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没有回头。
“谢大人,不用跟着本宫了。再也,也不用了。”
公主的声音从透着香气的帷帐中传出,这还是第一次,谢安听出了宁荷的语气中决然的意思。
谢安沉默的立着,看着公主的鸾驾愈走愈远,终于消失在了视线中。
身后忽然有几声响动。
谢安回头,便看见了一个缩着脑袋的小太监,他把人从树后头揪了出来,眼里竟是生了几分狠意“你听到了多少?”
宁荷还不曾出嫁,这宫中出了半分的流言,都能毁了她。
那清秀的小太监咿咿呀呀的摆手,谢安见他是个哑巴,不免松了口气,松开了提着他的领子。
那小太监知道自己又保住了一命,跪了下来。
谢安见这小太监也不过十五六岁的模样,又生的这样清秀,稍微吓一吓就能魂飞魄散似的,不禁笑了声,生了作弄的心思“你怕什么,你是个哑巴,我又不会杀你灭口。”
那小太监跪在地上,咚咚磕头。
谢安以前被宠坏了性子,喜欢作弄人,但是并不是什么坏人,小太监这时候的样子,竟莫名让他想起了当时瘦小可怜的,被他捡回家的冬绾,心便软下来,面上却不显。
“本大人看你可怜,还不快滚。”
小太监站了起来,连滚带爬的跑了开。
谢安怔怔的看着眼前不远处的宫殿,他打小在这宫中长大,竟是不知道,原来这宫中,还有这样偏僻的角落。远远看过去,竟然像座阴森森的鬼殿。
那小太监竟然往那里去了。
谢安犹疑几分,到底没有跟着小太监过去。
和他有什么关系呢。
只是那宫殿,给人的感觉,却压抑极了,走的近了,就好像能听到有个人微弱而沉默的呼吸一样。
莫名的,谢安心脏跳了一下,有那么一瞬间抽的生疼。
连他自己也不知所谓。
他回头看了眼,到底还是离开了。
皇帝在案前批着奏折。这时候还不到夜半,李公公恭恭敬敬的立在一边。
良久,皇帝放下了手里的奏折,揉了揉眉头,眉心舒展开来。他本便生的俊美,只是眼神是冷的,如今因为困倦而少了几分冷意,便显出了原先的容色来。李公公知道他们这位陛下生的好,但是这世间,有什么人敢对他们的陛下评头论足呢?
“他今天去了哪里?”
李公公听到皇帝沉着声音问。
他知道皇帝说的是谁。
李公公垂首“听羽林卫那边的消息,被宁荷公主截去办事了。”
皇帝手里的折子便啪的一声重重扔到了地上。
李公公匆忙跪了下来,额头上沁出来冷汗。
“把人宣过来。”
皇帝神色还是冷淡的,只是眉眼间却生了几分妒意,让李公公看的心头直跳。
第48章 伤
谢安在御书房里跪着很久了。
皇帝没有让他起来的意思。
跪的久了,就不安分起来,看见皇帝埋头披着奏折,索性挪了挪腿,换了个地方跪着。哪里知道他刚动了一下,皇帝就抬起来眼,盯着他似笑非笑“御前失仪,该当何罪。”
谢安冷笑一声,便也不跪了,索性直接站了起来,既然都御前失仪了,这个罪名也不能给的太莫须有了。
容亁见谢安站了起来,眉头一跳,一本折子就朝谢安扔了过去,这混账!
那折子本是照着头砸过来的,谢安往后退了两步,那折子砸在了脚边,容亁见这混账还敢躲,皱着眉头盯着谢安,眼底沉沉的有暗流涌动。
“谢安,你是个什么东西,大魏的公主,不是你能肖想的。”
“你这样残破的身子,能配的上谁?”
容亁心中嫉恨,竟是口不择言。
他不可遏制的又想到了谢家出事的时候,宁荷在他殿外跪了许久,曾经他还是容王的时候,就知道这个妹妹同谢安交好。宁荷对谢安的那点心思,他如何不知。
容亁不得不承认,他是在害怕,谢安对宁荷也生了心思。
谢安的手颤了颤,脸色逐渐有些发白,没有谁比他自己更加清楚这一点了,只是这话从皇帝的嘴里说出来,便显的格外刺耳。
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
若是以前皇后还在,谢家还在一一容亁岂能轻易辱他?
谢安知道自己不能再回想了。
曾经在京城呼朋唤友,鲜衣怒马的那个肆意妄为的少年,早已死在那尸骨如山的一夜里,锦绣烧成的灰烬中了。
鼻尖似乎又嗅到了那夜的血腥味,月光下执剑的将军,剑上有殷红的血。
谢安张了张嘴,嗓音干涩,竟是连反驳容亁的力气都没了。
他眼前有些失焦,直到看见眼前落下来明黄的一角,皇帝伸手,似乎想要扶起来他,他伸手推开了皇帝,眼底一片红色“容亁!”
谢安没有其他多余的话,他只是嘶哑着声音喊了两个字,却仿佛锥心泣血一般。
容亁心中猛的一颤,那一声,仿佛是重重砸在了他心上似的,他眼神软了下来,伸手想将谢安揽过来,“是我不好,不该说那些。”
他还从未低声下气的说过这些话。
容亁是个冷硬的性子,打小即使过的凄惨可怜,也从来没有向谁示弱,只是这时候他看着眼前的谢安,只觉得心脏发疼。