的东西,倒是谢谢嫂子的好意。”
陈婉兮还未开口,于成均却已先斥道:“这可是你嫂子亲自动手腌的,全都收在她的小罐子里,算她的体己。爷都吃不着,你小子有这口福,还敢挑嘴?!非吃不可,来,先吃三块酸梅!”言罢,不待于好古答应,就拣了三个梅子,硬塞到于好古手中。
于好古苦着脸一小口一小口的啃着,陈婉兮这梅子偏生极酸,他整个脸都拧成了一团。
好容易吃完妹子,他忽而醒悟过来:这怕不是他三哥压根不敢吃,所以把他推出来当靶子吧?
陈婉兮笑看他们闹了一会儿,说道:“你们兄弟两个的感情是真好。”
于成均说道:“那是自然,这小弟就同爷的一母同胞兄弟一般。”
于好古却重重的哼了一声:“都是兄弟,偏偏有些人就是不念手足之谊,一天到晚的想法子使绊子!”
陈婉兮敛了笑意,问道:“什么事?”
于成均还未开口,于好古已抢先说道:“如今蝗灾的势头渐渐起来了,大哥有意叫三哥出来平灾。但二哥同他那一班党人,死咬着之前那两件军中花案不松,说什么此事不决,肃亲王立身不正,必定不能服众。大哥也是态度暧昧,待管不管的!除了咱们几个,满朝文武,竟然没有一个肯替三哥说话的。这世道,到底是怎么了?!好好的人要做事,偏偏是不能!”
第100章
陈婉兮瞧着他这义愤填膺的样子,忽而一笑:“四叔说的好生气氛, 倒似是挨罚的是四叔自己呢。”
于好古气鼓鼓道:“三嫂, 难道我说的不是?”
陈婉兮点头说道:“你说的很是, 那么三嫂问你, 你可有什么对策?”
于好古当即说道:“有,我预备着回去就联合几位志向相投的同僚, 一道上书为三哥请命。请父皇降旨, 赦免了三哥。”
听了他这话, 于成均同陈婉兮一道哑然失笑起来。
于成均便向陈婉兮莞尔道:“你瞧瞧,爷之前说什么来着, 书生意气罢?”
陈婉兮微微一笑, 亲自取了执壶, 替两人将茶碗满上,说:“他也是为你这兄长着想,足见手足之情。”
于成均摇头笑道:“如此, 可不能成事。”
于好古瞧着他们夫妻一唱一和, 甚是不服, 忙嚷道:“三哥三嫂,难道我这主意不对么?那些人现下是仗着人多势众,胁迫父皇。咱们也如法炮制,就比比谁人多好了!三哥的为人官声, 大伙有目共睹,肯替三哥出力的,其实也很是不少。这几日, 我已见了几个,私下说起此事,各个都不以为然,很是为三哥抱不平。我想着,振臂一呼,必定从者如云。”
于成均笑了两声,没有言语,陈婉兮先说到:“四叔,你想的倒是好。你可有将这主意,同那些人说起过?他们是何态度?”
于好古说道:“我还不曾将此事打算明白,故而没说几时联名上书。然而,但说起来,他们也都说,但有人肯挑了旗帜,必定依从。”
陈婉兮微微一笑,一字一句道:“但有人肯挑了旗帜,他们必定依从。这话,简直如没说一般。他们若真想附和,那便该自告奋勇,或干脆就地拿出个主意来才是。这等着别人先出头,那不过是拿话敷衍,搪塞一时罢了。待你当真挑头起来,他们又或拿出别的什么由头来了。总而言之,如今的朝堂,真心赞同王爷的,十中七八,但肯为此事出力的,有一半就不错了。”
于好古听了这话,先有些不服气,但仔细一想,自己同那些人谈此事时,这些人面色皆有犹疑之态,虽有人满面热诚,却又夸张过度。
想了一番,他不由低头,叹息道:“三嫂足不出户,倒是料事如神。”
陈婉兮一笑了之,倒是于成均正色道:“再则,即便他们答应,我也不会同意你如此行事的。”
于好古愕然:“这是为何?”
于成均说道:“老四,我是因何被关在府中的?虽说有淳懿郡主的事,但引子到底是那两桩军中大案。这是根源,如若根源不除掉,你们联名上书,当真逼迫的皇帝将我赦免,那我到底是有罪还是无罪?你们如此行事,又和于炳辉他们何异?长此以往,朝中将形成何种风气?不论是非道理,只凭人多取胜?”话至此处,他缓缓摇头:“这个头,可不能开。”
陈婉兮接口道:“想要让王爷走出王府,不能是皇帝下旨赦免。王爷无罪,凭什么要接受赦免?必得是平反的诏书才可。如此,将来也不会有什么后患。”
于好古听了兄嫂一番话,顿时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他低头闷想了一会儿,忽而说道:“三哥三嫂,小弟都明白了。小弟,这就去办!”说罢,他竟起身一抱拳,大步向外走去。
于成均并未阻拦,只是看着自己这兄弟的背影,向妻子笑道:“婉儿,你瞧这傻小子风风火火的样子,他当真想明白了?”
陈婉兮微微一笑,拈起一枚酸杏,轻轻吹去白霜,递上去:“他一心追随王爷,又是个聪明的孩子,必定是明白的。”说着,她美眸一转,如秋波流动,笑道:“这次,可没有谁替你挡箭了,你定得吃一颗不可。不然,这怀孕的辛苦,你是半点儿也不知。”
于成均看了看妻子美丽的面容,又瞪着她手里的酸杏,仿佛看仇敌一般,半晌抢了过去,一口塞进嘴里,囫囵个儿的吞了下去。
隔日,诚亲王于好古上书请奏,毛遂自荐,前往军中调查两案。
人人皆知他同肃亲王交好,议论纷纷,有称赞手足情深的,亦有疑惑他不能秉公处断的,更有人议论他年岁尚轻,涉世太浅,怕不能当此重任的。
于好古看在眼中,心中嘀咕道:三哥三嫂所见果然不错,这些人并没一个是真心帮我们的。我定要好生查处这两件案子,令他们心服口服不可!
朝上议论纷纭,明乐帝倒很是高兴。
于成均一事,简直成了一块烫手的山芋,他揣在手中觉烫,丢在地下又实在可惜。
原本此事处置的就有些牵强,但就这般把于成均放出来,那岂不是说他这皇帝罚人罚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